第三卷 京都風雨幾人歸 第288章 不帶走一片塵埃

薛破夜榮擔羽林營副總衛,這事在京都掀起軒然大波,在朝堂也是震了三震,但在駙馬府,卻顯得平淡得很。

駙馬府的下人們似乎對副總衛的職位並沒有太大的理解,也不知道這尊座位後暗藏的玄機,大家只是好奇這位薛師傅為何在短短時日就得蒙皇恩,提拔進了大楚皇帝最信任的羽林營。

或許駙馬府內大多數人對薛破夜擔任副總衛一職是表示恭賀的,但有一人卻絕對沒有這樣想。

薛破夜是在接旨後的半個時辰內就被駙馬爺招到了書房。

書房內古樸素雅,並沒有所謂的汗梁沖棟,碼放的書籍也並不是很多,但是掛在牆壁上的畫兒卻不少,有不少都是出自大楚第一名家趙恬茹的手筆。

俊美的易辰淵坐在案後的紫貂木大椅上,凝視著薛破夜,神情柔和,淡淡地道:「薛大人,怡兒這陣子箭術大進,真是虧了你的指導,本宮在這裡謝你。」他輕輕拍了拍手,書房邊上立刻轉出一個健壯的家奴來,捧著托盤,上面以黃絹蓋著,看他樣子,托起來似乎有些吃力。

薛破夜皺起眉頭,到現在為止,他腦子還是一片混沌,一切如同玄幻的夢境一樣,只是感覺那塊碧玉令牌還在懷裡,一切又都是那麼真實。

易辰淵上前掀開黃絹,薛破夜立刻感覺金光刺眼,本來昏暗的書房內,頓時金光四起,金碧輝煌。

托盤上,竟然擺著金條。

薛破夜皺起眉頭,迅即展顏道:「駙馬這是什麼意思?」

易辰淵緩步走回座中,沉吟許久,才看向薛破夜,緩緩道:「薛大人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薛破夜點了點頭,平靜地道:「大概明白了一些。」

「你明白就好。」易辰淵滿意地點了點頭:「如此一來,你我都會避免很多的麻煩。」

薛破夜起身上前,非常恭敬地行了一禮,恭聲道:「多謝駙馬這些日子的收容,感激不盡,此恩此德,薛石頭必定永記心內。」

易辰淵嘆了口氣,擺手道:「去吧。」頓了頓,輕聲道:「你該知道,這不但是幫我自己,也是幫你,只有掙脫這條線,你的麻煩才會少很多。」

薛破夜正色道:「我明白。以前我是平民之身,駙馬大仁大義,不嫌棄我反而收容了我。如今我糊裡糊塗地成為羽林營副總衛,如果繼續住在駙馬府,必定會惹來太多的是非,甚至會影響到宮裡的長公主。」

易辰淵露出淡淡的微笑,眼睛投在一副山水畫上,輕聲道:「美好江山,誰人不愛?」一揮手:「去吧,好自珍重!」

薛破夜很正規地行了一禮,再不多言,轉身離開了書房。

走在平坦的青石小道上,看著院內雅緻的風景,薛破夜心中感慨萬千,嘴角情不自禁地露出一絲苦笑。

政治的玄妙就在於此,或許昨日還是坦誠相見的朋友,今日就可能成為你死我活的敵人。

駙馬爺一直平靜地容納著自己,那當然是因為自己在今天之前還沒有什麼政治厲害,不會對駙馬府造成任何牽連的傷害。

但是自己今日被委任為副總衛,在一瞬間就進入了政治漩渦,駙馬當然也知道這個位置多少人都在窺視,薛破夜上任後,必定面臨著政治上的重大壓力,而駙馬爺萬萬不想這種壓力因為薛破夜而帶入駙馬府,更不希望由此波及到宮中的長公主。

多少人都覺得薛破夜是長公主這一方面的人,甚至皇子們為此大力籠絡薛破夜,可是薛破夜心中明白,皇宮裡的那個精明美麗的女人,絕對不允許自己成為掣肘她的因素,她也不可能在這個時期將自己和薛破夜牽扯在一起。

或許某一天,當長公主需要用上薛破夜的時候,會有一些其他或硬或軟的手段,但那都是以後的事情,目前,駙馬府和長公主明顯是不願意和自己牽扯在一起。

薛破夜回到小院時,卻見綠娘子正在收拾東西。

「我們要走了嗎?」小石頭走過來,掃了掃四周雅緻的美景,有些捨不得:「姐姐說今天是咱們該離開的日子。」

薛破夜瞅了一眼正在忙綠的綠娘子,不由很是感慨,說來說去,自己還未發覺的事情,這個美麗性感的女人卻是早就預料到了,知道自己一旦擔任羽林營副總衛,這駙馬府卻是不能再住下去了。

