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請戰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已是年底。

自明朝太祖朱元璋時起,定下了元旦,元宵,冬至三大假期,這裡的元旦也就是一年節日中頂頂重要的春節。

從初一起至初五,罷朝五日,君民同過佳節。

皇宮從大年三十晚上起,貼對聯,挂彩燈,內外燈火通明,各宮中酒食羅列,燈燭輝煌,樂舞雜技,百戲奏樂,熱鬧非常。

從乾清宮謝了賞回來,回到永和宮的朱常洛看著臉色平靜,可是眼底的波濤起伏瞞不過葉赫。

「我說,你的父皇是不是太反常了些?」

葉赫實在忍不住,這些日子他冷眼旁觀,從賞賜到賜婚神馬的都說的過去,可是今天御宴上居然連慈慶宮都賞下來了,慈慶宮意義主何葉赫不太懂,可就憑乾清宮內大小一眾貴人或驚詫、或艷羨、或嫉恨的眼神,但凡是個人也知道這個賞賜不同尋常。

為此葉赫著意看了下坐在皇帝右手邊的鄭貴妃一眼,那臉色……甭提多精彩了。

朱常洛的笑容有些發苦,「反常既為妖,連你都看出來啦。」

仰望星空,星宿羅列,寒冬夜風,凜冽如刀。

自已從濟南回來不知不覺已經三個月了,萬曆十八年的最後一天再有幾個時辰即將過去。

如今連慈慶宮都賜給自已,下一步呢?立自已當太子么?

到現在也沒搞明白,萬曆對自已的態度為什麼會如此突然三百六十度的大轉彎,隱約覺得和在刑室中那一晚有什麼關聯,但是無論怎麼想,卻沒有絲毫蛛絲馬跡可尋,這個問題讓他很苦惱。

可時移事易,此刻的朱常洛已經不再貪戀和渴望來自那個人點點溫情。

眼下他的羽翼已全,差的只是搏擊風雨的火候,等他有一日真正飛雲登天,試問天下還有誰能阻住他前進的步伐!

遠處傳來陣陣鞭炮的聲音,朱常洛回過神來,對著葉赫會心一笑。

「葉赫,過了年咱們去甘肅轉轉罷?」

「嗯?」

「帶上咱們的虎賁衛,去把扯立克平了!」

本來心不在焉的葉赫一聽頓時瞪起了眼睛,驚喜莫名:「真的?」

朱常洛一笑轉頭望天不語,剩下葉赫捧著一顆心砰砰亂跳,生怕某人反悔。

民諺中有云:難過的日子好過的年。轉眼已是正月初五,朝中官員都已結束了年假正式上班,但京城大街小巷依舊沉浸在一片年味當中。

鄭府顧憲成身披大氅,站在院子中來回走動。

神情中既有焦灼更有期待,上次從儲秀宮回來至今已有一月,自已放出的三波信鴿到現也沒有一點迴音,也不知道老爺子那邊到底會有什麼指示。

最近皇帝對睿王的寵愛已經有目共睹,聯想到幾月前與朱常洛鶴翔山一席深談,每當想起這些,都讓顧憲成寢食難安,難以想像如果再這樣發展下去,自已窮盡半生心血的諸般謀劃付諸流水也不是不可能。

忽然空中一道白影掠過,熟悉的咕咕聲讓顧憲成從沉思中猛然回過神來,瞬間喜出望外。

揮手示意,那白影在空中幾個盤旋,終於斂翅落到了他的手上。

解開鴿腿上綁著的小圓桶,抽出裡邊一張薄如蟬翼的紙條,迫不及待的展開一看,字不多,但個個鐵畫銀勾,力透紙背,確實是老爺子親筆無疑。

顧憲成轉身回房,對著燈光仔細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等放下紙時,眼底居然有了一種不敢置信的莫名輕鬆。

良久之後忽然詭異的笑起來,他笑自已真的杞人憂天……在老爺子眼底手心,這天底下盡無不在其掌握之人!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

乾清宮裡傳來熟悉的一聲咆哮,對於在乾清宮伺候的宮女太監們來說,這聲音有如猛虎怪獸,唬得個個膽顫心驚,抖的如同風中落葉。

黃錦圓白臉上已見了汗,要知道自從睿王回宮以來,皇上可是好久沒有發這麼大的脾氣了,偏生引著皇上發火的還就是這位小王爺。

「父皇先請息怒,兒臣這樣說自然有兒臣的道理。」

朱常洛垂著眼皮跪在地上,濃密的長睫在他的臉上投下彎月一樣的清影。

萬曆瞪著眼看著他,自從發現了朱常洛的真實身份,對於自已這些年如此冷待的這個兒子,用噬臍而悔這個詞形容也不過份,諸般賞賜皆是由此而來。

恭妃依舊沒有起色,孰不知萬曆早等著已經不耐煩,恨不得立刻將她從病榻上揪起來問她一句:低眉的孩子,為什麼變成會變成她的兒子?

