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逼問

落在自已肩上那隻手象是一團燃燒的火,熟悉卻又安心,朱常洛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來了。

回頭一望,果然是葉赫,剛要張嘴說話,卻見葉赫手雖放在自已肩上,可是眼光變幻,臉色古怪,不由得一怔,「你不在軍營,怎麼回宮啦?」

這一句只動口型,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葉赫點了點了頭,卻沒有回答,轉身大步邁出,腳步鏗鏘,沒有絲毫的遮掩。

這一舉不但把朱常洛嚇了一跳,正在閉目神叨的阿蠻更是如同一隻被踩到尾巴的貓,嗷得一聲跳了起來,驚喝道:「……是誰?」

等認出是葉赫的時候,阿蠻驚駭不減反增,眼睛瞬間瞪得老大,小臉漲得通紅,伸出一隻手指著葉赫:「葉師兄,你偷聽我說話?」

自從葉赫成了神機營指揮使,在宮中的時間並不多,大多數的時候和孫承宗在營地練兵,今日匆匆回宮是因為莫江城到大營找葉赫,說已有了朱常洛一直要找的佛朗機人的消息。葉赫不敢怠慢,馬上趕來到宮裡,不想正值朱常洛散朝離去,葉赫一路尾隨而來,好巧不巧的正好看到阿蠻。

對於炸毛跳腳的阿蠻的憤怒葉赫視如不見,猶如寒星一樣的眼眸帶著一絲莫名的恐懼,越過阿蠻的手指落在草地上兀自燃燒的白燭青香,最後盯在那一堆焚化的灰燼上,臉色逐漸變換,到後來好象比那堆灰更見黯淡。

在朱常洛和阿蠻驚訝的眼神中,葉赫一聲不吭的忽然雙膝跪倒,先前眼底凜冽寒茫在此刻全都化成一片如水哀傷。

「師兄……他果然是死了么?」聲音如同從地底飄來,不帶一絲活人的氣息。

本來怒氣衝天的阿蠻,在聽到葉赫這句話後,囂張氣勢如同見了陽光的雪,瞬間化成烏有,不但如此,就連腦袋都快要垂到了地上。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些什麼,但是通過觀察幾乎可以斷定葉赫也好,阿蠻也好,此刻的這兩人都是一樣的古怪難解,朱常洛嘆了口氣,從樹後邁步現身,幾步走了過去。

見到他出來,又驚又怖的阿蠻再度瞪大了眼,一臉的不可置信:「朱大哥,怎麼你也在!你們……」話沒說完,小嘴已經扁了,大眼中儘是泫然欲泣的委屈。

「別想多啦,是意外碰到的。」朱常洛連忙上前柔聲安慰,伸手將阿蠻攬入懷中,揉了一把他肥肥白白的臉蛋,手感著實不錯,又來了一把。

平時若是被如此佔便宜的阿蠻肯定不會放過,可是此刻的他全副注意力全都放在葉赫的身上,可以明顯的感覺到懷中阿蠻正在微微的顫慄,緊緊拉著他的手更是火熱燙人,這樣顯而易見的極度緊張讓朱常洛既驚詫又錯愕……到底是什麼事,能讓阿蠻如此的緊張,近乎於恐懼?

心中沉吟,眼神不由自主的就飛到了那堆灰燼上邊,想到阿蠻之前念叨的那幾句話,掃過跪在那裡的葉赫,雖然不太明白髮生了什麼,可以斷定的是必定和阿蠻在這祭典的人有關!

就見葉赫一臉肅然的對著那堆紙灰,恭敬的拜了三拜,站起身後忽然一手扯過阿蠻,動如閃電,粗魯有力。

「葉赫,你瘋啦!」嚇得朱常洛一跳不說,猝不及防的阿蠻更是尖聲長叫。這一來就連躲在暗外的王安都駭得跑了過來,看了看這場面也有些發矇:「這,這……太子爺,怎麼啦?」

朱常洛連忙擺手喝道:「沒什麼事,去看著點。」

打發了王安,再回頭看阿蠻兩隻大眼早就開了水閘哭得抽抽泣泣,明明怕得厲害,可是小臉卻板成一塊,一幅寧死不屈的樣子,葉赫黑著臉站在一邊,面如寒霜,緊抿著嘴一言不發。

……朱常洛忽然有些頭痛,這一大一小師兄弟真不愧是一個師門出來的,一個剛直不柔,一個傲嬌倔強,這兩個碰在一處,好比大鐵鎚砸銅豌豆,想當然的火花四濺。

從葉赫手裡拉出阿蠻,見他一臉驚駭忍不住摸了下他的頭以示安慰,卻沒想到被阿蠻抬手猛的一下打落,帶著哭音反抗道:「別碰我的頭,師尊說摸小孩子頭會長不大。」

在阿蠻提起師尊二個字,葉赫難看的臉色越發黑了幾分,而朱常洛也不由自主想起沖虛真人的種種莫測手段,心裡閃過一絲強烈的不安,一怔之後強笑道:「放心好了,朱大哥保證你肯定能夠長大……咱們長得比葉大個都高,好不好?」

阿蠻示威一樣的瞄了葉赫一眼,憤憤的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阿蠻,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朱大哥可好?」

