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閱兵

進入五月中旬後的天氣越來越熱,儘管市井坊間到處流傳著當今太子窮兵黷武的傳言,喧囂塵起的各種版本的消息與這火辣的天氣相比毫不遜色,可是隨著時間的過去,漸漸的全都沒有了聲息。時間證明流言終究是流言,一切都沒有變,定下心來的老百姓們沒空去管朝堂上的波詭雲譎,他們只關心今年賦稅會不會增加多少,田裡的收成會不會減少多少,至於朝堂上是張鬥倒李,還是李鬥倒王那幾筐子爛事,完全與他們沒半毛錢關係。

京城三大營如同一夜之間形成的一樣,有好事的官員明察暗訪的特意去城北駐兵大營看過,據說回來後全都變得啞口無言。當然更多盯著戶部的帳本子的人也是同樣失望,原來太子說不動用府庫一毫銀子真的不是一句虛話。這些一個個浮出水面的事實讓一直窩著一口氣等著看笑話的于慎行除了乾瞪眼再沒有別的話好說,而那一眾豎著耳朵瞪大眼睛等著發難的言官們,徹底變成霜打過的茄子,焉焉的沒了精氣神。

就在很多人心理微妙,患得患失的時候,事件的主角朱常洛和葉赫出現在城北大營外。

得到消息的孫承宗老早候在營門外,老遠見一隊人馬來臨,孫承宗命令左右連忙下馬,伏在道旁恭候。朱常洛下了車駕後,連忙快行幾步上前伸雙手將孫承宗拉起,嗔笑道:「老師,你明知道我不在乎這個的。」

孫承宗笑得開心爽朗之極:「殿下客氣,微臣可不敢當。」一邊向靜立在朱常洛身後的葉赫點了下頭,葉赫抱了下拳,彼此算是打了個招呼。

幾人見完禮,孫承宗一馬當先,當頭領著諸人往軍營里走,朱常洛也不客氣,一邊挪步一邊觀察,放眼只見軍營羅星,纛旗飛揚,一切秩序井然,不由得心情舒暢,回首笑道:「老師學如淵海,胸有韜略,京師三大營有今日之局面,都是你嘔心瀝血所致。」

城北大營地勢空曠,雖然時節近夏,但山風呼嘯怒號,吹得人衣袂飄揚,凜然生寒。

得到嘉許的孫承宗臉上沒有一點得意之色,反倒笑容收斂,認真地道:「微臣真是不敢居功,若說有功,除了太子,沒有一個人可以受得起!」不等朱常洛說話,孫承宗一擺手,口氣堅定:「想當初我初來京師三大營時,這裡不是營房,倒象……」一時語塞……居然爛到無法形容?朱常洛正自愕然的時候,旁邊葉赫忽然插了一句道:「……好象仁義莊!」

孫承宗一拍手,哈哈笑道:「半點不錯,比之當年仁義莊分毫不差。」

久已不聽仁義莊這個名字,乍聞之下頓時如同時光扭轉,忽然想起眼前的孫承宗也是在仁義莊初遇,想起當日種種不由生出一陣神往,心緒有些激蕩,隨口道:「居然會這麼差?」

「如何不是,什麼三大營,看著洋洋洒洒幾萬軍兵,說白了就是一群等著種地的農民!」

朱常洛知道這是明朝一直實行屯田養兵制,時間一長,養來養去兵沒有了,只剩下一堆會種地的農民。可一旦有敵情來時,指望農民去打仗,簡直就是開天底下最大的玩笑。「確實愚不可及,若一個國家的國防已經病入膏肓的時候,這個國家也就離腐朽敗亡不遠了。」

對於太子這突如其來近乎懺逆的一句話,旁人若是聽到了,說不定會嚇得魂飛魄散,可是這句話瞬間就說進了孫承宗的心裡!不驚反喜,重新審視著朱常洛,驚愕之餘生出幾許感概欣慰……有這樣的明主,就算這個國家爛到根破到底,相信必定會一點一點好起來。

看到朱常洛臉有些白,心情瞬間不好的葉赫皺起了眉頭:「是不是有些冷,你身子還沒大好,還是快些入營罷。」

中軍大帳近在眼前,葉赫的話提醒了孫承宗,連聲道:「說的是,咱們進營再說話。」

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叱喝聲,洪亮的嗓音就算隔得老遠還是聽得真切之極:「……你們這些慫包蛋,這就不行了?都他娘給老子爬起來好好練,若是敢偷懶,這月二兩餉銀也就別想要了!當銀子是這麼好拿的么,沒這本事,都滾回去家吃渣子去!老子醜話放在頭裡,這個月演練的時候,咱們五軍營若是輸給驍騎營,看老子不收拾死你們。」

此人中氣悠長,豪氣衝天,一個個字讓他吼得如同旱地打雷也似。這傢伙是何方神聖?朱常洛好奇地看著孫承宗,後者莞爾一笑剛要說話,不料邊上葉赫長眉一揚,忽然揚聲道:「劉大混子,你好大的口氣,我幾天沒在,你怎麼就敢說五軍營能勝過驍將營?」說完一聲長笑,身形展動,已經去遠。

