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借口

立嫡不立長,立長不立幼。這是大明祖制,就算萬曆是皇上也不敢輕拭其鋒。無論誰敢更改,那就是玩火自焚。萬曆並不笨,皇后是註定了生不出嫡子的。如何能越過皇長子朱常絡立自已喜歡的皇三子?皇貴妃的由來昭然若揭了。

子以母貴,看來皇上真是費了一番心思啊。識破了當今聖上的伎倆,王錫爵不由得又是氣憤又是擔心。他終於明白申時行這一陣子天天扳著個臉是為什麼了,看來不是故作高深,是被這事愁的吧。

王錫爵嘆了口氣,「聖上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對這評語,申時行深以為然。

「前番鄭貴妃晉位,聖上一意孤行。從姜應麟罷黜開始,前後已有大臣二十餘人或貶或流放。聖心甘犯眾怒,無視你我內閣理政之權,原以為是聖上一心寵愛鄭貴妃,卻沒想到居然還有此深意!」王錫爵手撫鬍鬚呵呵冷笑,嘲謔道:「今天先封孩他娘,明天再封娘的娃!」

不得不說王錫爵老眼毒辣。一語就將萬曆所作所為、包括結果都預料出來了。申時行拍手叫好!這個老東西,難怪能和自已並駕齊馭多少年,果然不是簡單人物。

「聖上的算盤打的叮噹響。可是他能瞞過天下萬民,卻瞞不過朝中百官的眼睛。依我看來,聖上此舉無異如掩耳盜鈴,不過自欺欺人罷了。」

申時行所說正合王錫爵本意。沉吟片刻,「你的意思如何?」想通了並且有了決定的王錫爵要看申時行的底牌了。

話都說到這個份了,本來申時行拉上王錫爵目的就是讓他做幫手的。而且申時行堅信王錫爵的決定肯定會和他一樣。面對王錫爵的詰問,申老狐狸生平第一次說了沒有打啞謎、沒有賣關子的話。

「立長不立幼,此乃是正統,是大義!聖上應該早立皇長子為太子,這樣天下方能安定!」對於這個答案,王錫爵早就心裡有數。贊同點了點頭:「理當如此。」

「想那鄭氏為人囂張跋扈,稱霸後宮也就罷了。若讓她有朝一日做了太后,這大明江山豈不讓一婦人於弄股掌之上?這幾天有一事使我夜不能寐,食不下咽。你可知鄭國泰將要被攫升成正四品的五城兵馬指揮使了,任命旨意已經送到內閣,即日便要下達!」

「什麼?」王錫爵這次是真的驚了。鄭國泰就是鄭貴妃的兄長,以前在朝中做一個閑散官職。張居在的時候,此人老實的連個屁也不敢放。鄭國泰這個人無才無能,草包一個。五城兵馬指揮使看著官職不大,只是一個四品官,在皇城中卻是最有實權的官職!手掌調動守衛京城的三十萬御林軍,有這等軍權在手,翻雲覆雨只在一念之間,其勢絕非等閑可比。

這等要職居然讓鄭國泰來做?王錫爵大愕。

「任命官職,乃是我們內閣提名,聖上御批才可。此事為何沒聽你提起?」短暫的驚愕過後,王錫爵憤怒了。

「聖心獨斷,豈容我等置喙。這任命是聖上直接批示,我也沒有辦法。」

申時行幾句話,徹底將王錫爵心中怒火點燃,「一個深閨無知婦人,貪心不婪、狐惑聖心也就罷了。居然妄圖染指國政,禍亂朝綱。我等鬚眉臣子,身為內閣首輔,怎能眼見聖上受此妖婦蒙蔽,玩弄於股掌之上!」

「那妖婦所為所想,不過是將自已兒子立為太子。聖上百年之後,她便是正大光明的皇太后。我們因她晉位之事百般乞求撓,已經成為她的肉刺眼釘,必欲拔之後快。她若得勢之時,我等必將死無葬身之地!」

「那我們聯名修表一封,一同舉薦皇長子如何?」對於王錫爵的提議,申時行苦笑三聲,一言不發。王錫爵忽然想到了什麼,用手指著申時行,「難道你這個傢伙,已經上過奏摺不成?」

對此申時行沒有否認,緩而重的點了下頭。

「聖上說什麼?」結果王錫爵是瞭然的,可是好奇當今聖上會拿什麼理由來搪塞。

「長子年幼,且需時日。」這也算理由?王錫爵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了。

「名不正則言不順!」王錫爵冷笑道:「立嫡不立長,立長不立幼,乃是大明祖宗傳下來的祖制。料皇上也不敢輕易更改,再說還有我等在,怎能容她一個妖婦遂心如願!」

二人肝膽相照彼此相視一笑。可以預見剛消停不久的大明朝堂之上,一番驚濤駭浪的大風暴即然開始。而這場風暴中的主角,就是皇長子朱常絡!

