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凶兆

流霞和塗碧是慈慶宮的大宮女,睿王的日常起居都是由她們二人帶著一干下人貼身伺候。

在慈寧宮所有人的眼中睿王朱常洛是個很特殊的存在,這位王爺脾氣隨和、待人有禮,就算是對低人一等宮女太監,說話一直是和風細雨,從不打罵呵斥,攤上這樣的王爺,慈慶宮上下人等個個謝天謝地,無論從那方面看,這都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好人。

流霞十五,塗碧十六,都是如花少女,嬌艷流朱。

流霞簡直覺得眼不夠用了……因為慈慶宮剛來了一位大帥哥還有一位小帥哥,當然還有一個老的,流霞直接選擇性無視了。

大帥哥是葉赫,小帥哥是阿蠻,老且被人無視的是宋一指。

流霞性子天真直爽,這輩子最喜歡就是小孩,看到阿蠻時眼睛早已燦然生光。一路奔波而來阿蠻風塵僕僕,神色也有些憔悴,可那一對靈動傳神的大眼,已經將流霞的十分愛心勾得一分不剩。

塗碧比流霞大了一歲,懂得事就多了一些。

一雙眼掃到阿蠻身邊那個人時候,一顆心頓時砰砰直跳,臉紅得如同剛煮熟出鍋的蝦子。

等她一張嘴請安,一聲婉轉如鸝硬生生喊出了幾分「裊晴絲吹來閑庭院,搖漾春如線」的韻味。

別說葉赫,就連大馬金刀坐在椅上裝大人的阿蠻都驚得瞪大了眼,宋一指撫須哈哈大笑。

葉赫的臉瞬間有些暗紅,冷哼了一聲,逃也似的落荒而去。

塗碧痴痴望著葉赫遠去的背影,平添出無限心事。

看葉赫狼狽逃竄的樣子,阿蠻鼓著嘴就想笑……可惜隨後他發現笑不出來了。

因為流霞已經撲了上去,拉起阿蠻的手,笑道:「好可愛的小孩!哎喲,看這一身灰,姐姐帶你洗澡去。」

翻了個驕傲的白眼,阿蠻打開流霞的手,惡狠狠道:「我不是小孩!」

流霞掩著嘴大笑:「好啦,你不是小孩,是大人好不好?」伸出纖纖玉手,輕輕擰了下阿蠻玉雪可愛的臉蛋,噗的一聲笑得花枝亂顫。

阿蠻惱怒地盯著流霞,忽然醒悟到自已這是不是被人吃了豆腐沾了便宜?

那吃了虧是不是得沾回來呢……

阿蠻大眼靈動,不懷好意的在流霞胸前鼓漲欲出的春山巡睃了兩圈,一對舉起的小爪子比划了半天,到了也沒有長出那個狗膽放下去……

宋一指端著茶在一旁笑得開心,他這次執意跟著葉赫來京,原因其實很簡單,他是一個神醫,每次想起朱常洛身上的怪毒,都讓他心癢難搔,躍躍欲試。

神醫都是很自負的,見到奇難雜症堪比老饕碰到了美食,賭鬼抓住了骰子。但這只是理由之一,宋一指這次堅持去京城固然是挂念朱常洛身上的毒,還有一個不足為外人道的小小心思,那就是要和苗缺一一較高下的念頭。

天大地大,不及師兄這兩個字的壓力大。若是一不小心,那便是師兄變師弟的一輩子大事。

雪依舊在下,天色依舊陰沉。

朱常洛獃獃望著眼前那個人,似真似幻簡直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

「你回來了?」

「嗯。」

「想通了?」

「嗯。」

「以後還走么?」

「不走了。」

「……」

「……」

彼此相視一笑,頓時雪化雲開。有些事和有些話不必再說,因為沒有必要。

人生匆匆短暫,咫只天涯很遠也很近,往後的一山一水,一朝一夕,在自已不多的時間有這樣一個朋友陪著自已安靜地走完,人生好象也沒有什麼缺憾,想通了這一點的朱常洛笑得一臉燦爛陽光。

臉上的冷靜壓不住心底如野草一樣瘋長的負疚感,葉赫隱在袖中的手早就緊緊的捏成了拳。

慈慶宮裡一片歡騰,在看到阿蠻和宋一指時,朱常洛歡喜的幾乎要跳起來。

不知為什麼,望著阿蠻的眼睛,朱常洛總覺得這個鬼馬精靈的小孩眼底有了那麼一絲憂愁和防備。

沒等他多想就被宋一指拉到一邊,皺著眉頭伸手試脈,隨後又從包里拿出一大堆丹丸藥散。

朱常洛哈哈大笑:「宋大哥,上次你給我的那一包還在呢,這又是一大包?」

宋一指老臉發紅:「這次和上次不一樣,這些葯都是你走後我為你特地配得,雖然不能根除你身上的……」說到這裡時,忽然看到朱常洛掃了眼殿中伺候的一干人,宋一指人老成精,立時改口:「你身上的那個……總之,吃不死你就啦。」