他們擁有的東西本就不多,怡郡主之前賞賜的東西,薛破夜自然不會再收,既然要走,就走的乾乾淨淨,不帶走一片塵埃。

薛破夜前腳走出駙馬的書房,怡郡主後腳就闖了進去。

她顯然是得到了消息,知道自己的父親要驅逐薛破夜出府,所以顯得有些激動,甚至有些憤怒,徑自來到父親的書房中,見到父親正站在牆角,望著一副「江山社稷圖」怔怔發獃,立刻問道:「為什麼?父親,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駙馬並沒有回頭,背負雙手,淡淡地道:「什麼為什麼?」

「你為什麼要趕走師傅?」怡郡主平日柔和的性情今日大變,顯得很是激動。

薛破夜不辭辛勞,不管下雨颳風,都會親自伴在怡郡主身邊督促和教習她練箭,雖無男女之情,但是那種極為溫暖的師徒之情卻是在不知不覺中升溫。

怡郡主在遇到薛破夜之前,心情處於人生的最低谷,壓抑無比,若非薛破夜勾起她習練箭術的興趣,有了精神寄託,甚至由此鍛煉了本來很孱弱的身體,否則只怕現在的怡郡主又是另一番景象,一番很不好的景象。

駙馬鎮定自若地走回座中,靠在椅背上,那一雙魅惑人心的眼睛嚴厲地盯在自己的女兒身上,聲音很平靜地道:「為了什麼?很簡單,為了你母親,為了你。」

「為了母親?」怡郡主柳眉蹙起,疑惑道:「為了我?」

駙馬看著自己的女兒,眼中閃著慈愛的光芒,見到怡郡主軟甲在身,不由微笑道:「還在練箭嗎?」

「是的。」怡郡主盯著駙馬的眼睛,帶著一絲不滿道:「不過父親如果敢走師傅,那麼以後也就不必練箭了。」

駙馬眼皮跳動,皺起眉頭,緩緩道:「你可知道羽林營是什麼樣的軍隊?」

怡郡主微一沉吟,點頭道:「那是皇家禁衛軍,是保護我們皇族的精銳之師。」

駙馬淡淡一笑,他當然確信在自己的書房內,不會有任何人能偷聽到自己的談話,所以很坦白地道:「說直白一點,那是皇帝陛下的貼身衛隊,是皇帝陛下手中的利刃,再說坦白一點,是控制皇宮內院的軍隊,他們掌握著皇宮的命脈。」

怡郡主似乎沒有想到這麼甚遠,聽自己的父親如此一說,才露出一絲吃驚之色,低聲道:「父親的意思是說,羽林營就是皇宮手裡的一把利刃。」

駙馬點頭道:「不錯,這把利刃即可保護自己,但是有時候也能傷到自己。」

「那師傅這麼成了羽林營的人?」怡郡主有些糊塗,薛破夜擔任羽林營副總衛,這不單薛破夜自己震驚無比,很多人都是驚訝萬分。

駙馬卻是鎮定自如,這件事情在他眼裡看起來似乎很平常,悠然道:「皇帝陛下讓他成為羽林營的人,他就成了羽林營的人。」

這句話似乎是廢話,但是寓意極深。

不管權力如何鬥爭,如何傾軋,無數人窺視的羽林營卻只有皇帝陛下是真正的主人,沒有皇帝陛下的同意,無論花多少心機,最終不過是一場空。

怡郡主當然難以理解這麼複雜的問題,所以她帶著哭腔請求道:「父親,能不能留下他們?」

「不能!」駙馬立刻道,毫無迴旋餘地,凝視著怡郡主,正色道:「我說過,只有這樣,才能保護你的母親,才能保護你,甚至能保護你的師傅。」

「保護師傅?」

「你不需要知道的太多。」駙馬嘆了口氣:「我只想告訴你,薛石頭住在駙馬府,就會有很多人以為通過他就能拉攏你的母親,這是你母親最不願意看到的局面。而你的師父因為這個緣故,也會得到太多人的關注,這並不是一件好事。」

怡郡主已經確定此事無可挽回,也知道其中玄機深奧,父親或許說的真有道理,離開駙馬府,師傅反而會安全一點。

她一跺腳,轉身出了書屋。

駙馬搖了搖頭,緩步走到「山水社稷圖」前面,背負雙手,輕聲自語:「我的好舅哥,你將薛石頭這樣一個毫無背景的人物拉進至關重要的羽林營,究竟想幹什麼啊?」

帝王心,深不可測!

薛破夜三人走得很乾脆,除了自己應有的東西,沒有拿駙馬府一件東西。

除了高貴而氣派的駙馬府,薛破夜瞬間覺得自己對京都時那樣的陌生,就像初來乍到一樣,這種感覺,讓他想起初次穿越到杭州時的情景。

孤單,無助,茫然。

幸好他身邊還有綠娘子,還有小石頭,雖然心頭有些發涼,但好在並不寂寞。

聖上賞賜下來的金龕鎖子甲用袋子裝著,背在身後,薛破夜就這樣很瀟洒地帶著綠娘子和小石頭走出了駙馬府。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