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定鼎天下 第683章 暴風前夜

一個多時辰後,李慶安軍隊用完午飯準備出發了,這一次明珠告別了破舊的小馬車,坐進了李慶安那輛由二十四匹馬拉拽,儼如兩間小屋子一樣的超豪華馬車。

「請進吧!」李慶安笑著拉開了馬車。

明珠的臉有點紅,旁邊這麼多親兵看著她呢!她輕輕咬了一下嘴唇,要是從前她會大大咧咧、毫不客氣地進駐,但今天她的心境有點變了,心中竟有點害羞起來,就彷彿她要上的是一架花轎,羞澀、期盼、擔心各種複雜的感覺在她心中交織,最後她還是鼓足了勇氣,拉起裙擺飛快地鑽進了李慶安的馬車。

馬車內非常寬敞,寬一丈,長卻是三丈,四壁是軟木,鋪有厚厚的地毯,車廂被分隔為前後兩間,前一間是李慶安辦公之處,後面一間是寢室,馬車內光線明亮,感覺非常舒適。

「我要裡面一間,你在外面!」

明珠一上車便開始分家了,李慶安卻笑道:「馬車只乘坐三里,出了城就上船了,船上更寬敞舒適。」

「哦!」

明珠一路奔行,感覺十分疲憊,找到了李慶安,她有了安全感,緊繃的神經一下子放鬆下來,困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她本想小睡一覺,可馬上要上船,她只好忍住困意,靠窗坐了下來。

她一回頭,見李慶安在幫她倒茶,她連忙起身,「大哥,我來!」

不知不覺她已經改了對李慶安的稱呼,跟如詩如畫一樣,叫李慶安為大哥,她內心深處其實最不喜歡叫李慶安為姐夫,那意味著她永遠是姐姐的附庸,意味著她永遠做一個妻妹。

她要起身倒茶,正好馬車啟動了,車身一晃,她又摔坐下去,「哎喲!」

「要小心了!」

李慶安將一杯涼茶端放在她面前,笑道:「喝口茶休息一下,上船再睡覺。」

明珠捧起茶杯,甜絲絲地抿嘴一笑,「大哥,以後倒茶之類事由我來做,我還可以幫你整理文書,我寫的字不比姐姐差。」

「好呀!出門在外,我正愁沒人服侍呢。」

李慶安在小桌子的另一邊舒舒服服半躺下來,伸了個懶腰,斜眼對她笑道:「明珠,先替我捶捶腿!」

「去你的,我又不是你丫鬟。」

明珠一賭氣也躺了下來,可一躺下她又覺得不對,一骨碌她又坐了起來,氣乎乎地將李慶安的腿搬過來,「是你讓我捶的,捶得不舒服,你別怪我。」

「行!我不會怪你,輕一點就行了,別以為是在敲鼓。」

明珠輕輕地替他捶起腿來,此時她心中也泛起一絲溫柔,她想起了當初她落水時,李慶安給她嘴對嘴度氣,她的臉慢慢紅了起來,偷偷看了一眼李慶安,卻見他目光炯炯地注視著自己,她心中猛地一跳,不由大羞,慌忙推開李慶安的腿,背過身去,「我不捶了,你……你在偷看人家!」

「沒有啊!我在想事情呢!來,再給大哥捶一捶,你敲得很舒服。」

明珠聽他不自稱姐夫了,而是像對如詩如畫一樣,自稱大哥,她心中湧起一絲甜意,不再說話,而是溫柔的、細心的替他捶腿……

馬車有節奏地晃動,明珠靠在車壁上,捶腿的動作越來越慢,她的眼皮在上下打架了,李慶安卻沒有驚動她,他心中此時對明珠充滿了愛憐,她已經二十一歲了,依然不肯出嫁,這份痴心,他怎麼能不理解,現在更是千里迢迢來找他……唉!等靜下心,他就該好好地和明月談一談了。

明珠已經靠在車壁上睡著了,李慶安沒有驚動她,悄悄地將腿收回,起身正要幫她躺下,車身忽然一晃,明珠一下子驚醒,她發現自己竟然睡著了,不由赧然一笑,坐起身問道:「大哥,到哪裡了?」

李慶安透過車窗看了看外面,「已經到碼頭,要下車了。」

馬車停下,親兵在外面道:「上將軍,已經到碼頭了。」

李慶安下了馬車,他將手伸給明珠,「下來吧!到船上再休息。」

明珠一手拉著裙擺,一手扶著李慶安的胳膊走下了馬車,江風拂面,波光浩淼的淮河頓時出現在她面前,令她心曠神怡,遠處,長長的船隊已經停泊在岸邊,在碼頭另一面,十幾艘巨大的渡船正運載李慶安的騎兵隊過河。

