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審婢

面對太后誅心質詢,王皇后起身離了座位緩緩來到太后座前跪了下來,一言不發。

外頭日光透過窗欞照在她煞白的一張臉上,淡淡然無端竟生出些光影斑駁、疏離蕭瑟的脆弱。

向來緣淺,奈何情深,這八個字從今早事發後,一直在王皇后的心中上下翻騰,個中酸楚,卻只有她自已一人知道。與皇上少年夫妻,半生冷清,相敬如冰了半輩子,沾了朱常洛的光,這剛有了點春冰化水的跡象,卻不料隨之而來竟是覆天翻地的大禍。

跪在地上的王皇后覺得自已倦得很,不是無言,而是一肚子的話裝的太滿,已經說無可說。

所謂哀莫大於心死,而人死亦次之,王皇后此刻就是這樣的心情。

見她如此心灰意冷,李太后心裡極不好受,長聲嘆息:「哀家也不信是你做的此事,但皇上畢竟是在你的宮中出了事,如果能問得清自然最好;如果問不清,這事終究需要一個人出來頂著,你可明白?」

「一切請太后做主,臣妾死不足惜,只求天佑皇上,聖體安康便是萬幸。」王皇后黯然合上了眼睛,兩行痛淚直划了一臉,一個頭磕在地,良久不起。

李太后心裡酸酸漲漲得難受,她一向寵愛王皇后如女,以她對皇后的了解之深,打死她也不相信皇后會幹出這樣的事來。

此事肯定不是皇后所為,那就絕對是有人著意陷害!可會是誰做的呢?……猛虎當道的結果,必然是有人想除之後快,想到這裡,李太后陰冷眼神微不察的向鄭貴妃掠了過去。

鄭貴妃在一旁低頭斂眉地端坐,嘴角掛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冷嘲譏諷的笑意,眼底眉梢間卻有一種蓄勢待發的陰狠,面對李太后飛來的眼神視若不見,泰然自若。

「哀家這些年信佛誦經,一向與人為善,沒想到宮中綱紀居然敗壞至此,此事不可容忍,必須徹查!」

李太后氣勢端凝,不動如山,當年的她以一介宮女的身份進入宮闈,誰也不會想到她居然能有今時今日這等無上尊榮的地位,這些年虔心向佛後,那些名利之心在佛法熏陶之下漸漸淡然,但那也只是淡然而已。

她不管並不代表她看不見,在太后的心裡有一道線,無論某些人在宮中如何折騰,只要不碰到她的底線,她就會權當看不見。但是這次的事已經大大的超出了她的底線,李太后絕對無法容忍!

「來人……」隨著李太后一聲斷喝,黃錦腳底帶風的跑了進來,「去將外頭那一堆跪著的奴才宮女們全喚進來,哀家有話要問他們。」

外頭跪著的那些個宮女太監們魚貫進來,不用吩咐就一溜跪下。

繪春是坤寧宮大宮女,當然跪在首位。

「繪春,哀家問你,這隻杯子你可認識?」

從慈慶宮回來後的繪春比先前鎮定了許多,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回太后,奴婢識得,這是咱們坤寧宮中的九龍捧日犀角杯,昨晚宴飲時皇上用的就是只杯子。」

「很好,現在哀家告訴你,皇上用了這隻杯子喝了酒,而後在躺在這帳後龍床上!」李太后霍然站起,指出如劍,出語如刀:「說吧,素日都有誰碰過這隻杯子!」

狂風暴雨一樣的雷霆大發,登時把繪春在內所有的奴才們嚇得跪不住,有幾個已經癱在地上抖成一團。

繪春哭道:「回太后,奴婢在宮中雖負總職,但主要負責皇后娘娘衣服首飾之物,酒具器皿是憫秋負責的。」

不等太后主動詢問,跪在繪春身後的憫秋忽然哭道:「回太后,酒具器皿確實是奴婢在管,可是奴婢對天發誓,奴婢沒有膽子做這樣的事,九龍杯奴婢一直仔細保管,每次出入使用,都是有錄可察,太后娘娘聖明,奴婢是冤枉的。」

憫秋這一領頭放聲痛哭,勾動下面人人自危,都忍不住全哭了起來。

李太后冷笑不語,忽然鄭貴妃拍案而起:「都給本宮閉嘴!皇上還在後邊躺著,那個再敢嚎一聲,犯了忌諱,先就割了舌頭再來!」

鄭貴妃協理六宮多年,大權獨攬威嚴極重,實在是這大明皇宮內說一不二的人物。眾多宮人畏之為虎,她這麼一番雌威大發,所有哭聲耗子見貓一般瞬間靜止。

李太后陰沉著臉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鄭貴妃低首垂眉只做不見。

目光掃過一眾人的臉,李太后緩緩開言道:「哀家今天把實話告訴你們,你們的皇上,咱們大明朝的天子眼下就躺在這帳後龍床上……太醫已經有定論,皇上是中了毒!」

本來懵懂無知,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宮女太監們全都驚呆……皇上中毒?那豈不是弒君大罪,這已經不是大傢伙掉個腦袋的事那麼簡單,這是株九族,清宮側的大罪!

