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待援

人生就是一場漫長的謀取,很多事情都需要經過等待和忍耐,這是朱常洛在詔獄幾天想通的道理。隨著時間的流逝,最初的暴怒漸漸變得平靜而後麻木,這種詭異的感覺多少年後朱常絡想起,還會感嘆人的適應力果然是無窮的。

這段時間沒有一個人來看過他,也沒有一個人來過問過他,甚至連預想當中的審問都沒有出現。冰冷黑暗的詔獄中悄無人聲,似乎全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幸虧地鋪旁邊爬進爬出的幾隻老鼠一直提醒著他還活著,這些平常看看都噁心的傢伙,現在朱常洛眼中只只都那麼可愛。

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除了忍耐只有等待。

儲秀宮一片愁雲慘霧,進進出出每一個人臉上都是一片沉重,喘氣都得加著十分小心,跪了一地的太醫正輪流給三皇子朱常洵請脈。

鄭貴妃失去了昔日明艷,眼睛紅腫神色憔悴,而萬曆不停的在殿內踱來踱去,一臉的煩躁暴虐,活象一頭擇人而噬的獅子。

太醫們集體會診得出的結論極為不妙,熱度退不下,什麼葯灌下去都沒有用,更可怕的是三皇子連著幾天高熱不退,已經極其危險,再這樣下去估計這儲秀宮就該辦喪事了。

得到太醫的最後論斷,暴怒的獅子終於咆哮了。

「廢物,皇三子要是有個好歹,你們這些廢物飯桶一個跑不了,都準備為他殉葬吧!」太醫們不是神仙,救不了閻王要收的人,葯醫不死病這個道理誰都明白,可沒有一個太醫敢說,不說還能多活幾天,說了只怕馬上就得見閻王。

兒子……怕是真的不成了,鄭貴妃眼淚直流下來,絕望、哀傷將她一顆心揉得幾乎快要碎掉,直到此刻鄭貴妃忽然省悟到,原那些滔天權勢,無上的榮光居然也有這樣的毫無用處的時候。

忽然想起那年朱常洛也是這般高熱病倒,也是太醫都宣告已經不行了,可那賤種都能活得轉來,自已的兒子憑什麼就活不過?鄭貴妃不甘心,狠狠咬住了牙,想到關在詔獄中的朱常洛,妖艷的臉上現出一絲狠絕。

「陛下,娘娘,三殿下這是中了巫蠱之術所致,雖然從大殿下那裡找到了盅人,可是三殿下還不見好,依奴婢看這宮裡不見得就乾淨了,只有找出根源來,三殿下才能有救啊……」

「夠了!」萬曆臉色鐵青,一聲斷喝打了李德貴沒說完的話,上次搜宮除了慈寧宮和坤寧宮外,已經將東西六宮搜了個遍,鬧得雞飛狗跳闔宮不安。對於李德貴的獻媚萬曆只送了他一個字「滾!」李德貴瞬間就屁滾尿流的消失了。

這時候黃錦疾步跑了進來,「稟陛下,王錫爵王大人正在宮外請求覲見。」

「快宣,著他在乾清宮候著,朕馬上就過去。」

這個消息使萬曆渾身為之一輕,久旱逢甘霖一般喜不自勝。朝廷中因為李獻可的上疏引發的餘波並沒有平息,這幾日先是禮部員外郎董嗣成、御史賈名儒、御史陳禹謨上疏,隨後禮部尚書陳虢鎮、吏部尚書蔡國珍、吏部侍楊時喬也上疏,無一例外都是支持和聲援李獻可。

自古以來,法不責眾,更何況這一批官員級別明顯高出李獻可那一批一大截,萬曆再不靠譜也不能將這些人照著上一波那樣隨便免職發配,幾近筋疲力竭的萬曆這次沒有了任何反應,他實在是受夠了!

這麼多年來萬曆已經習慣了什麼事都交給內閣處理,可眼下這個內閣讓他極度失望,趙志皋軟弱,張位刺毛,沈一貫滑頭,這讓他從來沒有象現在這樣極度渴望一個人出現……王錫爵。

乾清宮內,抬頭看著幾個月不見的皇上,光憑氣色可以看出皇上這個年過得很並不順心,臉色陰暗神情憂鬱,看得出來被裡外這些破事折騰得不輕。這次回來後,王錫爵敏感的感覺現在的朝廷內有一股看不見摸不著的暗流洶湧,連申時行這種老狐狸都栽了跟頭,想到這點,王錫爵心生不祥,沒準自已這次回來真不是件好事。

「王閣老回來的正好,擬旨!即日起擢升為內閣首輔、建極殿大學士、領吏部尚書兼太子太保,入主內閣,隨朝理政。」

一連串的高封大賞不要錢般的灑了下來,讓一旁擬旨的黃錦大為訝異,這陣子不是降級就是流放的旨意寫到他手酸,象今這種大加封賞似乎已經是很久遠的記憶了。

恩寵榮光幾乎武裝到了牙齒,面對這份殊榮王錫爵的臉上並沒有半點開心的表情,他太了解這個皇上,太了解這個朝局。王錫爵老先生人雖然比較實誠,但也是在官場滾打幾十年的老油條,萬曆那點花花腸子他一清二楚。