問到關鍵問題的阿蠻,先是警覺的瞪大了眼,然後明顯有些心虛的低了頭,最後死死盯著自已腳上新換的虎頭鞋,半天也沒言語,最後扭扭捏捏囁嚅道:「朱大哥,葉師兄……等我想好再和你們說好不好?」

「夠了!」

再也忍耐不住,接近崩潰的葉赫再也沒有了任何耐心,幾步衝上前拖過阿蠻指著那一撮灰燼,聲音中透出難以抑制的顫慄激動,眼底已沁出星星點點的血色。

「我問你……苗師兄是不是死了?」

朱常洛大吃一驚,腦海中瞬間浮現出龍虎山思過崖上那個精瘦如猴,雖然只是一面,但是那一對眼睛卻亮得驚人的那個怪人給自已留下的印象卻是深刻之極……原來阿蠻在這祭典的人居然是苗缺一?

阿蠻只覺得葉赫的眼神如同寒冰風暴一般,將自已周身血脈包括精神意識全數凍僵,恍恍惚惚間眼前忽然現出那一夜風雨大作,自已躲在崖壁後見到的那一切。

回過神來的朱常洛轉眼見阿蠻的小臉一片煞白,眼睛朦朧失神,身子搖搖欲墜,心中一急,連忙低喝道:「葉赫,要作死么,快放手!」

對於苗缺一的死,縱然葉赫心裡早就有了思想準備,但在沒有得到確實答案的時候,就算有百分之九十九的證據擺在眼前足以證明一切,但是還是難免期待那僅僅一點的百分之一……如今在看到這一堆香灰後,這百分之一的希望破滅,讓葉赫心裡如同坍了一片天的難受,心傷歸心傷,但對於阿蠻,葉赫真的無心傷害他。

眼看阿蠻就要暈倒,葉赫連忙將他攬到懷裡,一隻手就去搭他的脈。

咬著牙的阿蠻狠狠將他一把推開,轉身撲到朱常洛的懷裡,聲音低弱無力的讓人心痛:「朱大哥,我這裡痛……痛……」一個痛字沒有說完,身子晃了一晃,軟軟的倒了下去。

老遠看到這邊情況不對勁的王安,一溜小跑的過來,惶急道:「太子爺,要不要傳太醫?」

臉色青白的葉赫幾步過來,伸手搭在阿蠻脈上一試,呼出了一口粗氣,「不必,他是一時情急,血亂神驚所致。」看了眼朱常洛難看之極的臉,聲音再度放低:「你放心,他休息下就可以好。」

朱常洛狠狠的剜了他一眼,轉頭對王安囑咐道:「去,先送到宋神醫那裡去,看好後送到慈慶宮,讓塗朱和流碧好好地看著!」

將阿蠻小心的背在背上,王安轉身剛要跑的時候,忽然覺得背上一動,有手拉住了自已的衣襟,不由得大喜過望:「太子爺,阿蠻小少爺醒啦!」

又驚又喜的葉赫剛要上去看,卻被朱常洛一把拉到後邊,附送兩隻大大的白果眼,葉赫黑著臉不敢作聲,只得老實的在後邊看著朱常洛湊了上前。

阿蠻臉色依舊蒼白,緊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如同顫動的蝶翼一樣微微翕動,伸出一隻小手抓著朱常洛,既不說話也不鬆手,神情說不盡有可憐。

朱常洛既不安又心痛,忽然怒聲道:「阿蠻不要怕,不想說不愛說就不必說,有你朱大哥在這呢,如果再有人逼你……朱大哥給你主!」說完轉頭惡狠狠怒視葉赫。

葉赫怎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嘆了口氣黯然道:「今天的事是師兄一時情急,以後你放心,再不會逼你了。」

阿蠻閉著的眼忽然抖了幾下,雖然沒有睜開,手是鬆了,可是眼淚淌了出來。

朱常洛嘆了口氣,一揮手,王安會意,轉身便走。

「葉師兄,你說的沒錯,苗師兄……他是真的死了!」

就算有思想準備的葉赫的臉在這一瞬間還是變得煞白,牙齒用力緊緊的咬住了嘴唇,一時間啞口無言,心裡一個念頭轉來轉去,卻是不敢宣諸於口但又不得不問……

「他是怎麼死的?」

「墮崖而死的。」

「是……是他殺的么?」

「我不知道!你別再問這個行不行,再問多少次我也不知道!」阿蠻的眼淚流得越來越凶,大有江河奔涌之勢,忽然發脾氣道:「苗師兄身受重傷,我去的時候,他已經氣息奄奄,到死之前他只留下兩句話。」

「一句話是讓我和你說,人心險惡,勝似毒藥!」

又是這句話!好象被人一拳打到心臟,在聽到這一句話後,葉赫鐵青的臉瞬間變得煞白,筆直如劍的身子居然顫抖著弓了起來,猛得張嘴噴出一口鮮血。

朱常洛唬了一跳,驚叫道:「你怎麼樣?要不要緊?」

「一時情急,血不歸經,不妨事。」佝僂著的身子慢慢伸直,伸手拭去嘴邊血漬,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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