阿蠻在一旁拍手大笑,朱常洛連忙命流霞將這些葯收到自已房中好好收拾。

夜深知雪重,時聞折竹聲,這一夜,風雪愈來愈大,天地盡數被白雪覆蓋。

外頭雪大風寒敵不過慈慶宮的歡聲笑語,暖意融春。

一道道佳肴端了上來,吃得阿蠻眉花眼花,一張小嘴鼓鼓囊囊的塞了一大堆。

朱常洛看得好笑,拿過一碗參魚汁遞了過去:「小阿蠻,你少吃一點,不要撐壞了肚皮。」

忽然想起阿蠻喜吃甜點,便吩咐流霞道:「去膳房找劉大腦袋,要他做點糖不甩和芋泥白果送來。」

這兩份甜點在宮中從皇上到太后沒有一人不喜歡,乃是宮中諸多甜品中的一絕。只是劉大腦袋這個人有個怪脾氣,不是他看不上眼的人從來不肯做,在他看得上的名單中有皇上、有太后、有皇后、有皇貴妃,至於朱常洛……那是新近加上去的。

流霞笑應了一聲,撲花蝴蝶一樣的去了。

阿蠻撲閃著大眼,喝了幾口參魚汁,忽然伏到桌上,先是小聲抽泣,到最後竟放聲大哭起來。

剛還吃得歡天喜地,眼下這又是那一出?包括宋一指在內的所有人大為愕然。

葉赫冷著臉盯著阿蠻,不發一言。

朱常洛搞不懂這個精靈小鬼到底怎麼了,連忙將他拉了過來,輕聲勸慰不止。

「我還沒想好……」阿蠻哭了一會,忽然抬起頭抽答著道:「朱大哥,對不起,等過幾天我一定和你說。」

說什麼?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朱常洛表示很迷茫……

回過頭就去看葉赫,卻見葉赫嘆了口氣,眼神複雜難明,一句話也沒有說。

第二天清早,朱常洛睜開眼時,已是天光大亮,流霞和塗碧捧著巾帕在一旁伺候。

朱常洛收拾起來,推開窗戶舉目四顧,見一夜大雪後,整個園中千峰筍石千株玉,萬樹松蘿萬朵雲,各種雪景奇形各異,引人遐思。

隨手閉上窗戶,外頭腳步聲響,葉赫和阿蠻一大一小攜手進來。

吃得好睡得好精神就好,今天阿蠻換上了流霞給他挑得一身亮銀一樣貂裘,就像年畫上走下來的金童一樣。

朱常洛含笑望著他道:「阿蠻休息得可好?」

葉赫哼了一聲:「這個不必問,他嚷了一晚上的夢話,不是驢打滾,就是豌豆黃!」

沒得攔得及時,好心情瞬間煙消雲散,被揭了短的阿蠻又窘又羞,氣急敗壞。

眾人瞠目結舌,笑倒一地。

朱常洛笑著對葉赫道:「等我完了功課,今天咱們就帶阿蠻小少爺逛逛北京城,說實話,我也想孫大哥他們了,聽說莫大哥過年的時候也來京城了,今天咱們一併見個面吧。」

久已不見孫承宗和莫江城,對於朱常洛的提議葉赫自然沒有意見,阿蠻聽說能到外邊去玩,第一個歡呼雀躍。

朱常洛一笑提起筆,這是董師傅給自已留得功課,每天大字三百個!理由很充份,書讀得好不好沒人知道,但是字寫不好可丟人的緊。

看著雪白的宣紙,朱常洛忽然心中一動,想起一件事來。

本來只想帶著阿蠻出去玩,看來自已還有一樁正事要辦……想起李如松轉交李成梁的那封言辭懇切的信,朱常洛嘴角有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

朝鮮是個小國,在朱常洛的眼中這個國家就像一隻羊。日本也是個小國,但這個國家卻是一條狼。

今年是萬曆二十年,再過四個月,就到了狼吃羊的時候了。

說朝鮮是羊,朱常洛是有理由的。眼下的朝鮮正在大鬧黨爭,先是西人黨和東人黨斗,西人黨被鬥倒後,東人黨又分裂為走強硬路線的北人黨和走穩健路線的南人黨,東西南北一場內訌的結果就是朝政權混亂,軍隊分裂,十多萬的軍隊缺員到估計只剩下幾萬人,而且是兵不知將,將不知兵。

這樣的國家不是羊是什麼呢?還是大肥羊!

掉頭再看日本,在萬曆十三年的時候,豐臣秀吉在京都接受了日本天皇的冊封,成為了日本的最高官員——關白,相當於內閣首輔。也就是這個人,終結了日本長達二百餘年的戰國時代的歷史。

由於島國現狀,日本人的頭腦中長久以來形成了一種固化的思維,這就是「大陸政策」。除了個這變態的政策外,他們還信奉一句道理:別人的比自己的好,搶的比做的好。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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