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低眉

「這是我們歸化城特產的阿拉漢果,你嘗嘗看好不好吃?」

「我明天就要回去了,可是……鍾金哈屯很捨不得你。」

「我喜歡你給我起的名字,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這個名字……」

低眉信手續續彈,訴盡心中無限事。

乾清宮內,李如松已經走了多時,殿中萬曆負手望天,眼底有著悠然的莫測高深。

黃錦最是乖覺,立刻察覺皇上完全不是剛才那歡喜輕鬆模樣,先遞了一個警告擔憂的眼色給朱常洛,輕聲道:「陛下,老奴將睿王爺請來啦。」

萬曆不置可否,黃錦不敢多言,轉身到一旁聽聲伺候。

朱常洛走上前跪下見禮,「父皇召兒臣來為了何事?」

萬曆聞聲轉過頭來,象是第一次認識這個兒子一般,盯著朱常洛的眼底有光,卻亮得瘮人。

原來三十年的記憶並未隨著時光流水消除,原來自已的心裡竟然沒有一天忘記過她……忽然心裡一陣異常的苦澀,直到今天萬曆才發現自已錯了,錯的離譜、錯的悔心摧肝。

一直被自已視為草芥的兒子,竟然是她的留給自已的無上至寶。

時光靜好,與君語;

細水流年,與君同;

繁華落盡,與君老。

當年誓言猶歷歷在心,只是那個驚艷了時光,溫柔了歲月的人已經不在……

萬曆的臉驀然變得蒼白,再度看向低首跪著的朱常洛,眼光中已經說了說不盡的憐惜和溫柔。

「山東肅貪舞弊一事,你做的很好,為朝廷立了大功。」

朱常洛臉色平靜,「父皇過獎,肅貪一事兒臣不敢居功,有功者另有其人。」

萬曆點了點頭,「蘇德公剛直不阿,確是我大明一朝不可多得的鐵面御史,與他比起來,現下這些御史言官卻是一個不如一個,可惜……若是他還活著,朕定當以重位以待,聽說他全傢俱被血屠?」

「蘇大人還有一女遺留在世,正是她找到兒臣,交出蘇大人臨終血書,這才有了沉冤昭雪的一日。」

「忠臣烈女,實是可敬。」萬曆沉吟了一會,「死者已矣,尊榮卻須加倍。朕有意給蘇德公一個謚號,你看如何?」

人都說蓋棺定論,謚號對士大夫之輩來說,那可是至高的尊榮,可以說是終生孜孜以求,求之不得的榮譽。

朱常洛清雪一樣的眼神動了動,思索半晌,「為文謚者,正忠恭成、端恪襄順;為武謚者,忠勇穆剛、德烈恭壯,兒臣常聽人說,為文官者生當太傅,死謚文正……」

一句話沒說完,萬曆的眼早已瞪了起來。

「狡童見識!咱們大明朝自開國以來,只有方孝孺、李東陽,謝遷三人得封文正至美之謚,蘇德公雖然有功於社稷,但謚號文正卻是不能的。」微一沉吟,「便追封他為太子少保,謚號文順吧!」

聲音肅然,語氣嚴厲。

可眼底笑意卻早已經春風化雨,溫柔的入心入肺。

黃錦悚然而驚……

低著頭的朱常洛沒有看到這一切,他心中卻是暗暗腹誹,文正和文順有什麼打緊,生前活的凄慘,死後就是極盡尊榮又能如何?但想到蘇德公能夠沉冤得雪,也算是不幸中大幸,皇上給他平反正名,自已也做到了對蘇映雪承諾,這就很不錯。

只是自已和李青青這件事要怎麼破?朱常洛瞬間有些頭痛。

就在這時,一個小太監匆匆進來,在黃錦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黃錦不敢怠慢,低聲道:「萬歲爺,儲秀宮貴妃娘娘遣人來請您過去一趟哪。」

萬曆擰起了眉頭,半晌不語,「去告訴她,說朕正在與睿王說話,稍晚些再過去罷。」

黃錦微有些愕然,以前但凡鄭貴妃下了請字,就算有天大的事,萬曆都是毫不耽擱,立時就到的,今天這是怎麼回事?

黃錦轉身出去傳旨,偌大的殿中只剩下二人,氣氛靜默的有些古怪。

龍書案上李如松拿來為證的那塊玉佩瑩然生光,萬曆的眼睛在上邊停了片刻,終於開口,「這塊玉佩是你給李成梁,作為聘證的?」

朱常洛的心裡突突的跳了幾跳,該來的總歸是來,雖然已有思想準備,但事到臨頭,難免還是有些心虛。

「你膽子很大,居然都敢給自已定親事了,你眼裡還有父皇么!」

聲音雖然凌厲,可是實在聽不出有多少惱怒的意思在其中,這讓朱常洛難免的有些莫名其妙。

「兒臣當日流落遼東,幾近九死一生,若沒有李伯爺多方護持,只怕也不能夠平安回宮來,兒臣知道這件事實是僭越,不敢狡賴,父皇若要怪罪,兒臣心服口服。」

萬曆眼底有歉疚有難過有不舍,各種情緒交替輪換,到最後化成心裡一陣酸澀,眼光漸轉見柔,越發覺得虧欠這個兒子實在太多。

「罷了,論家世門第,寧遠伯李成梁雖然不配與皇家結親,但念在他對你的情份,這個恩典便賞給他了!」

幸福來得太突然,朱常洛恍恍忽忽覺得有些不真實。

本以為萬曆會大發雷霆,這一關怕是很難糊弄得過去,萬萬沒想到,居然就這樣的答應了?

