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奇葩

宣告病危的皇長子朱常洛奇蹟般的轉危為安的消息,很快的傳遍了皇宮內外。

對於這個消息,有人歡喜有人愁,更多的人選擇了不在意。

因為在大多數人的眼中,永和宮永遠是和冷宮是劃等號的,一個比廢妃還廢的恭妃和他的兒子是死是活很難引起別人的注意。

可是有些事就算有很多人的不在意並不代表有人不在意。

這個消息傳到儲秀宮的時候,新晉位的鄭皇貴妃手中正把玩著一柄當今萬曆皇上新賞的羊脂白玉七寶如意。

如意身長二尺有四,通體凝脂,觸手生溫,且不說雕功細緻,七寶珍貴,只說這玉本身就是一件舉世難得的罕物。

東西雖然珍貴,再珍貴也大不過這件東西包含的意思,這柄如意這是皇貴妃加封大典之時,皇上萬曆親手賜下的,除了有富貴如意、壽考長春的彩頭外,更蘊含著一層更深的意思。

這宮中女子成千上萬,得到皇上的寵幸並不難。

可是能夠得到皇帝親賜的如意者,闔宮只有皇后一人耳!而如今鄭貴妃居然得了,其中的意思自然可以讓人回味萬千。

撫著這柄如意鄭貴妃浮想聯翩,想自已縱橫六宮,權勢顯赫,眼下更是加封皇貴妃,位同副後,於妃道之上已然是封無可封,若要再往上……也只有那一個位子可期了。

「那個女人憑什麼和我爭!她那裡強過我,我有兒有女,她卻連個蛋也沒有!眼下不過一個空的皇后架子罷了,終有一天,我要讓她嘗嘗跪在我腳下的滋味!」

自古以來後宮女子到頭來無一例外的難逃一個命運,縱然傾國傾城,一旦紅顏老去朱顏改,終究奈何君王多薄興。

以色侍人者,色衰而愛馳。

所以說在這後宮中想要恩寵不絕,沒有容色是不行的,可是光靠著容色也是萬萬不行的。

真正想立足宮中,除了得到皇上的心,就是得靠孩子。

那怕是有一女傍身,這宮中便有了依靠,勝似自已一人孤單。

若是有一子,一旦繼承大寶,作為生母,到頭來最不濟也能混個聖母皇太后噹噹。

後宮諸妃對於萬曆為何如此寵幸鄭貴妃全都不明所以,論背景家世,鄭貴妃連提都提不起,論容貌聰慧,比鄭貴妃強的多的有多少,可惜天下的事情好多不是靠數據就能夠說明問題的。

眾人看到的是鄭貴妃入宮以來,便是盛寵然後還是盛寵……就連一向在後宮中說一不二的李太后,不知為什麼一直容忍不發一言,這讓心裡還有點指望的后妃們大為失望。

萬曆皇上至今已有了幾位公主,可是在兒子這一道上卻甚是艱難。

除了那位先上車後買票生出來的皇長子朱常洛,就是眼下鄭貴妃新生不足一月的皇三子朱常洵。

皇長子不消說,生母低賤,賤人生的孩子自然廢物一個。

鄭貴妃手撫如意,露出滿意的笑容,就憑皇上對自已的寵愛,對兒子的珍視,那大位已經是唾手可得。

「如意,如意,按我心意,千萬不要生變。」鄭貴妃越想越美,嘴角的笑都快扯到耳根子了。

心情好到無以復加,可是這好心情沒有持續多久,隨著心腹宮女桂枝的急匆匆的走進殿來,在她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鄭貴妃臉色就變得越來越黑。

「一個賤人一個賤種!居然到了這個地步還不死,果然禍害一千年!」

得知朱常洛不但沒死,反轉平安的消息後,鄭貴妃一張俏臉瞬間鐵青,隨著「叮噹」一聲哀鳴,那柄價值連城的七寶如意瞬間化身千塊,粉身碎骨。

一宮的奴才宮女駭得跪了一地瑟瑟發抖,怕成這個樣子,主要是因為鄭貴妃素日御下極為刻薄,伺候的宮人但有犯錯,輕者杖笞,重者處死,所以象這樣的雷霆盛怒,在這殿上當值的眾人一個個伏在地上,連大氣也不敢喘,生怕一不小心便當了替死鬼。

「桂枝,傳我的旨意,本宮晉封大禮,眾妃嬪按禮制皆須朝賀,獨恭妃目無尊卑,恃子生嬌,攪亂綱紀,本應重懲,本宮念在皇長子年幼,故法外開恩,即罰她每日午時三刻,跪在永和宮院內誦讀女誡宮則二個時辰!為正宮中綱紀戒,為警眾妃嬪者戒!」

看來還是得繼續折騰啊,鄭貴妃勉強壓下了自已胸中騰騰燃燒的怒火。

對於恭妃和那個賤種,開始時鄭貴妃並沒有放在眼裡。可是隨著皇三子的出生,從前朝傳來的消息好多大臣都已上表要求立皇長子為太子。

因為要立自已為皇貴妃,皇上已經和那些大臣們鬧了個不可開交,鄭貴妃心裡明白的很,因為封妃一事那些大臣言官們恨透了自已,又怎麼會保自已的兒子當太子?