李慶安指著最前面的一艘三層舫船笑道:「那就是我們的座船,你先上船,我安排一下軍隊就過來。」

明珠點點頭,跟著兩名親兵向大船走去,一直望著她上了船,李慶安這才回頭問剛剛趕來韓進,「調查的情況怎麼樣?」

「上將軍,可以用駭人聽聞四個字形容!」

韓進憤恨道:「朝廷規定上田田賦是每畝兩升兩合,但這裡卻是每畝四升四合,多出來一倍,戶稅也由每年一貫改為每年兩貫三百文,多出來的稅費叫平叛軍費,說是運給朝廷作為平定安祿山和南唐的軍費,還有魚稅、路橋費、漕運疏理費、鹽稅、茶稅,這些早就有了,從州到縣,甚至到每一個衙役都爛透了,所以民眾聽說南唐覆滅,才會這麼歡欣鼓舞,因為他們以為戰時稅費可以不用交了。」

李慶安點了點頭,崔寧給他說的也差不多,但沒有韓進調查這麼詳細。

李慶安看了看碼頭,泗州居然沒有一個官員來送行,足以見他們心虛的程度,他冷笑一聲,「這件事我知道了,我們先去揚州,再看看其他州縣,然後一併算總帳!」

半個時辰後,李慶安的船隊離開了淮河碼頭,繼續沿著漕河向揚州方向而去。

泗州的官員們並沒有冷淡李慶安的離去,相反,他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派人喬裝漁夫去碼頭上查看情況,當李慶安船隊離開臨淮縣的消息傳來,泗州官員無不額手相慶,他們是幸運的,李慶安的低調使泗州民眾幾乎都不知道是他到來,以至於沒有出現大規模的跪地喊冤,讓他們僥倖逃過一劫。

就在李慶安的船隊剛走,縣令王家駒便匆匆趕到了州衙,他也是一臉興奮。

「使君!」他跑進太守房時被絆了一下,險些摔了一跤。

「王縣令!」

太守周秉義有些不滿王家駒的失態,「這般急急匆匆做什麼?」

「使君,李慶安走了!」王家駒按耐不住滿臉的興奮。

「我知道,但你至於這樣得意忘形嗎?」

王家駒見太守表情沉重,不由吃了一驚,「使君,出什麼事了。」

周秉義摸了摸自己的滾圓的肚子,嘆了口氣道:「他雖然沒有發現什麼,但我們的好日子也該到頭了。」

「太守的意思是說,我們要停止收稅?」

周秉義點點頭,「李慶安在半年內連下兩次江南,足以見他對江南的重視,第一次是因為吳王割據結束,他需要安撫江南,所以他沒有任何動作,而現在他已經控制了江南,南唐又覆滅了,他再沒有後顧之憂,現在又下江南,即使只是視察,也說明他對江南的重視,王縣令,既然南唐覆滅,我們便可利用這個機會收手了,這些年我們也賺夠了,別最後栽再這上面,明白嗎?」

「可是……」

王家駒還想說什麼,卻被周秉義打斷了,他冷冷看一眼王家駒,「沒有什麼可是,我已經有言在先了,如果你不肯放,最後倒霉的是你,王縣令,其實很多事情都是你做的,我只是失察,你不要不知好歹!」

周秉義的語氣異常冰冷,彷彿將王家駒推進了無底冰窟,他也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家的,他腦海里一遍一遍地在重複周秉義的話,「王縣令,其實很多事情都是你做的,我只是失察!」

明明最初的想法是他周秉義決定,現在卻要全部推到自己頭上,王家駒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

住在縣衙的後宅,從州衙回來,他沒有去縣衙,而是失魂落魄地直接回了家。

王家駒今年四十餘歲,他不是科班出身,而是而是從縣衙的主事得到提升,而一步步做到臨淮縣縣令,大唐的官員出身一般有三類,一是科班,通過科舉入仕,這一類根正苗紅,往往都能做到高官,其次便是門蔭,門蔭是一種制度,便於產生官二代,但制度很嚴密,什麼職位、多少名額都有嚴格的標準,大軍眼睛都盯著呢!沒人敢作假。

再其次就是以吏入官,也就是九品以下的官的獲得提拔,進入官場,主要集中在縣衙,這入官方式是三種當官中最艱難的一種,不僅需要後台,而且更需要資本,王家駒本來是一個富家子弟,一個親戚在京城楊國忠府上做事。

為了出頭為官,王家便通過這個親戚的關係,搞到了一個主簿的頭銜,然後再一步步在官場中打拚,為此,他們家幾乎已經耗盡家財,他才一步步地做到縣令,既然手中有了權,他肯定是要把失去的家財全部撈回來。

短短几年時間,王家駒便通過巧立各種名目的稅費撈了上萬貫錢財,但也僅僅只是把他耗去成本收回,還談不上賺錢。

現在周秉義要他停手,而且不僅是停手,聽口氣還要讓他來承擔全部責任,王家駒只覺心力憔悴,回到家便將自己關在書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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