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突變

萬曆十九年四月,以火落赤為首的各蒙古蠻族侵犯洮河告急,自扯力克無端退兵之後,哱拜自請率部下人馬受睿王命前往平叛,哱拜驍勇無敵,大敗火赤落部於金城,雙方由進攻轉為對峙。

萬曆十九年六月,歸化城傳來三世順義王扯力克暴病而亡的消息,震動草原各部。

萬曆十九年八月,扯力克之孫卜失兔帶著一騎人馬馳出歸化,獨成一部,已是黃金家族名至實歸的掌權人三娘子對此不聞不問,任其自便。

「阿瑪,這是卜失兔派人送來的信。」

哱承恩一身戎裝,興沖沖的闖進帳來,將一封信交到哱拜手中。

轉眼處卻看到了哱雲居然也在,臉上的興奮之色瞬間消失,換上了一副陰沉欲雨的面孔。

哱拜訝異之極的接過,「那個乳臭沒幹的小子,沒事給老子寫的什麼?」

可等展開信紙,沒瞧到一半時,臉色已經變得鄭重之極。

「三娘子這個賤人,居然敢謀害扯力克,她還真當她自個是漢人的一條狗了!」

「老大老二小失兔要和咱們結盟,讓我們不要打火赤落部,說都是草原蒙古一脈的份上,不要自相殘殺,他願做保人,我們三家聯手抗明……你們看如何?」

明著是徵求二個兒子的意見,可是明顯得心裡早已經活動的很。

哱承恩愕然:「不打火赤落?這怎麼可以?」

哱雲淡然:「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共同的利益。」

「說的好!」哱雲一句話正中哱拜下懷,一臉讚賞的將手中信遞過去,「替我修書一封給卜失兔,就說我允他所請,雙方互為同盟,共成大事。」

哱承恩鋼牙咬碎,眼中噴火:「阿瑪,和卜失兔結盟也就罷了,可是放過火赤落部,咱們祖上的仇就不報了么?」

語氣咄咄,近乎質詢。

被兒子指著鼻子教訓,哱拜一張老臉登時掛不住,眼睛一瞪,凶威迸發,「想成大事者便得不拘小節,只要他們一心助我殺光漢狗,別的事且先放一放又有何妨。老大,你最近越發不進益了!沒事多和老二學學,實在太讓我失望了。」

哱承恩心中怒火已經炸膛,一言不發轉身踢開帳門,大踏步遠去。

哱拜臉上紅綠交迸,「老大這個傢伙越來越不中用啦。」

「老二,去和卜失兔他們好好商量下,如果真的談得攏,咱們這些年受的鳥氣,終於可以一吐為快了!」說完這一句話,重重的一掌拍到桌上,眼神里的兇殘嗜血卻是擇人即噬的野獸一般。

哱雲低眉應是,轉身出賬,抬頭觀天,星河浩澣,忽然難以自制的無聲笑了起來。

萬曆十九年十月,火赤落部鐵丹汗率部奔逃回歸草原,哱拜揮戈所向,竟似無人可擋其鋒。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

轉眼又見寒冬。這幾日天降大雪,四野茫茫,天寒地凍。

朱常洛一向畏寒怕熱,便躲在了屋子中不肯出來。

葉赫推門進來時,室內燒了幾個炭爐,溫熱之撲面而來,不由得皺了下眉頭,看來他這畏寒毛病越發厲害了,心裡便有些沉重,臉上卻不曾帶出來,冷哼一聲:「你倒是好逍遙,驛站這幾日消息頻傳,過幾天就是哱拜班師之日啦。」

朱常洛點點頭,「是大捷還是大劫?很快就會見分曉了。」

葉赫卻是混不在意,眼底有豪氣遄飛,大聲道:「管他是什麼劫,該來的總會要來,咱們又不是沒有準備。」

說的準備是兩位巡撫一位總兵經過這三個月的準備都已就緒,並一一回信朱常洛,三封回信路子迥異,陝西巡撫沈思孝做的好一手聖人文章,一手館閣體燦然生花,稱得上文如錦繡,字如珠璣,表盡了忠心之餘,又委婉的表示了對哱拜謀反的懷疑。