偏偏大明祖制有定,立嫡不立長,立長不立幼,這是鐵律,就算萬曆是一國之君也不敢擅動。

而自已一天沒有當上皇后,自已的洵兒便不會是皇嫡子,而那個賤種頂著個皇長子的頭銜,穩壓自已兒子一頭!想起大明朝那莫名其妙的祖規,鄭貴妃狠狠的咬住了牙!

天知道,這些日子為了除掉那個朱常洛費了多少心機,可恨賤命如草,都奄奄一息了居然還讓他活轉了來!

作為儲秀宮一等大宮女的桂枝,對於主子心裡在想什麼自然心領神會,想起恭妃出身原來和她一樣,都在這儲秀宮當差宮女,比著自已差著不是一點半點,可是人家時來運轉,眼下人家是妃子,可依舊自已是奴才……每次想到這一點,桂枝對恭妃的嫉恨並不弱於鄭貴妃。

……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就算爬上龍床又怎麼樣,生了皇子又何?這奴才就是奴才,穿上龍袍也成不了太子!瞧瞧吧……這倒霉日子又來了不是,這大日頭底下跪上兩個時辰,即便死不了,也得脫層皮!

桂枝嘴角帶笑,腳步輕快,高興得幾乎快要飄起來了。

儲秀宮大門外有一老一少當差輪值。

小的名叫小印子,是今年新入宮的。為人機靈聰敏又善看眼色,極會說好話拍馬屁,來的時間雖短,卻已很受宮裡宮外的人喜歡。

老遠就看見桂枝綳著一張臉,風風火火地出來了,連忙陪著笑上前道:「姑姑當差辛苦了,這是要往……」

一句馬屁還沒拍完,桂枝向來看不起這些個死太監,理都懶得理,從鼻孔哼了一聲,冷著臉,甩著帕子揚長而去。

小印子訕訕的鬧了好大的沒臉,一旁笑壞了老太監李德貴,翹著蘭花指道:「活該,再讓你個兔崽子獻殷勤,碰了一鼻子灰不是?人家桂枝是咱們娘娘身邊一等一的紅人,是你這小猴崽子高攀的起的嘛。」

李德貴話說的隱晦,可話里話外那股酸溜溜的味道隔三里地都能熏倒一片人。

「不過想問一句去那裡,誰知她這麼看不起人,大家都是在宮裡當差,我就不信誰比誰高拜了點么。」

小印子嘟起了嘴,眼底有冷光閃動,四下里打量了下沒有人,大著膽子對著桂枝去的方向啐了一口。

「哎,我說……精神著點!別雞抱鴨子干操閑心,提起神來當差好多著呢!在宮裡頭混你得長心,不能長嘴,你看桂枝去這方向,不用問也是永和宮嘍。」

「要說起來,永和宮那個主子也是咱們宮裡出來的,嘖嘖……看桂枝這興頭樣,那位主子今兒個只怕又要倒霉了!」李德貴尖酸刻薄的臉上多的是幸災樂禍。

小印子眨眨眼睛,看看眼前的李德貴,心裡對那位即將倒霉的恭妃倒生出一點同情。

一連休養了幾天的朱明感覺好了很多,最起碼身子有了勁,不像剛醒來時那麼虛弱無力。

摸摸自已這小胳膊小腿,朱明同學無奈的笑了,事實擺在眼前,不管他願意不願意,從今以後,這個世界裡只有朱常洛,再沒有朱明。

這幾天除了養身子,以前的朱明也就是現在的朱常絡大致上將自已現在的來歷背景搞了個明白。

身為天朝中人,對於皇帝這兩個字並不陌生。

想我堂堂華夏天朝,上下五千年,縱橫八萬里,什麼秦皇漢武,唐宗宋祖,這些都是中國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帝王。

皇帝和皇帝一樣也不一樣,可比又沒法比,這是現在朱明最深的體會。

朱常洛?明朝第十四任皇帝?

先說下朱常洛是誰?曾祖是一心好道、寵信嚴嵩的嘉靖皇上,爺爺是提心弔膽半輩子當了六年皇帝撒手西去的隆慶皇上,親爹是幾十年不上朝的萬曆皇上,一個兒子是喜歡當木匠的天啟皇上,還有一個弔死在煤山的崇禎皇上,說起來個個都是奇葩啊。

此刻的朱常洛特想仰天長嚎一聲:「老天爺,能問候下你母親么……」

不怪朱常洛想吐血,論起奇葩,剛說那幾位都不算什麼,因為縱觀近三百年的明朝史,前後十六代皇帝中就數他最奇葩!

朱常洛這位大爺在明朝三百年的歷史上就是一個杯具的代表者,從生到掛就是一個笑話般的存在,從少年到青年簡單一句話就可以概括:無背景、無寵愛、無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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