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降伏

打量這個熟悉的地方,看著一切如舊的宮殿,眼前種種讓朱常洛頓生人生真是變幻莫測的油然之感,想當年在此諸般受人輕踐的記憶如開了閘的噴泉汩涌,忽然一陣風來,眼睛有些發酸,這才背轉了身,輕輕點了下頭。

一旁的王安急步跑到門前,輕輕拍了幾下……幾乎是同時,王安的手這邊剛放下,那邊門就已開了個小縫,露出魏朝一雙靈活之極的眼。

看到是王安和朱常洛時,先對著王安討好一笑,然後輕手輕腳的跑了出來,對著朱常洛行了一禮,低聲道:「宮裡首領太監張禮已被奴才找借口打發去了內庫司,一個時辰之內,這裡不會有人打攪。」

面無表情的朱常洛點了點頭,淡淡道:「別的宮女太監呢?」

魏朝恭恭敬敬回道:「回殿下,請儘管放心,能打發的奴才全打發了。剩下的不能打發的全都是睜著眼的瞎子,會說話的啞巴,殿下只當他們是木頭石頭便是。」說完嘴角浮上一絲難以抑制的得意地笑。

這笑落在王安的眼底,在這將近初夏的大暖天居然生出一陣寒意,有意有意的離了他兩步的距離。

朱常洛側著臉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很好,你辦事我放心。」

受了誇張的魏朝越發得意,臉上帶著笑:「不敢不用心,若不是殿下爺,奴才現在估計早就餵了亂葬崗野狗肚子了。」

看著他搖著尾巴獻媚,王安眼睛有些冒火,裝著不經意打斷道:「殿下,時辰不早,要不要帶他過來?」

朱常洛抬頭看了看天色,「去吧,不了他這個心愿,他是不會死心的。」

王安哎了一聲,撒著歡麻溜就去了,看他奔向的方向,正是離永和宮最近的延禧宮。

時間不大,王安很快就帶著一個人回來。

本來低頭垂手的魏朝偷偷只看了來人一眼,忽的就驚訝的抬起了頭瞪大了眼,臉上表情震驚之至,於是顧不上犯了忌諱,不敢相信地看了又看,直到確定這個人就是那個人之後……終於抬起頭來望著太子朱常洛的眼,伸出手指著那個人,臉上神色迷濛變化,足可以現出他此刻心內的諸般複雜:「殿下,他是……他就是……」

對於魏朝的驚慌失措,朱常洛沒有絲毫的理會,只是靜靜地看著那個人。

那人低著頭,臉色木怔獃滯,一臉鬍子拉碴,一雙眼更是血紅的嚇人,看那樣子也不知幾天幾夜沒有合眼,初起時眼神直勾勾的望著腳下青磚眨也不眨,直到聽到魏朝的驚叫這才抬起獃滯無神的眼,等他看到眼前的朱常洛時,死水一樣的眼眸忽然掠過一絲不敢置信的驚訝,很快那絲驚訝就變成了疑問:「……是你?」

朱常洛定定的和他互相對視,點了點頭:「是我!」

忽然就轉過頭向王安道:「帶他進去,我就在這外邊候著,有什麼話也不用記下來回我。」

對於太子的話,王安從來沒有任何疑議,當下恭謹的答應了一聲,拉著那人就往永和宮走。

在魏朝目瞪口呆幾近難以置信的眼神中,那人隨著王安被動的走了幾步,將到宮門時驀然停住腳步,卻沒有回頭。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低沉沙啞的聲音,好象沙子划過鐵板,說不出的尖利刺耳難聽。

凝視著他的背影,似乎對他的這個問題認真的想了幾遍,「且去見你想見的人,我們回頭再說話,到時候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

那人忽然對天發出一聲長嘆,頭也不回的跟著王安踏進了永和宮那扇大門。

魏朝怔了片刻,忽然拔步就要跟進去。

背後忽然傳來朱常洛的聲音:「沒有那個必要!」

魏朝驚訝的轉過身來:「殿下,你難道不知道么,他就是……就是那晚上那個人。」

他的話沒有說完,朱常洛的聲音再度傳了過來:「我知道,那件事以後就不要再提了。」這是一句平常之極的話,完全聽不出任何不悅之意,口氣中略帶著一點淡淡的警告,甚至於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還帶著淡淡地笑,半露的牙齒在陽光下閃著微微的光。