永和宮中的朱常洛很急很煩惱,時不我待有沒有……眼下已經是萬曆十五年了,據他所知的歷史,不久的幾年後,嚴格來說是在萬曆十九年的時候,一次失誤終於經歷過無數大風大浪的申時行黯然告職還鄉。

區區四五年的時間彈指即逝。如何能在萬曆十九年後的那一天,竭力改變那個即定歷史,成為了朱常洛眼前要做的當務之急。申時行的存在對於自已、對於大明都太重要了,自已日思夜想逆天改命,那就萬萬少不了申時行!

等待永遠得到是被動,進攻才是最好的防禦。永和宮事件後,萬曆對自已態度一如從前,並沒有太大的改觀,朱常洛心中冷冷一笑,指望這個爹主動的給自已點陽光雨露是不可能了,即然不上道,那就逼你上道吧。

朱常洛來到明朝目前最大的感受就是繁文縟節多。後宮裡的規矩多如牛毛,其中必行的一條就是晨昏定醒。簡而言之就是早上晚上都要給長輩問個好。皇帝要向他娘的問好,小老婆們要向大老婆問好。如此類推,孩子們也要象娘問好。

這宮中有資格當娘娘的很多,可是有資格當娘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皇后。

別看鄭貴妃人五人六的,論起縱橫六宮,權勢煊天皇后也得靠邊站。可就是在當娘這一點上,她也只能當個娘娘,卻當不了娘。就連她與萬曆視為寶貴金蛋的皇三子朱常洵也得管她叫母妃,叫皇后為母后。

皇后不稀罕朱常洵,就如同鄭貴妃不稀罕朱常洛。對於朱常洛的問安,王皇后是相當高興的,見朱常洛邁著小步在一群隨從護扈下進入昭陽殿,臉上先就樂開了花。

「母后,兒臣來請安,您今天可好?」小短腿將跪不跪的時候,王皇后左右早就上來扶住。繪春將他抱起,放到皇后坐著的龍鳳榻上。

王皇后愛憐的摩著他的頭,「小鬼頭,母后能有什麼不好的。倒是你母妃,本宮也有些時日沒看到她了,她身體可好些了?」

恭妃稱病已有些時日,其實沒病。稱病只是借口。永和宮一事後,鄭貴妃雖然敗了個灰頭土臉、顏面掃地,可萬曆為了安撫愛妃,恩寵比之先前越發加倍。

而恭妃與鄭貴妃之間已經勢同水火,再無半分和緩的可能。這種情況下,恭妃一旦有個錯處短處落在鄭貴妃手裡,那下場可想而知。所以朱常洛便給恭妃拿了主意,惹不起咱躲得起,關門養病!咱不見人總可以了吧,不出門就沒錯,讓鄭貴妃干張嘴咬空氣,有勁使不上!

兒子年紀小,可是主意正。恭妃覺得兒子說的有理,就聽了朱常洛的建議上了告病本子。萬曆巴不得永遠不見她才好,立馬准奏。

朱常洛又去求了皇后,皇后也下了懿旨曉諭內宮嬪妃,任何人不得前去攪擾恭妃休養,違者重懲不怠。這一招直接把憋著一肚子氣存心要找茬的鄭貴妃氣個倒仰,無奈之下只得暫且放過,且等日後算賬。

母子倆說了幾句家常話,朱常洛眼睛轉了幾轉,直奔主題。「母后,兒臣有一事求您。」王皇后這時拿他如同心肝寶貝,寶貝有事相求,怎麼能不答應。

「小鬼頭,有話對母后說,直講無妨。咱們娘倆還有什麼不能說的。」朱常洛不感動是假的,不管怎麼說,王皇后對自已是真心的好。

「母后,兒臣今年六歲了,兒臣不想蹉跎歲月,不讀書不明理,長大後就不能幫母后分憂。」

歷史上的朱常洛一直在萬曆二十二年的時候,才被允許讀書,而那個時候,他已經十二歲了。十二歲是個什麼概念?他爹萬曆九歲登基,十四歲的時候娶媳婦,卻把他這個親生兒子當傻子般的養了十二年!

其實讀不讀書啥的朱常洛很不屑,前世填鴨式學習的知識沒有因為穿越而拉下多少,相比於這些孔孟之道,諸子百家,朱常洛比當代的人多了幾百年見識,沾了站在巨人肩膀上俯瞰眾生的光,他悠悠然自有一份超然優越感。

其實朱常洛還有一個很光棍的想法:咱是要當皇帝的,沒必要去學那什麼八股文、詩詞古風什麼的……那些事留著狀元們干就好了。

讀書就是個借口,朱常洛真正目的就是要借這個理由走出去。讓朝堂上濟濟群臣看到他們即將要扶植與追隨的皇長子,不是他們想像中的那麼懦弱、無能、不堪一用。如果能做到這一點,何愁引不來申時行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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