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捎信

眼神複雜的望著朱常洛遠去的背影,葉赫站在原地筆直如劍一動不動。一室黑暗如潮蔓延逐漸將他整個人吞沒,恍乎已經化成了石雕泥塑。

葉赫耳邊一直在響起朱常洛走時說的那句話:「不要胡思亂想,都與你無關,不管有什麼事,你我情誼不變。」

可既使他能放下,自已能夠放下么?

某人曾說過他的人生已如棋局,即已執子,便沒有停手的時候。

葉赫一直知道朱常洛的眼裡有江山如畫,有鐵馬金戈,有萬里草原,有白山黑水,葉赫可以毫無置疑的告訴所有人,這個朝代將會因為朱常洛的出現而將閃亮一時,他的大名也會永載史冊。

可是這些,因為一個人而改變……雖然改變他的那個人不是自已,可是和自已又有什麼不同呢?

試問他可甘心?葉赫眼底忽然變得酸澀。

不知不覺中牙齒咬住了嘴唇,舌尖已有了血腥的味道。

靜靜黑暗中響起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朱常洛來到中軍大帳時,李如松等人已經在座。

帳中間跪著一個人,渾身水淋淋的極是狼狽。

待朱常洛坐好了,孫承宗上前一步道:「一共有十幾人深趁夜從城牆上用繩子縋下,身上背有尖鎬利刃,看來是哱拜狗急跳牆,派他們前來毀堤放水的。」

朱常洛點了點頭,轉頭問李如松:「那幾個人呢?為什麼就剩下他一個?」

李如松朗笑一聲:「哱拜當咱們都是吃乾飯的呢,早就全射死了,就留這一個活口,咱們問個仔細。」

一聽活口兩個字,地上跪著的人越發抖了起來,明顯已經嚇破了膽。

朱常洛掃了他一眼,溫聲道:「你叫什麼名字,受的是哱承恩還是劉東暘的令?」

那個人抬起頭戰戰兢兢回道:「小的名叫李登,是哱將軍讓我們來毀堤放水的。」

朱常洛略垂了下頭,彎月一樣的長睫抖了幾下,漫不經心道:「現下城內情況如何?」

事關軍情,李登有些遲疑,正在猶豫不決說是不說的時候,李如松暴喝一聲:「講!敢說一句假話,小心老爺剝了你的皮,點了你的天燈!」

別看李如松平時笑眯眯的人畜無害,可這一身的殺氣盡數放出來時,足以讓任何人心膽俱喪。

李登已經完全癱倒在地:「自從淹城以來,城內軍民惶恐,夜晚人都睡在房頂上,前些日子,百姓跟軍士發生衝突,百姓們要求軍士投降。哱將軍說……」

說到這裡時,李如松輕輕冷哼了一聲,李登語聲頓時為之一滯,連忙改口道:「哱承恩說朝廷已經頒發招安鐵券,只是睿王爺將鐵券藏而不發,欲破城後殺光百姓,現下大傢伙因此對城外官兵都忿恨異常。」

李登越說聲音越低,到最後整個人抖成了篩子。一顆心上上下下,只為自已一條小命盤算不停。

朱常洛展顏一笑,比雪還冷目光在他身上轉來轉來。李登低著頭恍然不覺,可是帳內這些總兵將軍們卻硬生生被這眼光震得毛骨悚然,屏息靜氣看著朱常洛發如何落李登。

這位小王爺自從駐軍以來威權日重,先是雷厲風行的發落了魏學曾,緊接著波瀾不驚的將所有兵權盡攬,要說這些只是倚仗他的特殊身份壓制眾人不得不服外,可是縱觀最近幾天這位小王爺表現,居然深通軍事,幾度排兵布將,攻則算其無備,變則出其不意。

其中種種縱橫捭闔之舉,比之任何一個帶兵幾十年的老帥也不遑多讓,就憑這些已經足以讓這些桀驁不馴的總兵大人們死心踏地的嘆服。短短几天,由畏而敬,由敬而重,這些總兵人對於朱常洛的態度已經由質到量,變化的可謂突飛猛進。

李登本來以為必死,天靈蓋里早已開了口子,三魂走了兩魂,焉焉的癱在地上等死。卻忽然聽到朱常洛含笑開聲:「我也不殺你,你也不必回城,就留在這裡願不願意?」

李如松沒有忍住,側了頭對朱常洛低聲道:「王爺,這不太合適吧?」

帳內各位在座大人的心又是一抽,紛紛側目而視……

李如松這位主的囂張跋扈眾所周知,居然連他對這位小王爺都這麼恭敬了?

