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指證

天地不可一日無和氣,人心不可一日無喜神。黃錦從詔獄帶回的消息,讓高興兩個字幾乎寫到了萬曆的臉上,雖然對朱常洛真能救人還是假能救人不無懷疑,可能是應了關心則亂那句老話,在一群太醫束手無策的情況下,此時朱常洛的挺身而出,萬曆想當然心情大好。

萬曆抱著一肚子心思來到了儲秀宮,將朱常洛的原話告知鄭貴妃,果然沒有出乎朱常洛的預料,儘管心裡疑竇從生,可鄭貴妃只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燒得奄奄一息的朱常洵就馬上同意了。

一個溺水將死之人眼前就算漂過一根稻草,也會毫不猶豫的抓住!

就在萬曆剛要命黃錦去將朱常洛從詔獄帶回來的時候,門外傳來李德貴一聲尖叫:「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駕到……」

一聽這兩個名字,鄭貴妃頭嗡的一聲有點發暈,在這宮裡她只怵一個人,那就是李太后。太后一直不喜歡她甚至已到厭惡的地步她心知肚明,仗著有萬曆的盛寵才使得她和太后這麼多年來井水不犯河水,在這個時候太后和皇后的突然造訪,讓鄭貴妃有一種說不出原因的心慌……

「皇上,……」鄭貴妃的慌亂落在萬曆的眼底,這讓他十分心痛,先遞過去一個安慰的眼神,「許是母后是聽到洵兒不好,和皇后來看望也末可知,有朕在你儘管安心便是。」

此刻天色方暮,有宮女上前點起燈燭,燈火輝煌中李太后在一眾宮娥的簇擁下緩步進來,雖然一身便妝,臉上帶著幾十年宮中生活養就的一貫笑容,可笑容再溫和,也壓不住藏在眼底那一絲冷酷。

太后左手邊上正是王皇后,一身明黃宮妝,儀容嚴謹,只是臉色有些憔悴。

「兒子見過母后。」雖然奇怪這婆媳二人組的神兵天降,禮數不能缺,萬曆連忙起身撩衣施禮。

李太后先去後殿看了朱常洵,又向在旁侍疾的太醫問了幾句,得知三皇子不大好的消息後,就算再不喜歡他的娘,但朱常洵畢竟是自已的孫子,李太后心頭很是難過,嘆息一聲後轉身扶著王皇后的手來到正廳坐下。

坐下後的李太后沉著一張臉沒有開腔,嚴肅的態度讓萬曆難免驚詫。

自從永和宮自已一句宮女所生揭了老娘的短後,雖然事後竭力彌補,但是太后的臉永遠是淡淡的,母子間這道裂痕始終無法完全癒合。而且萬曆已經看出來,這次老娘駕到儲秀宮除了看望三皇子之外,肯定還有別的事要說。

「三皇子年紀還小,即便生病也不能勞動您來看他,可不是折了他福份了么,即然瞧過,母后還是早些回宮歇息,免得讓兒子掛心。」難捱的一陣沉默後,萬曆率先打破了僵局。

「哀家養得好兒子果然孝順。」李太后徹底放下了臉,「三皇子也就這樣了,哀家的大皇孫現在何處?」

萬曆心中一沉,朱常洛進詔獄不是一天兩天了,現在提起這事所謂何來呢?「母后何必明知故問,他在永和宮私藏蠱人,兒子依律先將他拿到詔獄之中。」

「為一子損一子,哀家果然生了個好兒子、做的好事情!」這句話份量重讓萬曆拿不上,同時心裡也有些不高興,「母后,永和宮裡搜出的蠱人確確實實的鐵證如山,這個無可分辯,王子犯法與民同罪,兒子將他先納入詔獄關押,何錯之有?」

李太后呵呵一陣冷笑,轉頭盯著鄭貴妃,「鄭妃,你可有什麼說的?」

早在李太后提出蠱人的時候,鄭貴妃已經變了顏色,今天太后殺氣騰騰似有興師問罪之意,難道那裡露了什麼破綻不成……心裡頓時一陣發虛。

「臣妾無話……可說,洵兒眼下命懸一線,臣妾心裡難受。」在鄭貴妃無數次哭泣紀錄中,這次為兒子流的淚這次絕對是情真意切,可這一番梨花帶雨在李太后眼裡,純粹就是狐狸精放騷,不可容忍。

「既然如此,可將那個蠱人拿來與哀家一看。」

太后不是別人,即然她要看,既便是萬曆也不敢攔著,得了眼神示意的黃錦麻溜的轉身出去,一會托著一個盒子就進來了。皇后打開盒子取出一個娃娃,接過後只瞧了一眼,李太后眼底便是一片嫌惡。

「母后請放心,兒子知道此事疑竇甚多,只等洵兒稍微好一些,兒子一定親自過問此事,總之不會冤了他就是。」能做出這樣的承諾對萬曆來說已經是非常不錯了,可是李太后並不領情,舉起手中娃娃指著皇帝,「皇帝不必再費心思審這個案子了,哀家和皇后已經給你破了!」

