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信件

從赫濟格城回到撫順的時候,冬至已變成小寒。撫順城內大雪紛飛,一片銀白。

休養近半個月的朱常洛佇立窗前,眼神空洞幽深望著窗外,牆角那裡有幾株臘梅迎風鬧雪,開的如火如荼。

孫承宗頂風冒雪而來,推門進來發現烏雅不在這裡,觸鼻就是濃郁之極的葯香。幾天不見,朱常洛整個人似乎比之前清減了一圈還要多,看著他愈見單薄的身影,聽著他時不時低咳嗽幾聲,孫承宗眼底擔憂關切之色一閃即過,想要勸幾句卻又不知怎麼開口,先在心裡嘆了口氣,笑道:「幾日不見,殿下氣色好多了,果然吉人自有天佑。」

朱常洛笑著站起相迎,「老師來了,快請坐。」

躬身謝過朱常洛一杯暖茶,啜了一口真心贊道:「好茶,烏雅格格伺茶的功夫越發精進了。」朱常洛微微一笑,漆黑的眼眸黑沉沉的如同一口不見底的深潭,對於孫承宗今天的來意他的心裡已猜了個大概,等孫承宗放下手中茶杯,朱常洛微笑開口道:「老師,這裡沒有外人,有什麼話可以直問無妨。」

孫承宗訝異的抬起了頭,卻發現這,怔了一瞬後道:「如今遼東戰事已了,兵部已經幾次發文來催,軍士們這些天已經休整的差不多,咱們下一步行止?」

對於他這個問題,朱常洛似乎早有準備,「遼東事情雖然平息,可是還有一處還沒有太平,咱們既然來了,就乾脆一併解決了,也算了了門心事。」

孫承宗眉梢一揚,眼神一亮:「殿下指的難道是朝鮮戰場?」

朱常洛先是點頭後是搖頭,眼底鋒芒畢露,聲音溫和平靜:「這次日狗來勢洶洶野心勃勃,更何況還有小西行長、加藤清正等日本名將率隊,舉國而發的十五萬的精兵到底是沖著誰來的,已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豐臣秀吉這個老東西一生野心極大卻又小心謹慎,這次估計是他這輩子玩的最大最刺激的一場人生豪賭了。」說到這裡,朱常洛嗤得一聲笑了出來,語氣變得譏誚挪揄:「他既然設下了賭局,咱們怎麼也得下場一把。」

其實朱常洛在撫順遲遲不動身,孫承宗心思縝密,這些日子推演兵情時他不是沒有往朝鮮那邊想過,如今得到證實,瞬間有些莫名興奮:「也好,咱們就率兵去朝鮮逛一圈也不錯。」

沒有讓他興奮多久,就見朱常洛搖頭笑道:「老師,朝鮮地方雖然不大,卻也不小,如今日軍十五萬遍布朝鮮境內八道,如果要咱們三大營進去和他們打游擊戰,那吃虧可就是咱們了。」

孫承宗瞬間就領悟過來,朱常洛說的不錯,明軍對朝鮮地勢並不了解,若是盲目進去清剿,付必傷亡代價必然不小,三大營是明朝今後主要戰力,別說朱常洛捨不得,孫承宗更捨不得。正在疑惑間,就聽朱常洛清朗聲音說道:「老師還不明白我的意思么?」

看著朱常洛帶著無盡內涵的笑容,孫承宗心裡突然一陣怦怦亂跳,一個瞬間飛起的念頭讓他有些不敢置信,以至嗓子都有些發乾:「殿下的意思是……」這個想法委實大膽驚人,孫承宗說了半截沒有說下去。因為孫承宗不是莽撞人,無論大小事情不先在心裡想明想透絕不輕易開口。

含笑看了他一眼,輕輕點了點頭,隨即側過了頭,纖長的手指在身旁幾長上敲了幾下,「我的意思是……朝鮮有李如松、吳惟忠對付小西行長已經足夠。既然豐臣秀吉傾國之兵將手伸到朝鮮來,來而不往非禮也,咱們也該有樣學樣,來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怎麼樣?」

此時窗外雪光反射進來,朱常洛面容瘦削蒼白,但漆黑的眉睫下,一雙眼睛卻寒星秋水般清澈燦爛。

到了這個時候,孫承宗已經再也坐不住,站了起來在室中轉了一圈,冷靜自持已經顧不上了,聲音中全是興奮,因為激動聲音都有些變調:「殿下……您莫不是想去攻打日本?」這話一出口,就連他自已都覺得荒唐到家了。

不怪孫承宗有這樣的想法,因為在任何人看來,明軍渡江搖朝和穿越茫茫大海這兩條路,傻子都會知道去朝鮮還是比較靠譜,而去日本?那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可當他看到朱常洛一本正經的望著自已的眼神,並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意思,所以醒悟過來後的孫承宗驚愕的瞪大了眼,被這位太子爺這神來想法震得已經完全不知所已。

朱常洛不再多解釋,事實會證明一切:「請老師吩咐下去罷,三日之後大軍開拔,渡過鴨綠江去朝鮮。」

孫承宗覺得自已好象被雷劈了,眼前金花四濺,耳邊轟隆作響,瞬間覺得自已實在跟不上太子的趟了,剛剛不是明明說不去朝鮮要去打日本么?這一會怎麼又說要去朝鮮?這到底是要鬧那樣?

