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漁陽鼓動 第607章 裴相之死(2)

片刻,張知節走進了書房,向父親深深施一禮,「孩兒參見父親大人。」

張筠的長子張訓是正妻所生,長年在外地做官,很少回來,和張筠的關係較淡,而次子知節的母親是張筠曾經的紅顏知己,詩歌才學極高,是長安名妓,但從來只談詩不賣身,後來與張筠相愛,但因為她的出身,使張筠父親宰相張說堅決不准她進張家門,她一直沒有能夠嫁給張筠,在給張筠生下兒子後不久,便撒手人寰,這是張筠二十幾年來最大的心痛。

愛屋及烏,他也最喜歡她的兒子,儘管知節從小飽讀詩書,才學極高,而且以他相國的能力,蔭兒子為官也是輕而易舉之事,但張筠卻始終捨不得將他放出去,一直把他留在自己身邊,替自己處理一些應酬雜務之事,這一次若不是他須向李慶安表示效忠,扭轉牆頭草的形象,他也絕不會讓自己兒子從軍。

張筠已經三個月沒有見到兒子了,見他似乎變得比上次更加黑瘦了,不由一陣心疼,便問道:「我兒在軍中很辛苦嗎?」

「回父親大人的話,安西軍軍紀嚴明,五更一刻必須列隊點卯,事務繁多,雖然很辛苦,但孩兒心中卻感到很充實,況且孩兒聽說裴知禮也同為文書郎,兩年皆為上上考,他能吃得這份苦,為什麼孩兒就不如他?」

張筠點了點頭,兒子知上進,這是好事,現在朝中重臣子弟,很多都是紈絝之輩,兒子明顯和他們不同,這讓張筠感到十分欣慰,雖然他送兒子進安西軍從軍是不得已,可現在他卻感到自己似乎做對了,在安西軍鍛煉確實能出人才。

讓他印象最深的是鴻臚寺少卿裴瑜,雖然年紀不大,卻進退有方,才能卓著,而且談吐不凡,已經成為年輕一輩的佼佼者,他也不得不承認,李慶安提拔裴瑜,不僅僅是他娶了李慶安的義妹,不僅僅他是裴家長孫,確實這個年輕很有才幹,比很多老傢伙能幹得多。

這就是因為他去安西鍛煉幾年,回來後就像脫胎換骨一樣,眼看自己兒子也有了幾分裴瑜的影子,這就讓張筠心中有了莫大的欣喜,自己後繼有人啊!

他捋須笑道:「很好,你讓為父感到十分欣慰,你從小就謙虛律己,再去安西軍內磨礪幾年,為父相信你將來前途無量。」

頓一下,他又笑問道:「今晚怎麼想到回府了,是你休息嗎?」

「回稟父親,是大將軍讓我回來。」

「李慶安!」

張筠大吃一驚,「他、他回京了?」

張筠心中頓時亂作一團,李慶安回京他們竟然絲毫不知,很顯然他是為裴遵慶之死而回,他努力剋制住內心的混亂,問道:「他讓你回來做什麼?」

「大將軍讓我帶一句口信給父親。」

「什麼?」

「大將軍說,請父親振作起來,主持朝局,儘快平息裴相國遇刺一案的影響,讓朝廷走入正軌。」

張筠精神一振,連忙道:「這是他的原話嗎?」

「是!這是大將軍的原話。」

張筠氣死沉沉的心就像吹入了一陣春風,頓時活絡起來,他聽出了李慶安的言外之意,竟然是有讓他做右相的意思,右相啊!他盼望了多少年,難道真要降臨到自己的頭上了嗎?等等,別想得太美了,事情還沒到那一步。

「還有什麼事嗎?」張筠盡量將自己激動的心情平息下來。

「父親,大將軍準備調我去虎賁衛做文書篆筆。」

「哦!」張筠更加驚訝了,今天發生了一連串的事情似乎都對他有利,難道是李慶安想啟用他了嗎?

雖然驚訝,但他心中更多的是一種欣喜,兒子得到重用不亞於他得到右相之位,虎賁衛文書篆筆意味著兒子將走入李慶安的權力內圈,一般而言,文書篆筆都會在李慶安左右,聽聞許多機密要事,這隻有心腹才有資格,為什麼李慶安會提拔自己兒子?他難道不怕一些安西軍機密被自己知道嗎?