高官厚祿從來都不是白給的,皇上惹下這一堆亂攤子這就是要交給自已來擦屁股了。腦筋轉了幾轉後,王錫爵謝恩後第一句話就讓萬曆一個愣怔。

「陛下,老臣認為皇長子巫蠱一案大有疑竇,眼下朝廷內外無不都在議論此事,時間長了必生波瀾。老臣想請陛下旨意,將這個案子交給三法司公開會審,還清白於天下,非如此不能平眾議,還請陛下恩准。」

想起了那個跪在地上的倔強身影,萬曆心頭茫然一陣異樣感覺,對於王錫爵的上奏久久沒有回話。

王錫爵梗著脖子站在那裡,不給個結論決不罷休。不得不說萬曆的脾氣這幾天被百官折磨的好的太多了,「王卿遠道歸來一路辛苦,且回府休息,待朕好好想想再下旨罷。」

「陛下三思,老臣日後再來領旨。」即然皇帝沒有一口回絕,就說明還有機會,該說的都說了,再逼就該跳牆了,王錫爵懂得分寸,轉身告辭離宮找申時行商量去了。

王錫爵走後,萬曆頓覺無比頭痛,以手支頜閉目沉思,黃錦悄悄湊上來,用手輕輕的按著他頭兩邊的太陽穴,與前幾番羅羅嗦嗦不同,這次黃錦閉上了嘴,一個字都沒有說。

「黃錦,你去趟詔獄,問他可有話要說,速去速回,朕等著回話。」

黃錦不敢怠慢,說句私心話,他也很挂念皇長子眼下的境況,急忙忙請了皇上金牌剛出宮沒幾步,身邊一陣涼風掠過,葉赫鬼魅般出現擋住了他的路。早已見慣不怪的黃錦苦笑一咧嘴,「你這小子,還真是無處不在啊……」只有天知道黃錦這幾天過得什麼日子,不管什麼地方,只要他一動,葉赫就會出現在他的眼前。

「來得正好,跟咱家去一趟詔獄吧,你也可順便見見皇長子,不過只這一次,以後可不許再煩我,哎喲……」話還沒說完,黃錦忽然覺得一股大力拉著自已腳不沾地向前飛奔,「哎哎,說你倒是慢點呢,磕著我你可就倒霉了……」

慈寧宮裡,王皇后臉色憔悴的跪在養心殿外,三天中除了喝了一點點水,沒有吃一點東西,面色越來越壞,身子搖搖欲墜。

得到朱常洛出事的消息後王皇后二話沒說,急急忙忙趕來慈寧宮,可迎接她的卻是兩扇緊閉的門。守在門口的竹貞嬤嬤傳太后口諭:「太后娘娘讓您回宮去,好好過自已的日子,閑事少管為妙,太后已經服藥睡下了。」

呆立門口的王皇后心裡一片冰涼,憑她的聰慧怎會不明白太后這一番話中的深意,太后也是一片保護自已的好意,這事說白了是皇長子和皇三子之爭,也是永和宮和儲秀宮之爭,自已一個名不符實的皇后,貿然插手進來無異惹火燒身。

可朱常絡的生死與自已休戚相關,王皇后不可能置之不理。於是就跪在這養心殿門口一連三日,任誰勸都沒有用。

「娘娘,皇后在門外已經跪了足足三日了,再這樣下,依奴婢看可快撐不住了。」竹貞一邊服侍太后梳妝,一邊和聲細語。鏡子里李太后臉色白嫩,若不是頭上些許霜華,誰能敢相信這是個已經是年近五十半老之人。

「這個痴丫頭啊,讓哀家不知說她什麼好,平素里看著她是個極懂事的,怎麼一關係到大皇孫就方寸大亂呢?上前和鄭氏在永和宮大鬧一場,若不是哀家前去保著她,這會子沒準早把冷宮坐穿了,這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你可看到皇帝現在對她多冷淡,她也就剩下個皇后的名份了……」

竹貞瞭然一笑,「太后眼明心亮,這宮裡的事情那一點能逃得了您的眼呢。」

「什麼眼明心亮,不過是老太婆一個,活的久看得多了罷了,這宮外人看著宮裡以為都是潑天富貴,可誰知這其中的步步驚心,處處險境呢。」

一絲苦笑出現在李太后的嘴角,「依哀家看大皇孫是個好的,沒準真的是冤枉了,他叫哀家一聲皇阿奶,這事哀家不會置之不理,可是三皇孫病危在床,這時候哀家出面不合適!」

太后近乎嘮叨發著牢騷,竹貞一邊應是,一邊笑道:「娘娘思慮周到,滴水不漏,皇后娘娘和大殿下若是理解娘娘一片苦心,可不知要感動什麼樣了,只是……」說到這裡停了話頭,欲言又止。

「只是什麼?有話只管說,你在我身邊一輩子了,有什麼話還說不得?」

「奴婢聽說……搜宮那日大殿下並不在永和宮,而且搜宮也是儲秀宮的李德貴帶著人去的,眼下宮中沸沸揚揚都在傳貴妃娘娘利用三殿下的病,故意陷害大殿下呢。」

「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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