李太后低沉的聲音依舊在繼續:「哀家告訴你們,太醫已經驗出皇上中毒原因就在這隻杯子上,是有人在這隻杯子的杯口上放了毒!」

哭聲早已絕跡,剩下的只有死一樣的沉寂,絕望二個字寫在了每一個人的臉上。

「從現在開始,哀家給你們一柱香的時間,只要誰能夠想出些什麼,那怕是蛛絲馬跡,只要是屬實,哀家便做主饒了他……機會難得你們要懂得把握,否則你們就到黃泉地獄閻王駕前自醒吧,這宮中從來不缺的就是冤鬼!」

黃錦手腳麻利的捧過一隻香爐,竹息取了一隻香點了插入,淡淡青煙筆直而起,生命也在隨著那時明時暗的香頭慢慢消逝……

太后此舉就像禿頭上的虱子明擺著,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就是存著心眼想折為皇后脫罪,看得清楚明白的鄭貴妃,手中帕子早已經狠狠絞成了一團。事實上鄭貴妃真是猜對了,李太后確實就是這個心思,為打老鼠傷了玉瓶這樣的事能免最好。

香燒得很快,轉眼已經過半。

繪春臉色蒼白,沒有半點血色,一心一意閉目等死。

憫秋一臉一身的冷汗,一對眼珠嘰里骨碌的轉個不停。

在她的身後,一個小宮女嘴巴張了幾張,一臉的惶恐不安。

一直乖乖坐在太后身邊的阿蠻,大眼轉了幾轉,忽然伏在太后耳朵邊上,輕聲道:「太后婆婆,你看那個小宮女好象有話說。」

沒料到阿蠻居然有這樣親昵的舉動,李太后愕然回顧,見一張雪白小臉好象牛奶混了白面揉成的麵糰,說不出的玉雪可愛,不由自主的笑了一笑:「是那個?」

阿蠻笑著跳起來道:「就是那個,喂,說你呢,別看了!」

隨著阿蠻的手指的方向,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匯到那個小宮女身上。

王皇后抬眼一看,認得正是坤寧宮中二等宮女小春。

小春在坤寧宮平時只負責洒掃工作,平日跑個腿傳個膳什麼的,雖然年紀不大,卻是一個機靈懂事的丫頭。

李太后一個眼色,黃錦已經步履如飛將她從眾人中提了出來,帶著太后跟前跪下。

小春跪在地上,駭得恨不能馬上死去,一個身子抖得如同篩糠一般。

所有人的視線全都落在小春的身上時,阿蠻的眼神卻落在憫秋的身上。

「小春,你可是知道什麼?」

小春駭得面無人色,張嘴結結巴巴:「奴婢……奴婢……」

李太后是什麼人,那能看不出她是什麼心思,伸手一拍案子,厲聲喝道:「看來你是忘了這宮中的規矩了!」伸手一指黃錦,「掌嘴!」

黃錦幾步上前,一隻手擰起她的臉,乾淨利落反來複去就是幾個耳光,再看小春一張小臉瞬間便腫得老高,嘴角的血直接就淌了下來。

黃錦喝罵道:「太后問話你也敢分神,看來你是活夠了,再敢耍花招,小命不要了你的!」

被打得慌了神,小春伏在地上哭道:「再也不敢了,我全說,太后娘娘饒了我罷。」

李太后舒了口氣:「說吧,不要讓皮肉白吃了苦頭。」

小春捧著臉哭道:「前幾天奴婢洒掃庭園的時候,冷眼看到憫秋姐姐和紫燕姐姐背著人在說話,紫燕姐姐手裡拿著一個匣子交給了憫秋姐姐,奴婢看那匣子很漂亮,不知道裡邊盛得什麼東西,後來紫燕姐姐走了後,奴婢上前問她,卻被憫秋姐姐罵了一頓。」

所有人的眼神齊唰唰得望向了跪在後邊的憫秋,後者的臉白的就像一張紙。

李太后冷笑道:「紫燕又是那個?」

沒等小春說話,一旁的竹息低聲道:「回太后,紫燕是長春宮的宮女。」

「長春宮?端妃?」李太后為之一怔!王皇后也愣了,只有鄭貴妃緊緊抿起了嘴角。

長春宮位居東六宮之四,萬曆賜給一宮主位的周端妃居住,是皇五子瑞王朱常浩的生母。

「傳哀家懿旨,速召端妃來坤寧宮,記住把紫燕也帶來……悄悄的,別走了風聲!」

從來沒有看到太后如此的盛怒,黃錦擦了把額頭的冷汗,應了聲後忙不迭的去了。

「將這個賤婢給我拿下!」身後兩個老太監應了一聲,老鷹抓小雞一樣將憫秋提到前面,和小春並排跪倒。憫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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