朱常洛笑著遞給李如松一個眼神,示意他稍安勿燥靜看下文。

千想萬想也沒有想到是這樣的結果,李登一時之間似乎是喜得傻了,呆了片刻得後忽然跪在地上磕頭聲,眼裡流下淚來:「小的謝王爺不殺大恩,可是請王爺殺了小的吧。」

監軍梅國楨怒道:「王爺一番好意,你居然敢拒絕,當真以為咱們不敢殺你不成?」

李登一臉鼻涕兩眼淚,哭了個稀里嘩拉:「不是小的不知好歹,而是小的有家眷在城裡,如果小的死了,那還罷了,如果小的留在明營,明天城上我老娘兄弟他們就會被扔到這城下啦。小的是怕死沒出息,可是寧可自個死,也不能連累老娘的。」

居然抓了個孝子……帳內幾位大人面面相覷,苦笑不得。

朱常洛展顏一笑:「既然如此,若是我想個法子,即能讓你回去,又能保你不死,可好?」

「真的么,小的謝王爺不殺之恩。」李登大喜過望,嘎嘣脆的連連磕頭,喜悅之意洋溢一臉。

梅國楨眼神滴溜溜在朱常洛臉上轉了幾轉,忽然冷哼一聲道:「別答應的痛快!若是不按王爺說的做,就算放你回去你也沒有活路的,你的同伴全都死了,唯獨放了你回去,你自個想想哱承恩會怎麼想你,到時候你的小命不保,你的老娘還是得跟著你倒霉。」

這位梅大人不愧是當御史出身,心硬嘴毒,一句話說的李登為之一呆。

光想著回去的好事,還真沒想的到這麼多,讓梅國楨這麼一說,不知這個小王爺要安排自已做什麼事,若是做不成回去了豈不還是死路一條么?這心頭一盆涼水澆了下來,一個人木怔在那裡,如同傻了一般。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也不是什麼難事,只有一件,管好你的嘴就成。」盯了梅國楨一眼,不得不佩服這個老傢伙望風轉舵的本事果然一流,轉頭向李登道:「只要你去替我送封信給哱拜,我保證他不但不殺你,還會賞你,這樣可好?」

李登迷迷怔怔的抬起頭來,一臉的難以置信。

信有一封,口信二個。

李登帶著朱常洛給他的十兩銀子,打來處來,回去處去,興亮采烈的回城了。

回城之後,眾兵丁對他居然能夠死裡逃生回來大為納罕,一時間將他圍了起來,七嘴八舌的問個不停。

李登也不含糊,按照朱常洛先前教地說道:「兄弟們,咱們有救了!睿王爺讓我給大家捎個話,大明官兵以招撫為主,讓城內大傢伙休要聽別人謊言,咱們都是大明子民,王爺說了只要咱們投降,朝廷便會既往不咎,而且這次水浸造成的損失睿王爺願意一力承擔,不但幫著修房屋,還會給錢糧呢,總之絕對不讓大家受難就是啦。」

戰亂之中人心思定,更何況處在大水浸城朝不保夕的絕境的情況下。

那怕有一點點的希望,都是黑暗中的一盞明燈。

李登的話沒用一會就已經瞬間傳遍了寧夏城大街小巷。

本來以為必死無疑的人們眼前再度亮起了希望,一時間民情如沸,一齊擁到巡撫府,要求哱拜速開城門納降。

等到哱承恩知道消息,命人將李登帶回府中問話時,再想扼制已經為時已晚,就此哱拜苦心想出的嫁禍之計已經完全沒有了任何作用。

聽著外頭一潮高過一潮的百姓呼聲,哱拜與哱承恩面面相覷,臉色都是一模一樣的難看之極。

李登跪在地上,哱拜擰著眉正在看他帶回來的信。

信是睿王朱常洛親筆,內容很簡單,寥寥幾字:「將軍父子自歸朝廷以來,替朝廷鎮守邊疆,大小邊功數十次,現朝廷已查明,此次兵變完全是巡撫黨馨剋扣軍餉引起的,罪在黨馨,況且殺黨馨的乃是漢將劉東暘,將軍父子何苦待人受過,只要能殺劉東暘便可贖罪。」下邊用了睿王金寶,並且加蓋三邊總督大印。

就這一封信,已有足夠十分份量,哱拜怦然心動!

翻過來複過去看了三遍,然後交給哱承恩手中。

哱承恩看完後,半晌沒有說話。

就在這個時候,土文秀急匆匆的闖了進來,大冬天的一臉一頭的汗水。

心煩意亂的哱承恩沒好氣吼道:「亂闖什麼,出什麼事啦?」

一臉惶恐不安的土文秀顧不上看他的臉色,急吼吼道:「哱爺快些想個法子吧,眼見有好多百姓已經在衝擊四門守衛,再這樣下去,咱們快守不住了。」

哱承恩騰得一聲站了起來,眼底已經浮上了血光,「媽個巴子的,一個個都想造反不成?」忽然狠聲問道:「劉東暘在幹嘛?」

土文秀面露不屑,嘴角一撇道:「劉總兵天天陰沉著個臉,也不知在盤算什麼。」

哱承恩雙目盡赤,伸手拔出長刀:「走!我倒要看看這些人想干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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