那個美麗又野性的女子,揚著長眉,對著自已恣意大笑,就好象盛夏正午的陽光一般炙熱耀眼。

萬曆蓬勃的怒火已漸漸平復下來。

「說吧,為什麼執意要去甘肅?你難道不知道朕調李如松來,就是讓他帶兵去平叛的么?」

大殿之上靜寂無聲,只有朱常洛清朗的聲音迴響。

「父皇當知,甘肅一帶地廣人稀,前有賀蘭山控帶山河,踞天下之肩背,後有歸化城襟四塞之要衝,蒙古扯力克為人桀驁不訓,蛇鼠兩端,這種不知進退的傢伙不狠狠給他個教訓是不成的!兒臣絕對堅信天兵一到,扯立克雞狗之流必定土崩瓦解,但是咱們大明……所付代價必定極大。」

朱常洛抬起頭來,眼神清澈寧靜,語氣卻很平淡。

「父皇可聽過一句話?」

看著這一雙眼,那一陣莫名的熟悉感再度襲來,萬曆竟然有那麼片刻的一陣失神,幾乎是下意識地問道:「什麼?」

「主戰者未必勇,主和者未必怯!」

萬曆臉上怒色已經換成了訝色,就連黃錦都豎起了耳朵,一本正經的細聽。

要知道朝中百官無論文武,對於扯立克偷襲明軍,殺死總兵李聯芳一事少有的一口同聲的力主一戰,而這位小王爺居然反其道而行之,但一番言論娓娓而談,偏偏聽起來頭頭是道,大有深意。

「據兒臣所知,扯立克雖然是黃金家族的首領汗王,但其屬下部落眾多,多數並不服從其轄治。其中而大多數部落對於貢市極其依賴,除了火赤落和卜失兔這二部外,其餘大小部落多數並不願意與我們大明為敵,此時如果貿然派兵前去,戰火一起,便有池魚之殃,若是激起其餘各部義憤,導致戰事擴大,反為不美。」

萬曆冷然一哂:「你說的不錯,可是現在扯立克和火赤落相互勾結,殺我官兵,難道放任他們不管不成?置我大明天威何地?」

朱常洛直言不諱道:「兒臣幾日前讀孟子·梁惠王上書: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見輿薪,則王許之乎?」

萬曆勃然變色,「你是在諷刺朕目光短淺,只看到小處而看不到大處么?」

黃錦暗暗叫苦,心道要壞事了,誰不知道這位皇上最是好大喜功,平日大臣敢說一句不好聽的,不是廷杖便是充軍,這小王爺膽子太大了,居然敢當面這樣暗諷皇上,這不是作死么……

朱常洛微微一笑:「父皇誤會兒臣了,兒臣只是認為那些一力主戰的朝中大臣們只知坐在家中,看著書本子自栩知道天下事,卻不知戰場之事瞬息萬變,牽一髮而動全身!睿智有如父皇,怎能不知朝中百官點火放炮者多,心懷大局者少?」

這一句話是徹底說進萬曆的心坎里了,不由得擊案而起,「說的好!朕如何不知!各地督撫倚權欺壓將官,使他們牽制掣肘,不得展布,有事卻才用他。如果邊將有功,則功勞盡歸於督撫一人,而一旦邊境有事,責任卻是全歸於將官!」

大明素來以文驅武,早已養成禍患。縱觀明朝三百年來諸多邊境戰事,有很多都是這些掌管一方生殺的督撫們惹出來的,此時的萬曆居然能夠一針見血的指出問題癥結所在,怎能不讓朱常洛刮目相看?

都說明朝始亡於萬曆,可是眼前這個慷慨陳辭的皇帝,真的是歷史中記載的那個人?

但既知利弊,為何卻放之任之,毫不作為?

朱常洛有這樣一種衝動,很想這樣問上一問,可是話到嘴邊終於還是拐了彎。

「打仗二字,說穿了就是要對方聽話罷了,但是打仗有好多種……如果兒臣有一種法子,既不必勞師動眾,也不必遠走奔襲,卻能讓對方吃盡苦頭,領了教訓,最後乖乖聽話,父皇以為如何?」

朱常洛笑容有如碧空睛日,先不說萬曆是什麼表情,就看黃錦那張胖臉已經燦然生光,激動到不行。

沒等萬曆表態,黃錦撲嗵一聲跪倒,扯著嗓子道:「萬歲爺聖明,老奴拼著大回膽,請您准了王爺的主意吧。」

看著跪在地上的朱常洛,萬曆的眼底憑空添了許多莫明糾結情緒。

「說吧……將你的謀劃說出來聽聽,如果可行,朕必依你。」

從乾清宮出來時,下了一夜的雪使整個皇宮銀裝素裹,在金色的陽光濯眼生花,葉赫遠遠的見朱常洛似從金光中走來,臉上燦爛的笑容似乎比天上的太陽還要耀眼幾倍。

沒走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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