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宮變

世間有很多東西很多事解釋不清,聽著玄之又玄卻又不得不信。

傳說一些器物日夕與人氣相接,用久了便會生出靈性;比如玉、比如劍,還有一樣東西,便是筆。

劍鳴示警,玉碎人安,而筆頭掉落,意主不祥。

看著掉落的筆頭在潔雪的宣紙上漸漸暈開的墨團,忽覺得莫名一股心慌瀰漫開來,以至於他的臉已經變了顏色。

小福子慌慌張張的闖了進來:「殿下,坤寧宮的繪春姑姑要求見您!」

話音剛落,繪春似乎已經等不及,一陣風般的闖了進來。

看著繪春的樣子,朱常洛終於知道為什麼小福子會慌慌張張了。繪春是跟在皇后身邊的老人了,在宮中幾十年出了名的是一貫的老成持重,可是今天完全換了形狀,頭上髮髻已經完全披散開了,一道道的又是汗水又是淚水糊了一臉,赤著一隻腳,神情惶急,形容狼狽。

「繪春姑姑,出什麼事了?」

「殿下快去坤寧宮,救救娘娘吧。」說完這句話後,繪春伏在地上哭得說不出話來。

流霞搶上前去扶起了繪春坐好,塗碧早就倒來一碗茶,捧著茶的繪春目光獃滯,渾身顫抖,好象陷入了極大的恐懼當中不能自拔。

「繪春姑姑,現在不是亂的時候,母后到底出了什麼事?」朱常洛已經變了臉色,一顆心跳得忽快忽慢,不祥之感有如潮水泛濫。

繪春喝了口茶定了定神,顫聲道:「昨晚皇上到坤寧宮來,皇后喜歡的緊,命咱們擺宴同飲,再後來皇上就留在坤寧宮沒有走……」繪春的臉上一絲笑意忽然斂去,臉色越變越白,聲音也變得發乾發緊:「可是到今天早起的時候,奴婢等人正在外頭準備巾帕熱水伺候著,忽然聽到……聽到……」

繪春的干啞的聲音驟然變得尖利,有如梟鳥夜啼,子規泣血,在慈慶宮回蕩不止。

流霞和塗碧膽子小,已經是駭得瑟瑟發抖,小福子圓圓的臉上全是汗珠子。

阿蠻瞪大了一雙又黑又深的眼眸,不住眼地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神情中只有好奇,不見驚懼。

事不關己,關心則亂,強行鎮定的朱常洛壓下心中慌亂,低聲道:「快說……聽到什麼啦?」

回過神來的繪春接著說道:「奴婢聽娘娘一聲尖叫……陛下,陛下,您怎麼啦?」女子嗓音本來就尖,繪春扯著嗓子一喊,眾人如同時光移轉,親自置臨現場一樣。

瞬間一個個臉色頓時發白,原來不是皇后有事,是皇上出事了?難怪繪春如此的驚惶失措,如同瘋障,皇上是天,天塌在了坤寧宮,誰能不慌?

再也忍不住的朱常洛幾步踏上,一把抓住繪春肩膀,厲聲道:「快說,皇上怎麼了,皇后又怎麼樣?」

「奴婢聽著皇后的聲氣不對,連忙開門闖了進去,看到皇后娘娘在上痛哭,皇上躺在床上臉色很不好很嚇人……奴婢當時就慌了……」

「這時候,好多人闖了進來,有錦衣衛、有太醫……最後太后娘娘也來了。」

「坤寧宮亂成了一團,皇后娘娘已經被拿下了……」

「闔宮所有的奴才全被拿下拷問,奴婢見機不好,才跑來了這裡,求殿下救救娘娘……救救娘娘吧!」

繪春斷續不定的話說得倉皇混亂,可是朱常洛還是聽懂了!

什麼五雷轟頂,猝不及防?朱常洛這下可真見識到了,一時間心亂如麻,手心出汗,完全沒了主意。

葉赫上前一步,低聲道:「冷靜些,這個時候不能亂!」

朱常洛散漫的目光終於回了神,點了點頭:「嗯!」

阿蠻跳到繪春面前:「喂,大嬸,我問你那個什麼皇上死了沒有?」

繪春木木怔怔的抬起了頭:「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小福子天生福相,就算板著臉也是一團喜氣,忽然大聲道:「殿下爺莫慌,景陽鐘沒響呢。」

景陽鐘響起之時,便是每日早朝時候,平時從不輕動。但是若有鐘響必有大事,若是有貴人辭世時,皇帝是九聲鐘響,太后、皇后、太子俱是六聲,皇子親王五聲,其餘妃嬪各有數目。

而眼下全宮靜寂無聲,說明皇上還活著!包括朱常洛在內的所有人都長出了一口氣……是啊,景陽鍾還沒有響,那就說明局勢還沒有太壞。

活著就好,活著就有希望,朱常洛定了定神,忽然振衣而起:「葉赫,咱們去坤寧宮瞧瞧去。」

葉赫微笑點頭,神情堅定自信。

阿蠻一對大眼骨碌碌轉個不停,忽然大聲道:「帶上我,我也要去。」

流霞一把拉住他:「阿蠻公子不要鬧,那裡亂糟糟的你可不要去。」

朱常洛嘆了口氣:「流霞說的對,現在坤寧宮已成了是非之地,傳我的話,咱們慈慶宮的人誰都不要擅動,一切等我回來再做道理。」

小福子、流霞、塗朱等一干人一齊躬身凜遵。

只有阿蠻叫道:「朱大哥,帶上宋師兄去!」

一言點醒夢中人,宋一指醫術通神,亂鬨哄的怎麼把他給忘了!