「啊?!」一語如驚雷,響在儲秀宮每一個人的頭上,鄭貴妃的臉瞬間雪白如紙,萬曆這一驚吃得不小,「母后,您在說什麼?!」

「陛下,今天見到這個蠱人後,臣妾可以確定皇長子是冤枉的。」沒用太后說話,在一邊默不作聲的皇后邁步上前。

萬曆的回應是直接皺起了眉頭,一臉的厭惡和不耐煩,「皇后沒事就在昭陽殿呆著養身子,平時替朕多孝敬母后,就是你的功勞了。」

至深至淺清溪,至親至疏夫妻,這話果然不假。皇上冷冰冰態度對王皇后來說如刀插心,痛徹心肺,可臉上神色不動,「臣妾並非僭越擅管此事,只是巫蠱事件發生於宮中,身為皇后,過問一下也是應該。」

「繪春,將那匹茜香羅拿上來罷。」

茜香羅三個字一出口,別人倒沒覺得怎樣,鄭貴妃瞬間天旋地轉,腳一軟差點倒在地上,旁邊的伺候的桂枝一聲驚呼,「娘娘,您怎麼了……」狠狠推開扶著自已的桂枝,眼睛怒不可遏的向一旁李德貴看過去,可李德貴似乎已經傻了,眼睛直勾勾只顧瞪著那個蠱人……還有那匹茜香羅,鄭貴妃一顆心瞬間冰涼,如墮雪窟。

鄭貴妃的異常,萬曆只當是這幾日操勞過度,眼下支持不住,連快吩咐桂枝她扶到後殿歇息,王皇后拿眼斜著鄭貴妃,冷笑不語。

「慢著,哀家還在這裡,她要往那裡去!老實呆著,一會還有話問你。」李太后一聲斷喝,鄭貴妃蒼白著臉沒再動。萬曆沉不住氣,「母后,您到底想幹什麼?」

這時候皇后手裡拿著蠱人,繪春手捧一匹紅羅走了上來,還是那個平淡的聲調,「陛下慧眼,一看就知。」

萬曆恨恨的盯了他一眼,劈手奪過那個蠱人,又拿起料子細細一比,心裡驀然一動,臉色已變,果然是一模一樣!

「你察到了什麼,全都說出來。」

「這茜香羅是十年前暹羅國進貢之物,當年暹羅使節曾有言說是此羅是其國特有雪蠶吐絲織成,做天然血紅之色,成衣在身,遍體留香,汗不浸身。」皇后清朗的聲音在儲秀宮回蕩,偌大宮中無一聲響,人人靜聽,只是神色各異。

「臣妾若是沒有記錯,此物慈寧宮有一匹,臣妾一匹,儲秀宮中一匹,這個內司庫都有檔記錄,可以察證。如今這個蠱人身上的紅衣正是茜香羅,此物永和宮如何能有?臣妾據此斷定,皇長子必是受人栽贓冤枉所致。」說完這些話後,皇后的眼光在儲秀宮轉了一圈,似乎在尋找某個人。

「此物珍貴稀少,宮中少有人知。看來做此物之人千算萬算,唯一沒算到就是此物竟然特異,以為是尋常衣料,就此留下破綻,這也是該著了。」

皇后說到一半的時候萬曆的臉已黑成一片,等說完時鄭貴妃牙齒已死力的咬住嘴唇,這些李太后在一旁都看在眼裡。

「哀家宮中那一匹福寧公主下嫁之時送與她做了添妝之物,現在遠在雲南。皇后這一匹原封不動在此,那這個蠱人身上茜香羅從何而來?」

情勢頓變,一切的矛頭全都指向了鄭貴妃身上。

「皇上,茜香羅一事臣妾無可分辯,可是……可是臣妾如何也不能拿自已兒子做這種事,太后聖明,臣妾是冤枉的。」鄭貴妃跪在地上冷汗淋漓,聲音顫抖。

萬曆臉色鐵青的嚇人,轉身對著黃錦道:「帶上幾個人,將儲秀宮私庫打開,找出那匹茜香羅,拿來給朕看!」

黃錦動作很快一會就回來了,身後還帶著一個老太監,萬曆認得正是儲秀宮管私庫的李德海。

「陛下,老奴親眼看了,庫中茜香羅的裁口嶄新,確是新近動過無疑。老奴問過守庫李德海,據他說前些日子只有李德貴進過私庫。」

此刻鄭貴妃已經完全癱倒在地上,全身力氣似乎都已被抽盡,桂枝連扶了幾次才勉強坐起。

「李德貴,你辦的好事!」萬曆近乎咬牙切齒喊出這句話,李德貴渾身抖如落葉,一向的靈牙利齒也沒有了,一聽皇上問罪,頓時軟倒在地:「奴……才在……」

不管怎麼說,蠱人這事已經和朱常洛沒有關係了,眼下鄭貴妃嫌疑最大,可是她怎麼會……萬曆如何也不願相信這事是鄭貴妃乾的,森然看了跪在地上李德貴一眼,轉頭向黃錦道:「拿朕的金牌,去將皇長子帶到這裡來。」黃錦大喜,連忙應了一聲,飛也似的去了,太后和皇對視一眼,眼底都是一片欣慰。

「李德海,你說李德貴入私庫拿了茜香羅可有記錄?」

李德海搖搖頭,「皇上,進入私庫除了要拿大件在記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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