甘肅巡撫葉夢熊剛在回信中口氣磅礴,將哱拜完全視為跳樑小丑,殺雞宰牛一般,全然沒有放在眼裡。

只有山西總兵麻貴的回信最為簡單,只有四個字:「知道,遵命。」

朱常洛嘆息一聲,打仗什麼的最討厭了……不過也即然躲不過,那就一次性解決個乾淨。

長案上宣紙新鋪,硯台中墨香四溢。儘管心裡翻江倒海,可是手底下提筆寫字的手卻紋絲不動,一行字寫得四平八穩。雖然談不上什麼好看,但勝在紙白墨黑,倒也頗見氣勢。

「今天晚上帶上虎賁衛,將土文秀和許朝拿下吧。」

葉赫霍然站起,難掩眼底興奮:「這麼快要動手了么?會不會太早了些?」

朱常洛神情淡淡:「不早啦,在哱拜老人家帶著兵回來之前,我們要做的就是先拿下寧夏城,眼下寧夏城防務盡在土文秀和許朝之手,你和老師動手之時要謹慎,不要打草驚蛇。」

葉赫二話不說,轉身去找孫承宗商量去了。

放下手中筆,不知為什麼,心情煩煩的六神不安,總覺得好象要出什麼事,閉上眼將前後諸事細細想了一遍,確實沒有什麼紕漏。

哱拜雖然攜兵歸來,可是他既然出了寧夏城,這裡便斷斷容不得他再回來!拿下土文秀和許朝,換了寧夏城的防務,可保內城安寧,至於哱拜若是不識相,不肯交出兵權,那說不得就在城外和自已伏下的三路大軍見個高低吧。

當夜朱常洛正襟危坐,葉赫一身玄衣如墨,孫承宗渾身甲胄,二人各率一千虎賁衛一奔南城,一奔北城,朱常洛自率一千虎賁居中策守。

今夜是朱常洛苦心計畫半年的收網之日,這個當口拿下土文秀和許朝,是最好的時機。

能否成功,盡在今夜。

葉赫轉身出去之時,突然發現朱常洛的臉色莫名有些蒼白,心裡便有些擔心。

夜色如墨,月隱星稀,正所謂天黑風高殺人夜。

很快南城北城傳來一片嘈雜喧囂,隱隱更有殺聲四起。

時間過得既然慢且長,忽然門外有人敲門,「殿下,快開門,出事了。」

朱常洛心裡一驚,示意身邊的虎賁衛開門。

一個身著黑衣玄甲的人低頭走了進來,跪在地上,急聲道:「殿下,大事不好了,孫大人在北朝遇到許朝頑抗,已經被拿下了!葉少主讓屬下來接你,事態緊急,請殿下即刻動身。」

朱常洛面色驟冷,「好,且等我片刻。」

轉身轉身退了幾步,便已離那人遠了些,沉穩坐下,凝神沉思。

那人眼中露出焦急神色,連聲催促,朱常洛忽然朗聲大笑,燈燭之下倍顯瑰異無倫驚心動魄,忽然伸手一拍桌案,喝道:「來人,將這個姦細拿下。」

里外護衛的虎賁衛齊應一聲,拔刀出鞘,就將那個報訊的人圍了起來。

朱常洛厲聲喝道:「說,你是誰!」

那人緩緩直起身子,抬起頭來,臉上似笑非笑,眼底卻是一派佩服,「聽說小王爺智多近妖,在下本來不怎麼相信,到頭來非得自已親身經歷,才知果然名不虛傳。哱拜老狗姦猾了一輩子,卻沒有玩過一個少年,栽到你的手上說起來也算不冤。」

語氣淡然大方,神態疏離有致,對於架在頸上的十幾柄亮晃晃的刀更是視若無物。

朱常洛借著燈光凝眸望去,忽然覺得此人有些眼熟,似在那裡見過,猛然間有如雪水淋頭一般,眼睛驀然睜大,驚喝道:「哱雲!居然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一驚真的非同小可,這些天一直壓在朱常洛心頭的那種不安越發清析可見,一股從來沒有過的危機感如同漫天的潮水奔襲而來。從萬曆十四年他在永和宮睜開眼到現在為止,這是朱常洛第一次有種身座小船置身汪洋,不能自制的失控之感,隨時顛覆的感覺讓他極度不安。

「殿下好眼力,只不過一面之緣,便能記得在下,我真是與有榮焉。」哱雲笑容不減,眼底卻有種誅心刻骨的陰沉,「殿下好算計,好手段,可是如果就這樣讓你拿下哱拜,我這多年的隱忍和謀劃可不就白費了,說不得今天就要得罪一下了。」

朱常洛臉色蒼白,冷笑道:「我承認小看你了,不過就憑你一人就能阻止得了什麼?」

圍在哱雲身邊的虎賁衛們齊吼一聲,刀鋒光茫交織,將哱雲的臉映得一片慘白。

哱雲身置險境,卻視若無物,漆黑的眼睛深不可測,嘴角掛著一絲近乎邪性的笑意,朱常洛忽然就打了一寒顫,此人之可怕,自已這些年屢歷險境,所見所交之人不是才智高深,不是心機詭譎之人,可是沒有一人象眼前這個哱雲讓他驚懼。

「你是誰?你想幹什麼?」

既然敢孤身來此,必是有所倚仗。

此刻夜深人靜,城南城此的喊殺之聲已經漸停。

哱雲側耳傾聽,臉上不自禁已露出了欽佩之色,嘆息一聲道:「殿下的虎賁衛戰力驚人,難怪連那老狗的蒼頭軍也都栽在你的手上。」

「在下冒險進城孤身犯險,是想和小王爺做一筆交易,不知王爺允還是不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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