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痛悟

來找苗缺一是葉赫僅有的希望之一,在哱雲對朱常洛說出他知道如何解毒的時候,葉赫第一時間就想起當日自已帶著朱常洛初上龍虎山求治時的情景。

當日苗缺一隻憑兩枚雷火金針取血,就能斷定朱常洛中的是一種奇怪的水火奇毒,龍虎山從多弟子中唯有苗缺一精於毒道,修為之精湛就連沖虛真人也是時有褒獎。

可是葉赫忽然想起那日,就在自已說出沖虛真人對朱常洛中毒斷語之後,當時苗缺一先是臉色大變繼而驚惶失措的種種表現,至今想來猶歷歷在目而不忘。更何況離開龍虎山時,自已親上思過崖,見到的只是苗缺一的留字道別,他明顯是在躲避自已。

現在想來,苗師兄肯定是在當時就知道了什麼!

想通了一切的葉赫幾乎可以斷定,當日苗缺一臉色大變行為詭異,肯定是已經斷定朱常洛身上的毒必定和師尊有關,這樣一想,種種疑問之處有如熱湯沃雪一樣豁然開朗。

葉赫的眼底閃過一絲驚喜熱烈的光茫。

宋一指曾說過,只要解出毒的來歷,便會找出破法來。

這句話葉赫一直記在心裡,不敢或忘。

一個人在絕境崖頭忽然發現一株長藤通向莫名之地,縱然盡頭處是茫茫白霧,其下到底是萬丈深淵還是桃花源境,有希望總比沒希望的好。

沖虛真人在山上時,葉赫不敢去找苗缺一。

如今沖虛真人不在,葉赫心裡好象著了一把火,煙熏火燎的讓他一分鐘也不想耽擱。

就在他安撫了阿蠻,展開身形就要前去思過崖時,阿蠻忽然喊道:「葉師兄,你不要去!」

葉赫愕然回頭:「為何?」

阿蠻臉有些莫名的白,扭過了頭不去看他的眼睛,忽然跺腳怒道:「羅羅嗦嗦煩不煩?反正我說你不用去就不用去。」

不知道這位少爺為何突然發脾氣,葉赫搖了搖頭:「不成,這回可不能聽你的,我有要事一定要去找苗師兄的。」

看著葉赫急速移動的身影,阿蠻忽然嘆了口氣。

早已煞白的小臉上,清澈透亮的眼眸黯然沒了精神。

思過崖上一片白茫茫冰雪,放眼四顧一片皚皚。

登上峰頂之時,葉赫心情起伏激動莫名,「苗師兄,小師弟來看你啦。」

這一聲提氣而喝,聲音在空曠峰頂悠悠回蕩,四面八方一齊應和:「看你啦……看你啦……」

葉赫提氣踏雪前行,轉瞬之間,苗缺一居住的那個洞口現在眼前。

洞門緊緊掩著,葉赫深深吸了一口氣,正待伸手敲門。

手伸出去又停了下來,眼睛落在門的拉手上,葉赫忽然就愣了神。

門扉拉手上的灰塵積了厚厚一層,看得出來此處已經好久沒有人出入的樣子。

一顆心如同浸入了冰水,不知何時已經黑了臉的葉赫伸手輕輕推門,吱啞一聲作響,觸手而開。

一塊帶著皮的木板桌子上,放著林林總總的瓶瓶罐罐,每一個都被厚厚的塵土覆蓋,一切的跡象都表明,這裡是真的已經好久沒有住人了。

可是問題是,苗缺一去了那裡呢?

心底一陣詭異的不祥讓葉赫忽然覺得兩條腿發軟,再也顧不得地上厚厚的灰,一屁股坐了下來。

龍虎山上修行的弟子不多,但也絕對算不上少,和葉赫交好的很多,但葉赫看得上心的很少。

苗缺一是很少中的極特殊的一個,在旁人看來他人品猥瑣,一身是毒,一般師兄弟對於苗缺一都是敬而遠之,更別說親近了。

可是葉赫就是沒來由的喜歡和他親厚,說不上什麼原因,就像佛家論的緣法,極單純的喜歡。

環視洞中,葉赫恍恍惚惚間忽然想起自已初次下山的前一夜,苗缺一特地跑來找自已絮叨了一夜,尤其記得他搖晃著腦袋問自已:「小師弟,你說這世上什麼毒藥最厲害?」

葉赫心中暗笑,這位師兄真是愛毒成痴,若論使毒這天底下如何比得上他,什麼毒最厲害?問自已還不如問大腿呢。本來不想理他,可是看到苗缺一精光四射的眼神似乎大有深意,於是便勉為其難的認真想了下,脫口而出:「鶴頂紅?斷腸草?七步倒?」

