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攻心

「殿下,依老臣愚見,哱拜雖然該死,可是念及城中三十萬百姓,總不能跟著這個賊子同赴澤國,咱們大明秉承聖人之言治世,向來重文治輕武功,寧可懷柔不動兵戈。與其逞一時血勇而大動干戈,不如徐徐圖之,過不得幾月,待他城內糧盡之時自然不戰自敗,老臣以為這是保險老道之策,請殿下三思。」

魏學曾的進言得到了小部分人的響應,自以為得意洋洋,憋了一肚子的氣終於開了個口子,久陰不晴的臉上有了笑模樣,連連點頭向眾人致意。

朱常洛冷冷斜了他一眼,忽然開口道:「本王倒不知道魏大人竟然是個仁心君子。」

……這算是誇獎自已么?話明明好話,可是魏學曾怎麼聽怎麼覺得有些彆扭,臉色瞬間變得有些灰。

「聖人云: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忽然朱常洛話音琅琅一轉:「天命在我大明,大人高居廟堂,聖人之言教我守土開疆,魏大人自栩君子,不知對聖人教化可有敬畏之心?」

「身為皇上欽命的三邊總督,將這六路大軍幾萬兵馬交在你的手上不拿來平叛,難道是為了讓你在這圍著城,等著哱拜自生自滅的么?」

這話說的聲調雖是不高,可連嘲帶諷夾槍帶棒,聽在魏學曾的耳中,登時有如萬刀剜心,一張臉瞬間從灰到綠,嘴張了幾下,卻無一聲一言可發,對於此事他確實辯無可辯。

帳中氣氛變得古怪,眾將一齊瞪大了眼,獃獃看著朱常洛。

自從這個小王爺出現在軍中,一直是和風細雨,更兼其人物清俊,眾將對他心存好感者多心存畏懼者少。如今朱常洛這一雷霆萬里發作,自內而外散發的威壓登時使眾將收起臉上嘻笑輕視之色,帳中氣氛頓時變得肅然。

魏學曾不敢辯,更不敢坐下,尷尬站在那裡,低著頭喘粗氣。

「都說慈不掌兵,魏大人菩薩心腸,只是當初金殿受命之時,就該知道兵者凶道,你身為將帥一味不戰求撫,墮了士氣,已是不戰已敗!」

「水灌入城,百姓未必就是死路一條,可是你知不知道,你的慈心已使城內我大明子民日日受叛軍凌虐屠殺,幾個月後這城不攻自破之時,裡邊百姓估計全都死絕了。到時請問魏大人,到時你的慈心仁意又能用到何處?」

朱常洛顏如清雪,語帶寒冰:「在座諸位都是深得皇上信任之臣,當知軍國大事萬分火急,眼下哱拜興兵做亂,禍亂一方,如果不及時將他拿下,只是這樣圍而不困,等他的援兵來到之時,戰局混亂,戰事遷連,如何是好?」

「各位總領兵事,那個不是戰功赫赫,殺敵千萬累功而成一鎮總兵?為何得了富貴變卻前心,只知保富貴而避危難?置國民於不顧,請問各位可對得住你們這身官袍?對得起朝廷發下的俸祿?」

面對朱常洛連珠般的發問,闔帳上下,雅雀無聲,一片死寂。

背底設圈做套那叫陰謀,但終歸有跡可尋,但朱常洛正大光明的把一切擺在桌面上,先是痛責魏學曾剿撫不定,後又直斥眾將推諉忌功,就像是洪水決堤,誰都知道會死人,可是擋在它前面的還是非死不可,走都走不了。

由此可見這位少年睿王胸中城府深闊極具韜略,先是言行無拘的示之以疏,轟轟烈烈的直擊要害,到後來就乾脆利落的見血封喉。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到了這時候幾乎所有人都看明白了朱常洛的意圖:免了魏學曾的官,奪了他的權。

果然朱常洛最後一句話,證明所有人的看法是正確的,「依本王看,魏大人這三邊總督也不必當了,日後班師回京之時,倒可出家做一位佛爺,必可普渡眾生。」

李如松絲毫不加掩飾對朱常洛的欣賞,這孩子玩的是陽謀啊!

陽謀最可怕之處並不是它本身有多麼複雜的策劃,而是它不可猜測的方向,甚至由於它把握了世事的脈搏,所以它的去勢是不可逆轉的,明知道是計,即使再來一次的話,你還是不得不往裡鑽。

魏學曾的臉已經變得一片死灰,滿心以為自已搬來的是個救星,卻沒想到竟成了煞星。

眼神掃過帳中一張張臉,盡目所見都是鄙夷、不屑的目光,不能想像自已丟官去職後要過那種黑暗的日子,魏學曾忽然大吼一聲道:「老臣所說全是老成持重的金玉之言,您不聽老臣的也沒有辦法,可是老臣是皇上欽封的三邊總鎮,職責所在,不得輕廢。」

這是杠上了吧……小王爺和魏總督掐起來了!

