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漁陽鼓動 第622章 衣不如新

不多時,巡哨來報,揚州太守季廣琛和長史韓進平以及江都縣令裴晉在營外求見,李慶安喜出望外,親自出大營迎接,既是為了褒獎揚州官員保住了揚州的商業繁榮,另一方面,韓進平是他的故交,多年未見,從私交來說,他也要給韓進平一個面子。

李慶安迎出了大營,老遠便見三名官員走來,左邊一人,正是當年他在戍堡的手下韓進平,儘管時間已經過去了八年,但韓進平的外貌卻沒有什麼變化,依然又黑又瘦,唯一的變化就是他黝黑的頭髮中添了几絲銀白,顯示出他忙於政務的操勞。

三人見李慶安竟是親自出迎,大大出於他們的意料,連忙上前施禮道:「卑職參見趙王殿下!」

李慶安呵呵一笑,給眾人回禮,「三位使君辛苦了。」

他又對季廣琛道:「季太守這麼快就能接下揚州,出乎我的意料,做得很不錯,僅募兵一項,今年吏部考至少上中可保住了,再努力一下,上上考不成問題。」

「多謝殿下鼓勵!」

李慶安又走到縣令裴晉面前,裴晉也是裴家子弟,三十歲出頭,任江都縣令已經三年,說起來他還是裴婉兒的族兄,和李慶安多少有點關係,這次李璘倉惶撤軍,他最大的功績是保住了江都糧倉,本來李璘是準備將漕河西岸倉庫中的百萬石糧食運到長江對岸,但裴晉卻及時疏散勞工和漕船,使李璘無可用的勞力,也無可運糧的漕船,再加上安西軍騎兵前鋒已至高郵縣,李璘迫不得已,只得放棄了運糧,在這一點上,裴晉居功甚偉。

他見李慶安走到自己面前,連忙躬身施禮,「參見殿下!」

李慶安微微一笑,反而向他行一禮道:「裴縣令保住糧倉,也就保住了千萬饑民的性命,吏部已記錄裴縣功績在案,請受李慶安一禮。」

裴晉嚇得慌忙擺手,「不敢!不敢!卑職安敢受殿下之禮。」

李慶安一一見禮,最後才輪到了韓進平,兩人八年未見了,當年他們在戍堡當兵,又一起打小勃律戰役,算得上是患難之交,韓進平有些激動,還不等李慶安開口,他便一躬到地,「卑職韓進平,參加趙王殿下!」

他心中感慨萬分,誰能想到,當年在野外撿到,險些被當奴隸賣掉的年輕人居然成了大唐第一權臣,大唐事實上的儲君,真是人世無常,如夢如幻。

「韓使君不必多禮,這次保住揚州,韓使君一樣立下不世之功,朝廷不會忘記,望韓使君再接再厲,做好漕運事宜,那時也將是使君高升之日。」

有點出乎意料,李慶安並沒有什麼特別熱情的擁抱,也沒有牽他的手述別來之情,而是和對裴晉一樣,對他能及時閉市三天,讓商人們藏匿財物,躲過了亂軍搶砸表示感謝,態度也很平淡,甚至還不如對裴晉那般客氣,就像對一個普通官員一般,這讓韓進平心中微微有點失落,李慶安已經身居高位,難道已經不屑和自己這個地方小官敘舊情了嗎?

李慶安和三人寒暄完畢,笑道:「請吧!請進軍營,我們好好談一談揚州的政務。」

「殿下軍務繁忙,我們就打擾了!」

三人談笑風生地跟李慶安走進了軍營。

……

韓進平的家在江都城西北,是一處佔地三畝的中宅,他父親已去世,和老母、妻子、小妾還有三對兒女住在一起,家裡還有一個老僕和兩個丫鬟。

韓進平為官清廉,沒有什麼余錢買宅,只有老家有幾間破爛屋子,還有十幾畝薄田,也捨不得賣,交給他的弟弟耕種,他現在住的宅子是官宅,按道理他是長史,主管一州政務,他所住的宅子也應是上好官宅,佔地至少要在十畝以上,但由於韓進平不懂官場人情世故,得罪了前任揚州太守,太守便告訴他,官宅一時沒有大的,讓他暫住幾個月,等有了大宅再換,韓進平也不以為意,將家人搬來,住進了現在宅子,這一住就再也沒有動過了。

韓進平不懂官場人情世故,還表現在他的升遷上,他從安西回來後,不僅被赦免了流放之罪,還被李隆基御封為丹徒縣令,丹徒縣是潤州州治所在,屬於上縣,官職已經到了從六品上階,而他現在的揚州長史是從五品上階,整整八年時間,他才升了一級四階。

這並不是他為官不正、缺少官德所致,恰恰相反,他民望極高,每年春耕他積極籌備耕牛種子,還親自下田耕種,民有冤屈,他秉公執法,絕不偏袒權貴,被丹徒民眾譽為韓青天,正是這樣一個清譽卓著的好官,卻在官場吃不香,踢打不開,原因有很多。