可就是這樣的一幅表情落到魏朝的眼裡,瞬間駭得他臉色發白,直挺挺跪了下來:「奴才有罪,請殿下不要發怒。」

「我知道你是個眥睚必報的性子,儲秀宮那些得罪你的人,經過你的手處置都變成什麼樣子我心裡很清楚,可是既然跟在我的身邊,就要記住一點,他是你動不得的人物。」

「你是個聰明人,那聰明人別做出糊塗事!從今天起,朝堂上的人,我身邊的人,除非我想動,否則就算有人打斷你的腿,你也只能忍著,少琢磨那些挑唆生事的勾當。」

說完這些朱常洛垂下了眼,黑幽幽的眼眸直視魏朝的臉,語氣森然:「和你說話,我向來只說一次。」

大太陽曖洋洋的照在跪在地上的魏朝的身上,不但沒有讓他感到一絲一毫的暖意,反倒是一身從頭到腳的徹骨冰涼。

不知不覺間一頭一臉的全是冷汗,伏在地上連連磕頭:「小印子聽太子的話,太子說什麼就是什麼!」

「在我眼裡,你早就不是那個儲秀宮裡的小印子,而是眼下魏朝,你若還是以前那個小印子,我真不敢用你。」盯了一眼跪在地上發抖流汗的魏朝,朱常洛頗有深意道:「好好獃在我的身邊,不會虧待你,我知道你心大志遠,若肯將這份心智用到正地,我會給你出頭的機會,否則,你懂的。」

一句你懂得,使伏在地上的魏朝猛然抬起頭來,臉上頭上全是滾滾而落的汗珠,但是他見到的是一雙清水洗過的眸子,清澈幽深高遠,卻又莫名的誠實可信。

魏朝什麼話也不說,只是將頭深深的磕在地上,久久不動。

時間象過得很慢卻又很快,吱啞一聲門開處,王安和那個人終於出來了。

朱常洛問王安:「都見過了么?」

王安有些不安,轉頭看了那人一眼,「見是見過了,可是……」

沒等他可是完,旁邊那人一直默不做聲,此刻忽然發出一聲干啞痛楚的嘶吼,身子急劇顫抖起來,牙齒互撞咯咯作響,就好象受了什麼巨大的刺激卻一直在忍,到現在終於忍不住發作起來。

王安大驚失色之餘有些手足無措,倒是一旁的魏朝一個箭步衝上來,伸手一掌斬到那人的後頸之上,那人悶哼一聲,身子軟倒委頓在地。

王安嚇了一跳:「你幹嘛!」

伸手制止王安,一邊斜了魏朝一眼,吐出一口氣:「你做的很好。」

這次魏朝臉上已經沒有絲毫得色,垂手道:「他剛才心神崩潰失守,就像崩得過緊的弦一碰非斷不可,若不想法讓他平靜下來,奴才怕他會撐不過去。」

朱常洛點點頭:「將他送回慈慶宮,告訴流朱和塗碧,讓她們好生照顧。」

王安和魏朝對視一眼,一齊躬身應是。

打發二人離開後,再度抬頭看了眼永和宮那兩扇因久歷風雨變得油漆斑駁的大門,舉步要走的時候,忽然隱隱約約的從門裡邊似乎傳來一個女人的哭聲,低微的幾不可聞,卻格外動人心魄。

眼下時節已近初夏,日頭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猛一轉眼,已到了點燈時候。

王安進來書房將燈點起的時候,同時也把拿著一卷書的朱常洛從怔忡出神中驚醒了過來。這時門外有人輕叩了下門,就聽魏朝清脆的聲音響起:「殿下,他醒過來了,要見您。」

朱常洛點了點頭,「帶他進來罷。」

魏朝應了一聲,隨手推開門,當頭領路,領著一個人邁步進來。

雖然只是短短几個時辰,以過塗碧和流朱的收拾,和剛才初見相比,洗了澡颳了鬍子,就連精神都明顯好了很多。朱常洛滿意的點了點頭,轉頭向王安和魏朝道:「你們出去罷,這裡不必留人伺候。」

看了那個人一眼,王安有些忐忑不安,末及說話,魏朝在旁邊接上了口:「殿下放心,奴才們在外頭守著,有什麼事儘管招呼。」說完拉著王安轉頭就走。

「你用的人倒是忠心。」

殿門剛剛闔上,那人居然開口說起了話:「那一個還好,另外一個卻是個陰險狡詐的小人!這樣的人你也敢用?」

這一個那一個的,一般人聽不懂這繞口令般的說話,但朱常洛絲毫不以為異,眼底幽光閃爍:「大人有大人的用法,小人有小人的用法,先生只看到他陰險狡詐,但是他對我卻是忠心耿耿,這是非對錯,如何分辯?」

「說的有道理!」那人身子猛然一震,似乎若有所思,忽然嘆氣道:「當年諸葛武候有名言遺世: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你果然了不起,倒是我想得狹隘了。」

朱常洛淡淡一笑:「先生有話就直話罷,這幾天一直沒開口,今天既然想通了,必定是有了結果。」

此刻書房安靜的驚人,燈光在那人身上罩上了一層淡淡光輝,卻有一種孤單凄清的落寞。

「我想問問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個疑問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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