所有人全都大開眼界,這事都快趕得上酒樓說故事評書一樣的精彩。不得不承認,魏學曾說的有理,睿王終究是個王爺,而魏學曾身受皇命,無論他做的如何不妥,朱常洛想將他撤換確實僭越之嫌。

魏學曾這樣一抬杠,朱常洛果然沒有說話,一伸手,身後護衛恭敬的將二樣東西交在他的手上。

三息之後,朱常洛一步一步的向魏學曾走來。

眾人目光情不自禁跟著他的腳步前行,一直在魏學曾面前停了下來。

魏學曾臉紅眼漲,心跳如擂,勉強抬起頭來,咬牙囁嚅道:「王爺……沒有皇命,不可亂來。」

「你要皇命?」朱常洛俯視著魏學曾,見對方臉色如鐵,眼角微帶嘲弄,魏學曾早就慌了神,完全不知道此刻自已要說什麼好,此時朱常洛的聲音一字一句說的清楚無比入了耳:「魏大人好生糊塗,你交到我手上的東西,怎麼這麼快就忘記了?」

左手一道密旨,右手尚方寶劍。

「本王受皇上密旨,執尚方號令眾將:魏學曾剿撫不定,各部推諉忌功,自今日起所有兵事歸本王一人調度,如有不服從號令者,本王有先斬後奏之權。」

聲音琅琅如金玉互撞,可是由耳入心,在眾人心中不比海嘯地震來得輕鬆多少,帳內所有人均被朱常洛幾句話震得一愣,包括李如松。

而魏學曾一顆心猛的大跳了幾跳,只覺得周身力氣瞬間離身而去,腳底軟綿綿的沒有絲毫力氣,一陣天旋地轉後,再也支持不住徹底癱倒在地。

本來以為發作的只是一個魏學曾,卻不料倒霉的一群人。

本來以為看的是一場戲,卻原來人人都有戲份,可偏偏都是配角,就人家一個主角。

不甘心兵權被拿了李如樟有些不高興,少爺脾氣發作,一撅腚就要起身,李如松冷哼一聲,猛然站起身,恭敬向朱常洛施了一禮:「李如松謹尊聖上旨意,從今日起,以睿王千歲馬首是瞻!」

眾所周知,李如松是一個身居高位,卻不知謙遜,且囂張至極,到哪裡都討人嫌,碰誰得罪誰的狂妄傢伙,他的表態足以驚掉在場所有人的下巴。

李如樟大驚失色,一雙眼瞪得老大,一臉的難以置信:大哥,你真是我親大哥!

麻貴更是乾脆,一閃身上了桌案,大聲吼道:「各位同袍,朝廷每年撥餉百萬用來養咱們這些兵將,如今哱狗謀反,我們幾萬大軍卻只能困守外圍,若是傳了出去,咱們這些人還有什麼臉回去見人!胯下有鳥,當為男人!好男兒疆場殺敵,流得是鮮血,喘得是豪氣,縮頭烏龜不是人乾的!」

一陣令人難堪的死寂後,帳內瞬間爆起一片雷鳴般此起彼伏的叫好聲!

「麻貴將軍說的不錯,咱們和李將軍一樣,都聽睿王爺的,殺敵平叛!」

「殺敵怕個鳥,誰怕死誰他媽就是慫包蛋!」

在座幾位能做上總兵這個位子的,除了李如松兄弟倆從小到大一路順風外,以麻貴為代表那個不是憑著死人堆爬出來的積功升至今時地位,血性不但有而且還很足,只是在官場中混得年深日久了,身上肥膘多了,這血性也就所剩無幾了。

如今被麻貴一語激發,個個瞬間精神煥發,恨不得現在就掄刀帶兵殺向寧夏城。

癱在地上的魏學曾和僵坐在椅上梅國楨全都傻了眼,呆愣愣的說不出任何話。在座諸官中最大的文官就是他倆,因為梅國楨主剿,魏學曾主撫,所以兩人一直是互相看不起,如今魏學曾倒霉,梅國楨凄凄然油生兔死狐悲之感。

隱在眾人背後的孫承宗興高采烈,如此一來,兵權盡入朱常洛之手,明軍再不復先前一盤散沙模樣,來日大戰,勝利可期。

「本王相信各位都是咱們大明錚錚鐵骨,既然諸位都立志攻伐寧夏,往後若再有背信,休怪本王視為擾亂軍心怠慢軍法,尚方劍下立斬不赦!」

一個殺字出口,在座所有人頭上頓時生出一股莫名的寒意,麻貴打雷也似的率先回應:「末將以王命是從,水裡火里,一任尊命!」

帳中諸將一齊起身齊聲應喝。

從現在這一刻開始,連同李如松在內,再沒有一人再敢對這個小王爺有半分輕視之意。

朱常洛滿意的點了點頭,眼神如同浸了雪水一樣冰寒,出鞘的刀鋒銳利:「李將軍,明日清晨派三千弓箭手,將示眾傳單射入城中,告知城內眾百姓,三日後水浸寧夏城!」

李如鬆起身行禮,朗聲道:「謹尊鈞命,不敢有誤!」

諸位總兵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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