這輩子從來沒這樣迷糊過的孫承宗的腦子如同開了滾的一鍋亂粥,可是無論怎麼想,就是想不通這位太子殿下到底在打什麼玄虛。見他擰著眉頭一臉苦惱,朱常洛笑聲響亮:「老師先別為這個事費神,一切聽我安排就是。等下到了朝鮮,你就知道我的計畫是什麼了,眼下且聽我的命令行事就成。」

果然一日不學習就得落後,一臉慚愧孫承宗幾乎是用逃的心態出的門。

冷風一吹,想起太子殿下自從見到自已那天起,就一直以老師稱呼自已。可是誰知道自已心裡的苦啊,而之前學生說的每一句話,自已這個老師都得費老半天神才能猜出個七八,可是到了現在,自已竟然連一二分都已猜出不來了,這到底誰該是老師,誰該是弟子啊……

經歷了遼東平叛這一場大戰後,京師三大營真的如同朱常洛預見的那樣,經過血與火的洗禮如今的京師三營,已經徹底換了面貌,就像一柄淬過火的絕世神兵,煥發出的是無比的銳鋒和不可抵擋的殺氣。

整兵入朝鮮的消息一經傳出,軍心頓時一陣歡騰,誰不想多立戰功?一時間群情踴躍,熱血澎湃。經歷了遼東平叛這一場大戰後,京師三大營真的如同朱常洛預見的那樣,經過血與火的洗禮如今的京師三營,已經徹底換了面貌,就像一柄淬過火的絕世神兵,煥發出的是無比的銳鋒和不可抵擋的殺氣。

三日後已經身在車上的朱常洛用布輕輕的擦拭伏犀,雖然是斷的,但並不妨礙它的劍鋒如秋泓般雪亮,嘆了口氣,疲倦的闔上的眼睛,嘴角帶著微笑……帶著這一樣一支隊伍踏上異國的土地,想必很有意思。

———

此刻朝鮮肅川城內,遼東提督李如松正在大發雷霆。

說起來這個事情起因正是祖承訓,這位入朝第一戰因為狂妄而大敗虧輸的傢伙,自從戰敗後如同換了個人一樣一反常態,四處傳說日軍「多以獸皮雞尾為衣飾,以金銀作傀儡,以表人面及馬面,極為駭異」,類似的話還有很多,那意思大致就是說日本人外形奇特,行為詭異,很可能不正常,屬於妖怪一類,沒準還吃人肉。

其實這就是祖承訓少見多怪了,其實戰國時期的日本武將們都喜歡穿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比如每次有些人打仗都戴著一頂鍋鏟帽,還有喜歡戴兩隻長牛角帽的,當然類似的奇裝異服還有很多,反正是自己設計,沒有更怪只有最怪。

其實明軍只知道日本人穿衣服亂,其實姓名更亂,比哪生在河邊就叫渡邊,生在井邊就是井下,生在田裡就叫野田,總之一堆爛貨亂的很,這些在明軍眼裡就顯得有些驚世駭俗,不親眼看到,實在不敢想這世上還有這樣古怪人種。

眼下讓李如松暴跳如雷就和這個亂字有關。自他率兵入遼以來和日本軍兵幹了幾仗,雙方互有勝敗。小西行長派人求和,李如松明面上概然答應,暗地中卻派兄弟李如柏和手下副將李寧攜大軍突襲平壤。

可是之後奇怪的事情發生得讓人瞠目結舌,原因為李家軍在看到一群穿著花花綠綠的妖人從城裡奔出來的時候,這突如其來的西洋景使明軍瞬間如同中了邪,大失常態之下被小西行長趁機率兵掩殺,雖然沒有吃多大的虧,卻是已經失去拿下平壤的最好良機。

李如松暴跳如雷,乾脆利落的將李寧拿出去處斬以正軍紀,對兄弟李如柏只說了一句話:「今天看在手足情份上,我饒了你,下次如果再違軍令,我必殺你!」不知是嚇得還是愧的,李如柏身子抖的如同風中落葉,可是沒有人看到的是他隱在袖中的手已經緊緊的捏在了一塊。

夜色深沉,書房內燈火通明,李如手一手支頜,目光炯炯的對著一幅朝鮮地圖細心揣磨。

屋外北風勁吹,有如野狼長嚎。李如松莫名有些心煩,大風過後必有暴雪,這次沒有拿下平壤,今年已經到了不適合再動兵的時候,再次想到這次錯失取得平壤的大好良機,不由又是一陣牙癢!鬱悶中的李如松心頭有靈光一閃,兄弟李如柏雖然常常不靠譜,但大小也是幾百次戰陣中滾出來的,這次為什麼會出現這樣低級失誤……眼睛忽然眯了起來,正準備往深處細想的時候,外頭不合時宜響起了腳步聲。

「回將軍,宋大人來訪。」在寧靜的寒夜中這個聲音顯得有些突兀,被打斷了思路的李如松瞬間心頭火起。

「宋應昌?他來幹什麼?」這是李如松的下意識的第一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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