提起李如松,朱常洛心裡一動,忽然想起一事。

「有一件事兒臣大膽問一句,父皇召李如松前來可是為了蒙古順義王扯立克作亂一事?」

手撫玉佩心不在焉的萬曆微微一怔,隨即瞭然,想當然以為是李如松已和他見過面,朝廷決定出兵打扯立克這件事早就人盡皆知,算不上什麼機秘大事,「不錯,扯立克這廝犯上作敵,居然與火赤部勾結殺了甘肅總兵李聯芳,其人狼子野心,朕豈能容他?所以朕召李如松來,誓誅此獠。」

抬頭見朱常洛一臉的不置可否,不由得奇怪道:「你若有什麼想法,不妨和朕說一下。」

儲秀宮中鄭貴妃坐對銅鏡梳妝,佳人青絲半挽眼波橫流,歲月似乎在她身上沒有留下痕迹,鏡中人依然春花秋月,姣媚可人,可只有她自已知道,現下鏡子中的自已只是一個假象,洗去脂粉後的眼角已有了細微的痕迹,即便是很細微,到底也還是老了。

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馳。

鄭貴妃是個極聰明的女人,能在這大明宮中力壓皇后妃嬪,縱橫六宮,十幾年盛寵如一日,知道若是只靠著容顏事君,那是萬萬不成的,因為她的男人是這天下最尊貴的男人,他有著無可比擬的權力,可以呼風喚雨,可以生殺擄奪,在他有眼底註定是百花齊放,從來不會缺少任何顏色。

只有掌握住這個男人的心,他所擁有的一切就是自已擁有的。

是夜,鄭貴妃散著一頭青絲如墨般潑了一床,慵懶得躺在萬曆懷裡,一雙媚眼如絲般直欲淌出水來,輕綢寢衣摩擦間瑟瑟輕響,蝕骨消魂般的輕聲呻吟從喉間慢慢的溢出,「陛下,你輕一些……」

沒有人可以拒絕這種極致的誘惑,說不出的輕靡動人,換來的是萬曆如瘋似顛的狂風驟雨。

雲收雨住,餘韻且長。

萬曆臉上猶帶著激情後的迷醉,輕輕將鄭貴妃攬在懷中,修長的手指一遍又一遍畫著她修長細緻的眉,鄭貴妃承寵已久,對於萬曆生活習慣了如指掌,知道每逢萬曆情事終了,有這個動作時就表示他現在心情非常好。

「這幾日臣妾想違個例,召兄長進宮一次,臣妾自知宮禁森嚴,想討陛下個恩典。」

「朕都恨不得死在你身上,這種小事何必來請旨,儘管叫他來就是,告訴鄭國泰,等你父親做壽之時,朕還有恩典賜下的。」

鄭貴妃心裡突的跳了一下,心中暗暗吃了一驚,居然連自已父親生辰這種小事都知道?錦衣衛果然是無所不在。看來自已要見顧憲成這件事一定要仔細加謹慎。

笑如三月春花綻放,「臣妾自入宮來屢蒙陛下寵愛,自從身為皇貴妃以來,常思當為六宮表率,凡事更加不敢逾矩。再者臣妾知道不討太后娘娘喜歡,臣妾也不敢因為自已一點私事為皇上招惹為難。」

提起太后,萬曆眼中濃重的憂鬱之色漸漸退卻:「朕就是喜歡你這識大體,知進退。你做的很是,宮中禮法森嚴,規矩卻是不容輕犯。」

鄭貴妃似有意或無意的輕聲問道:「陛下,睿王何時回歸濟南呢?」

一句話說出半天沒有回聲,本來在鄭貴妃長眉上來回划動的手卻停了下來。

鄭貴妃心裡一驚,慷懶的抬起上身,蓮藕一樣的手臂纏在了萬曆頸上,青絲如水漫了上來,眼底春光瀲灧,手已伸進萬曆底衣深處,握住了一處堅硬。

萬曆渾身麻酥難當,只覺得小腹處似有火在燒,狠狠咬牙道:「你真是個妖婦!」

再度被壓在身底的鄭貴妃咯咯輕笑,伸手擋住急著要入港的萬曆,「陛下還沒回答臣妾的問題呢……」

萬曆欲發如狂,伸手拉開鄭貴妃的手,邊喘邊道:「先給他定了親,回濟南的事以後再說。」

「定親?」這個突兀而至的消息頓時引起了鄭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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