看著苗缺一瞪著眼睛搖頭,葉赫撓著腦袋笑道:「總不會是砒霜、老鼠藥吧?」

苗缺一又氣又好笑的沖他的頭鑿了一下:「是人心!」

「人心?」葉赫反覆念叨了幾句話,不是假不懂,是真不懂。

再看苗缺一一本正經,臉上眼中沒有絲毫的促俠的戲謔,不由得收起臉上笑容。

「人心勝似毒藥。」苗缺一嘆息一聲:「小師弟,你今後行走江湖,一定要記得師兄送你這句話。」

「人心勝似毒藥……人心勝似毒藥……」

葉赫忽然伸手摘下身邊的豹囊,伸手進去,攤開的手心中有了一把藍汪汪的星砂。

這是苗缺一送給自已的天藍星砂,在手心中折射出藍幽幽的光,在這黑暗的山洞中,如同一天繁星一樣。

呼吸忽然變得急促粗重,黑暗中葉赫的臉變了顏色。

離開思過崖的葉赫,直接去了宋一指的百草藥廬。

師兄弟久已不見,自然非常親近。

宋一指心情大好,撫著長了不少鬍子笑道:「你個小子好沒良心,和那個小王爺一走就是一年,也不知道回來看看我們這些老傢伙,最近這把老骨頭鈍得快生鏽了,過了年,我也得下山走走。」

葉赫笑道:「山下的人知道宋師兄下山,必是盈車夾道的歡迎。」

這不是假話,宋一指每次下山都會為山下百姓看病診治。他妙手回春,藥到病除,從不收任何銀錢,在這方圓千里之地提起龍虎山上宋神醫,無人不伸大拇指叫好。

「這話可不要和你的苗師兄說,要說了可得把他眼紅死。」提起這個和自已爭了一輩子的同門傢伙,宋一指連眼角的皺紋里全是笑。

自古醫毒不分家,葯能醫人也是毒物,毒能殺人也能良藥,二者相差一線,說起來也是殊途同歸。

二人爭了一輩子誰是第一,比了一輩子你強我弱,別看宋一指嘴上說的謙遜,可是臉上的得意的笑卻是怎麼遮也遮不住的。

忽然就發現對面的小師弟神氣有些不太對,不由得擔心道:「怎麼啦,可是那裡覺得不舒服么?」

葉赫擺了擺手,示意自已沒事,沉默半晌後,澀然開口。

「師兄,你這些日子沒有看到苗師兄么?」

「別提啦,要是去找他,我還能和你說快要悶死了么?」

面對葉赫這沒頭沒腦的問話,宋一指臉色忽然就垮了下來。

「你們走後我時不時就去思過崖找他切磋。那幾日他捎信來說,讓我準備好叫他師兄,我就納悶他何來這麼大的口氣敢保證贏我,本來在約好的那天要去,誰知當夜一場傾盆暴雨,電閃雷鳴的下得極大,我就沒有去。」

葉赫心裡忽然奇怪的跳了幾下,忍不住打斷他的話,「後來呢,師兄你去了沒有?」

宋一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那天晚上老天爺發脾氣我就沒去,待到了第二天我想去的時候,師尊又來啦。」

心已經徹底的絞了起來,以至於葉赫的臉上已經有了汗滴,眼底也有了水的痕迹。

「……師尊來幹什麼?」

此時天邊一抹夕陽殘照落在葉赫的臉上,光影中看不清他的神情,可是宋一指明顯的能感覺到眼前這個小師弟有一種詭異的古怪。

「師尊來訓了我一頓,說我擅違他的命令,私上思過崖,並且罰了我半年禁足。」宋一指長嘆了一聲,「若是讓苗師弟知道,我也有被罰禁閉這一天,想必會讓他笑掉大牙了。」

「師兄你就再沒有去過思過崖么?」

宋一指驚訝的瞪了他一眼:「說什麼哪,師尊親自警告我,我怎麼會再上去?師尊的話怎麼能夠不聽?」

葉赫忽然覺得眼前一陣發黑,嘴裡已經有了血腥的味道。

是啊……師尊的話怎能不聽?

如果不聽了會怎麼樣呢?葉赫忽然有種莫名的絕望……

「我就是納悶啊,這個苗師弟憑什麼說要讓我叫他師兄?哼!難道他又研究出了什麼奇毒不成?」看來他真的是被這個問題糾結了很久,宋一指摸著鬍子,神情中又是擔心又是期冀。

「算來這個傢伙禁足之期也快到啦,到時候我可得好好瞧瞧。」

葉赫忽然站了起來,用力之大之猛,讓正在擔心會被苗缺一笑話的宋一指嚇了一大跳。憂傷、失落、慌亂輪番上演,一顆心劇烈的跳動不休的發慌,幾乎快要蹦出了口,眼前再度掠過那張慘白的小臉和那躲閃遮掩的眼神,葉赫忽然喃喃自語道:「阿蠻,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沒等宋一指反應過來,葉赫早就化成一陣風飄了出去。

幾日後,一大一小兩個身影離開了龍虎山,沿著大道往京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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