朱常洛轉過頭吩吩小福子:「我們先行一步,你帶著宋先生隨後就來。」

小福子哎了一聲,轉身一陣風一樣的飄了出去。

坤寧宮外已經被密密麻麻的上直衛、錦衣衛的人圍了個水泄不通。

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臉寒霜,配著一地炫目白雪,連呵出的氣都帶著幾分刺骨的冰寒。

來到坤寧宮門口,便被錦衣衛的人攔了下來。

葉赫上前一步,低喝道:「瞎了你們狗眼,這位是睿王殿下,你們誰敢阻攔?」

守衛長著眼自然識得這位是睿王,躬身行了一禮:「太后娘娘有命,任何人不得隨意出入坤寧宮,殿下請稍待,容我們通報一聲。」

「職責所在,理所應當。」朱常洛拉了葉赫一把,對那個守衛道:「速去通報黃公公,就說本王來了。」

那個守衛不敢多有怠慢,連忙行了禮,和邊上的人交待了幾句,撒丫子跑進去了。

望了望守衛森嚴的坤寧宮,心頭那層陰雲越來越厚,朱常洛不由得輕聲嘆了口氣。

雖然不知道裡邊發生了什麼,但是可以預見的是眼下大明皇宮這灣貌似平靜無波的水,實際上已經是暗流潛伏,波回浪湍,處身其中一個不仔細就會被卷在其中,那就是個覆頭滅頂之災。

從繪春的描述中,朱常洛可以判斷出這次的事情沒有那麼簡單,皇上在皇后宮中留宿一夜,為什麼就出了事?是暴病還是怎麼樣?心中諸般念頭有如潮汐拍岸,此來彼去,斷續不絕。

想起那個先是對自已淡漠無視,後來又對自已諸般愛護的皇上,朱常洛忽然醒悟……其實他對自已真的不壞,就算自已在宮中備受冷遇想著法對他諸般頂撞,就算自已大聲斥責他對自已沒有舐犢情深時,他也沒將自已怎麼樣,反倒是幾次出手回護……

原來他對自已一直不算壞么……

這個醒悟來的太突然,突然到他自已都有些震驚而出神。

看著他仰起的臉微有恍惚怔忡,眼底卻有難以掩飾的擔憂悲傷,葉赫忽然伸手握住了他的一隻手,只覺得如同握了一塊寒冰,不由得擔心道:「放心,事情不會象你想的那麼糟!」

「糟不糟現在說來還早,且看著吧。」

回過神來的朱常洛搖頭苦笑,忽然低眸嘆息道:「……幸虧你回來了。」

就在這時候,遠處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朱常洛和葉赫凝神望去,見一隊儀仗匆匆而來。雪地陽光照耀下快速前來金色鳳輦華美驚人,能有這種排場的,縱觀六宮內只有儲秀宮中的鄭貴妃一人。

她也來了?

她怎麼現在才來?

這兩個問題忽然就在朱常洛的腦海中打了個盤旋……

沒等他想多久,鄭貴妃的車輦已到了坤寧宮。

簾門打開,小印子恭敬的跪伏在地,一隻金鳳履踩在他的背上,緩緩走了出來。

朱常洛上前一步:「兒臣參見鄭娘娘。」

自從永和宮一役後,朱常洛和鄭貴妃撕破了臉,再不也肯叫她母妃,只叫娘娘。

鄭貴妃按品級大妝,一張臉美得驚人,可在朱常洛看來她就像一朵盛放到了極致的花,隱隱有了凋零的意味。

「原來你也在這兒,為何不進去瞧瞧?」鄭貴妃臉上似笑非笑,口氣陰陽怪氣:「你的母后這個時候正在裡邊受苦呢,怎麼王爺偏生就在這清閑呢?若是讓你的母后知道,指不定得多心寒呢。」

「娘娘來得比我還晚,為什麼知道母后在其中受苦?」

看著鄭貴妃臉色一變,朱常洛猛然踏上一步,眼底似冰雪浸水,語氣奇寒透骨:「莫不是娘娘已經知道坤寧宮中已經發生了什麼?或是說……這裡面發生的事是娘娘一手所為么?」

「你……」鄭貴妃敷了重粉的臉霍然變色,呼吸變得粗重,伸出纖纖玉指點著朱常洛,近乎怒不可遏:「你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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