很久沒有見葉赫如此開朗飛揚,望著他如煙般消失的背影,朱常洛忍不住一陣開心,同時再次對那個大嗓門有些好奇:「這個劉大混子,是誰?」

「他姓劉名挺,人送外號劉大混子,能將一柄三十斤的大刀舞得虎虎生風,是原來三大營中一名校尉。我見他訓練刻苦,勇敢剽悍,便破例提拔了他做五軍營副將。」

沒有發現朱常洛在聽劉挺這個名字時,眼神瞬間變成一口不見底的深井,點了點頭道:「物盡其材,人盡其用,三大營交在老師手上,果然沒有選錯人。」

「殿下再這樣說,微臣就得慚愧死了。」聽了這句話,孫承宗的臉忽然嚴肅起來,伸手一指四周:「都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這話沒錯,但是想讓人賣命,總得先以養字為先……我初受命來這裡時,發現營內軍兵根本連吃都吃不飽,其時每人每月一百銅錢,營中就連炊具都被人變賣,軍兵無法只用這一百錢出去買飯吃;所發餉米,也都是全用雜糧替代,說句不好聽的,就是比喂牲口好一些罷了。」

孫承宗說的這些朱常洛都知道,但知道不代表他不生氣。臉色微微放沉,嘴角掛起一絲冷笑,聲音中凜生寒意:「有些人就是見不得好,咱們這裡嘔心瀝血重建軍營,可文淵閣里的奏疏堆案累牘,一致彈劾我窮兵黷武,幸虧父皇派人彈壓,否則還不知要生幾許波折。」

知道他嘴上說的輕鬆,孫承宗卻明白就算有皇上的支持,事情也絕不會簡單過去,不由得大為擔心,瞬間憂色上臉。

朱常洛自信的笑了一笑,眼底決心一往無前:「老師放心,就憑那些蛀蟲還啃不倒我,一切都是我不用國庫撥銀引起。自從改用內帑銀兩養兵,斷了他們的財路自然招忌招恨,眼下且放著些,等我抽開手緩過這口氣,我便會讓他們知道什麼叫怎麼吃進去的,便怎麼樣的連本帶利全都吐個乾淨罷。」

聲音平靜淡然,卻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豪氣沖宵,看來對方早已是深思熟慮成竹在胸,孫承宗原來心裡那點擔憂早就隨風四散:「能者無所不能,殿下手段神妙,微臣拭目以待。」

二人相視會心一笑,就在軍士撩開帳門時,進了半個身子的朱常洛忽然改了主意:「老師,咱們去校場看一看。」

似乎早就看透了他的想法,伸手從一名軍兵手中取過一件斗篷,親手給朱常洛披上,孫承宗笑道:「太子大駕光臨,日月生輝。眾軍兵盼見殿下,如久旱大地之盼甘霖,你要見兵,不敢請,固所願而。」

孫承說得沒有錯,得知太子親臨,緊急列隊集合的軍兵們無一例外全都興奮已極。自從建營以來,他們這些人訓練之餘,對於這個太子就有諸多議論,別的他們不知道,孫承宗只告訴他一點:正是因為這位太子,他們現在每月每人才有二兩銀子兵餉可拿!

二兩銀子是什麼概念?在萬曆年間,十兩銀子可以足夠讓一戶五口之家生活的衣食無憂。一個兵一年二十四兩銀子足夠能讓這一家人生活得非常富足。想當初募兵之時,這個優厚的條件根本沒有人敢相信,大多數人抱著試試看的態度入了營,就用了一天時間,他們就發現,這裡的訓練實在恐怖可以要人命……不是假的要人命,是真的要人命的那種。

想當然很多人都挺不住了鬧著要走,對此孫承宗絲毫不攔,只是丟下一句話:走可以,但是走了的不要後悔。有些人走了,但是太多數人留了下來,一個是為了那還沒到手的銀子,二個是因為兵營的伙食確實不錯。

一個月後,當閃著光的銀子的放在他們手上的時候,手心中傳來沉甸甸的堅實感,讓所有折騰的只剩半條命的兵全都激動的流下了眼淚。從此再艱苦的訓練,再魔鬼式的折騰,對於這些已經點燃熱血的軍兵們來講,全都是天空飄來五個字:……那都不是事。

他們知道今天這一切,完全來自一個人,那就是當今太子!

遠處傳來松濤陣陣,陽光正盛,獵獵風中,校場上朱常洛背負雙手現身眾兵眼前,望著一水齊刷刷筆直站立,有如插天標槍一樣的挺拔筆直的列隊軍兵,目光從一張張激動的臉上挪了過去,只聽孫承宗朗聲大喝:「兄弟們,這位就是太子殿下,大夥見個禮罷。」

久聞其名如雷貫耳,可是聞名不如見面,一聽眼前這個人就是太子,下邊眾兵士身形儘管依舊如山屹立,紋絲不動,可眼神卻是瞞不得人,無一例外全是驚訝與錯愕,他們心中想過千遍萬遍的堪比神明的太子,真的是眼前這個身籠陽光,清秀如畫的少年?

站在最前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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