張筠心中疑惑,他又看了兒子一眼,只見兒子的目光清澈正直,緊咬著嘴唇,這一瞬間,張筠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他心中湧起一種失落,作為父親,他還不如李慶安了解自己的兒子,他也不得不佩服李慶安的用人之道,他的兒子就算知道了安西軍內幕,也絕不會泄露給自己,這也是李慶安對兒子的一種考驗。

想到這,張筠苦笑了一聲道:「我明白了,你安心去虎賁衛,為父不會讓你為難,不會害了你的前途。」

張筠之所以被稱為官場上的不倒翁,並不是他善於經營,也不是他左右逢源,更多是他有一種常人沒有的政治智慧,在很多大事上能把握住分寸,比如李隆基曾經想邀他去南唐,但張筠在最後關頭卻選擇了放棄李隆基,他看出李隆基已是末日黃昏,就算正統,但他卻沒有李慶安那種強大的實力,沒有了李慶安那種生機勃勃。

所以儘管他倒來倒去,但最後他還是牢牢跟住了李慶安,比起楊國忠、王珙、陳希烈、楊慎衿等等同時代的人,只有他一直相位不倒。

同樣,兒子雖然進入李慶安內圈,能知道更多內幕情報,但張筠卻知道自己不能過問,得到內幕情報雖然可以使他得一時之利,卻會毀了兒子的前途,毀了他們家族的未來,比起所謂的機密情報,兒子的前途、家族的前途要重要得多。

張知節也最擔心父親會吩咐自己做什麼,他感到了李慶安對自己的一直信任,他不想背叛這種信任,如果父親強迫他做什麼、說什麼,他會感到十分痛苦,現在父親終於能理解他了,答應不讓他為難,這就讓張知節又驚又喜,深深施禮道:「多謝父親理解孩兒。」

張筠點點頭笑道:「去吧!現在就回軍營去,既然不是放假,你就不能誤了明日的點卯,快回去吧!現在還能趕得上關閉城門。」

「那孩兒走了。」

張知節忽然跪下,給父親磕了一個頭,轉身便快速離去,張筠怔怔地聽著兒子的腳步聲走遠,他的眼睛有些濕潤了……

張知節走了沒多久,張筠正準備整理一下最近的朝廷發生的政事,既然李慶安讓他來主持朝務,他就得做出個樣子來,他估計李慶安這樣說了,那這兩天他暫時不會進城,會一直呆在城外,等政局穩定。

這時,管家又來稟報:「老爺,韋尚書來了,有急事求見。」

韋滔來做什麼?張筠沉吟了片刻,便立刻起身道:「準備馬車,我要出去。」

這就是一個政治人物需要的果斷了,他和韋滔為了共同對付裴遵慶而走到一起,接成了韋黨,隨著裴遵慶之死,他們之間出現了互相猜忌的跡象,並不是因為懷疑是對方殺死裴遵慶,而是他們之間結盟的基礎不存在了,這就是政治,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盟友。

現在李慶安既然已經委託他來主持朝務,那他就必須和韋黨劃清界線了,張筠不想和韋滔再有過多的糾纏,連請他進書房詳談的心思都沒有了。

……

韋滔在府門前等了片刻,這時張府的側門大開,只見張筠身著正服走了出來,「呵呵!讓韋尚書久等了。」

韋滔剛要開口,卻忽然看見了張筠身後的馬車,侍衛都已騎馬準備好了,他不由一愣道:「張兄要出去嗎?」

「我正要去朝房拿幾本公文,明天就要批給樞密處,沒想到韋尚書就來了,真不巧啊!」

韋滔眉頭一皺,張筠這些天對政務不聞不問,幾時又想拿什麼公文了,明顯是推脫之辭,他是不想請見自己。

韋滔心中暗嘆一口氣,他以為張筠還是因猜忌之事對他不滿,他來找張筠也是為了澄清此事,這個節骨眼上,他需要得到張筠的支持,裴遵慶既死,那就應該由他韋滔來接任右相,從朝廷的力量格局上看,現在是韋黨佔優。

就算張筠不想見他,他也要和張筠好好談一談。

「那我就陪張兄走一趟吧!我有幾句話要對張兄說。」

張筠確實也想朝房整理一些資料回來,他見韋滔不肯放過自己,只得點點頭道:「那好,韋尚書請上馬車。」

兩人坐上了馬車,馬車啟動加速,向大明宮飛馳而去,一百名帶刀侍衛騎馬護衛在左右,韋滔的馬車在後面緊緊跟著。

馬車裡他們相對而坐,張筠的書童給他們上了熱茶,張筠端起熱茶慢慢喝了一口笑道:「韋尚書有些心神不寧,這是為何?」

韋滔聽他稱自己為韋尚書,而不是從前的韋兄,這點稱呼上的細微變化,似乎讓韋滔感到了什麼,他嘆了口氣,誠懇地說道:「我要向你道歉,上次開會,我言語不當,有些魯莽了。」

「一點小事,我怎麼會放在心上,當時我不是也懷疑是韋尚書下的手嗎?事情發生突然,大家都沒有準備,一時亂了分寸,這是情理之中,韋尚書不用向我道歉。」

張筠一口一個韋尚書,使韋滔聽得格外刺耳,他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道:「不知張兄想到沒有,究竟是誰下的手?」

張筠搖了搖頭道:「誰都有可能,誰都不可能,新黨、韋黨、安祿山、李亨,可沒有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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