首先是他出身低微,父親是佃農,沒有任何身世背景,在極看重門閥背景的唐朝,他首先就是先天不足,一般升遷都輪不到他。

另一方面他被當時潤州太守、李林甫的女婿張博濟所壓制,每年給他考評都是中,李林甫把持吏部,吏部官員也不敢得罪張博濟,明知對韓進平不公,也只能按照張博濟的考評為準,這就使得他遭受了多年的不公。

李林甫倒台後,楊國忠上位,楊國忠雖然不像李林甫那樣只看門閥,對很多出身低微的中小官員他也提拔,但楊國忠由於對李慶安不滿,所以對安西系的官員大加貶黜,韓進平也被算進了安西系,使他再一次和升遷失之交臂,一直到安西軍漸漸強勢,楊國忠失勢,韓進平才終於得到升遷,先升潤州司馬,不久便被調為揚州長史,但還是被太守穿了小鞋,這次卻是因為韓進平上任之初,去拜訪太守家時,只拎了一壇丹徒陳醋作為禮物,惹惱了頂頭上司。

從軍營回來後沒多久,天色便漸漸到黃昏了,韓進平也回了家,他有一兒兩女,兒子韓越今年十七歲,在州學讀書,準備後年進京參加科舉,兩個女兒都還小,一個七歲,一個六歲,分別是妻妾所生,都是他從安西回來後所得。

一家老小就靠韓進平的一點點俸祿過日子,好在當年韓進平得賞三百兩銀子,還清了欠債,而且地方有官廨田的租金補貼,比朝廷俸祿略高,也能按時發放,因此韓進平家裡雖然清貧,但日子也勉強能過得去。

韓進回到家,他的妻子鄭氏便笑著迎了上來,「老爺回來了!」

鄭氏是韓進平讀書時的師尊之女,書香門第,溫柔美貌,十分賢惠,當年她被縣令欺辱,韓進平一怒之下殺了縣令,被發配安西從軍,鄭氏便一個人將家撐了起來,照顧一家老小,韓父去世,她賣田葬了公公,耕田織布,養活哭瞎了一隻眼的婆婆和年幼的兒子,直到韓進平立功被特赦,她又覺韓進平子嗣單薄,便將跟隨自己多年、已視之為妹的陪嫁丫鬟嫁給韓進平做妾,可謂賢妻良母。

她一邊給丈夫脫去外裳,又見他有些悶悶不樂,便笑問道:「出什麼事了?」

「李慶安今天來了,我下午在城外軍營見到了他。」

「就是那個趙王嗎?」

「嗯!」韓進平脫了外衣,鬱悶地點點頭。

「老爺不是說他和你是故交嗎?既然是故交,見了面應該高興才對,怎麼還這樣悶悶不樂?」

「衣不如新,人不如舊,說是這樣說,可今天見他,竟冷冷淡淡,沒有一點故友重見的感覺,或許是他權傾朝野,已經覺得我配不上他了。」

鄭氏想了想問道:「老爺是一個人去見他嗎?」

「沒有,我和季太守、裴縣令一起去見他。」

鄭氏笑道:「那就對了,不是他不想認你,而是季太守、裴縣令他們都在,若對你親熱,那就會冷落他們,老爺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其實韓進平自己也感覺是這個原因,只是他身在局中,一時看不清、看不透,經妻子這一提醒,他這才恍然大悟,心中的一顆疙瘩也解開了。

「賢妻說得對,是我小心眼了。」

這時,大門傳來了一陣敲門聲,韓進平家沒有門房,都是他妻子去開門,「誰啊!」鄭氏迎了上去。

「請問這裡是韓長史的家嗎?」

「是的!」

鄭氏一邊答應,一邊打開了門,只見她愣了一下,半晌,忽然回頭喊道:「老爺,你快過來!」

韓進平正要去書房,見妻子叫他,他不由眉頭一皺,走了過來,「是誰啊!」

「老爺,估計是找你的。」

韓進平走到門口,頓時愣住了,只見外面黑壓壓站著數百名全身盔甲的士兵,簇擁著一輛馬車,他有些結結巴巴道:「我就是韓進平,你們要做什麼?」

「韓兄不用害怕,是小弟來看你了。」

只見馬車門開了,李慶安笑著從車裡走了出來,慢慢走上前,對目瞪口呆的韓進平道:「怎麼,韓兄不認識我了?」

「啊!」

韓進平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施禮道:「殿下怎麼親自來了,不敢當啊!」

鄭氏也明白過來了,連忙施禮道:「原來是趙王殿下,民婦剛才無禮,得罪了。」

韓進平慌忙給李慶安介紹道:「這位就是拙荊鄭氏,以前曾給殿下說過的。」

李慶安笑著抱拳道:「原來是大嫂,在安西時,聽韓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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