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回首東顧 第462章 以彼之道(2)

時間到了八月初,裴府抓人事件也過去了半個月,這件事也漸漸被人遺忘,被抓走的裴見素也承認了他的通敵罪行,他被罷免了一切職務,關押在大理寺中,李亨達到了目的,他便下令淡化此事,不準任何人在任何場所再提此事,半個月的時間,這件事似乎已經成了很遙遠的往事。

這天傍晚,下朝的時間早已經過了,李亨依然在紫宸殿內忙碌,明天將是八月的大朝,他必須要在今天晚上審核好明天朝議的內容,連夜送給四品以上的官員,李適登基後僅僅只是一個傀儡,在他成年之前沒有任何權力,大唐的實際權力掌握在監國李亨和政事堂的手中,早在達成這種權力平衡的構架前,李亨便和李慶安進行了一系列的談判,其中包括朝會制度,朝會分為固定和非固定兩種,非固定是指臨時有大事召開,召開的規模由政事堂決定,而固定朝會有三種,其中小會每旬一次,叫做旬會,主要是正五品以上的職事官參加,而中會是月會,每月一次,所有職事官都必須參加,至於大會就是年會,每年一次,凡在京九品以上官員必須出席,且不限於職事官,一些不管事務的散官也要參加,主要是年度朝賀,不涉及實際朝政,也涉及人事變動,更多的是一種禮儀性質,因此月會便成了最重要的會議。

會議議題由政事堂擬定,報監國審批,監國不得刪減,但可以隨機加入一兩件比較重要的事務,而明天是李適登基以上的第一次月朝會,因此它的意義就顯得非同尋常,李亨相當重視,從下午開始,他便在朝房中審核政事堂上午提出的議程方案。

朝政事堂提出的議程有四件大事,第一是落實土地重新分配的問題,目前朝廷手中掌握了大量的耕地,基本上都是李豫在任時從各權貴手中奪回的土地,李豫在土地還沒有分配完成便不幸去世,土地分配處於暫停狀態,但在禮部尚書李硯的強烈呼籲下,政事堂便決定再次啟動土地分配,完成李豫的遺願,使關中地區的自耕農比例達到七成。

這個方案政事堂已經一致通過,自耕農的重要性誰都明白,從前是因為會觸犯到權貴的利益,所以難以改革,但現在土地既然已經收回,事情就簡單得多了,這一點李亨也是贊同,所以政事堂才能全票通過。

第二件事是向安西移民三十萬戶漢民,在三年內完成,這是李慶安的方案,目的是加強唐王朝對安西的控制,其實移民安西之事早在李隆基時代便已經開始了,這是大唐高層的全局決定,和權力鬥爭無關,當時是遷移了十萬戶河東赴安西定居,但誰也沒有想到,正是這十萬戶河東移民使李慶安的力量得到了極大的壯大,最終成為大唐第一強藩。

現在又要移民三十萬戶去安西,如果再早一年,李亨肯定不會同意,但現在沒有意義了,李慶安能從關內、關中、隴右、河東徵兵,這三十萬戶移民去安西確實也是充實安西漢人的力量,使大唐能在安西永久紮下根基。

第三件事也是和安西有關,修建唐直道,同樣是李慶安提出的建議,從安西第一批移民中選其精壯,加上隴右、關內十萬的青壯勞力,從會州開築,以一年時間修建一條貫穿河西走廊的直道,而西面從吐火羅和信德招募了十五萬勞工開築,西面已經開工了,李慶安希望東面也同時開工,所需二百萬貫銀錢全部由安西負擔,朝廷需要協助出糧募人。

從某種意義上說,李慶安這個建議有先斬後奏的嫌疑,根據李亨得到的情報,唐直道在一個月前便在涼州開工了,李慶安用的是安祿山的戰俘,只不過糧食補給有點困難,所以他便想讓朝廷出面,這樣糧食就有了保證。

修建唐直道的意圖很明顯,加強安西和內地的聯繫,目前從伊州到黃河邊大約需要一個多月,一旦修好了寬敞平坦的唐直道,再加上沿途驛站和馬匹的保證,送信兵半個月便可以抵達黃河,時間足足縮短一半。

李亨當然知道李慶安修唐直道是為了更好地藉助安西來控制中原,但反過來想,有唐直道,中原也一樣方便控制安西,這就如同一把劍上的雙刃,既可傷人,也能傷己,正是從這一點考慮,李亨決定同意唐直道的修建。

以上三個議題,問題都不大,李亨都同意了,可讓他疑惑的是第四個議題,部分官員變更,什麼官員變更?上面卻沒有明說,而且王珙、房管和崔渙都在這個議題上投了反對票,由於張筠投了贊成票,使這個議案以四比三獲得通過。

「這究竟是什麼議案,為什麼王珙不來告訴自己?」

李亨的眉頭皺成了一團,他立刻對心腹宦官李輔國道:「去門下省看一看,如果王相國還在,請他立刻到我這裡來。」

這幾天王珙離開大明宮也頗晚,他很可能還沒有走,李亨背著手在房間里踱步,他心裡有一種不詳之感,這種感覺從半個月前抓捕韋見素後開始便有了,當時因為時間緊迫,從王珙告訴他韋見素勾結李隆基到最後抓捕韋見素,中間只間隔了一個時辰,很多細節問題都沒有能落實,以至於犯下了兩個錯誤。

第一個錯誤是沒有經過政事堂討論決定,按照他和政事堂的權力劃分,抓捕四品以上的官員必須經過政事堂決定,而韋見素是兵部侍郎,顯然他越權了。

其次就是讓關中軍去抓捕韋見素,這也同樣越權了,按照他和李慶安達成的分治協議,關中軍和安西軍只負責城外之事,兩軍都不得進城,城內事務由金吾衛和千牛衛負責,羽林軍負責宮城和皇城的事務,由關中軍去抓韋見素,明顯是違反了分治協議。

其實這種低級失誤也不能怪到李亨,當時李亨是命金吾衛大將軍來負責此事,理所當然是由金吾衛抓人,所以李亨沒有特別囑咐,不料陳玄禮為了穩妥起見,竟把任務交給了他的心腹林劍,而林劍卻是關中軍將軍,種種陰差陽錯,便導致犯下了第二個錯誤。

如果李慶安抓住這兩個失誤來反擊的話,完全可以把韋見素從監獄中放出來,甚至官復原職,但李慶安卻沉默了,在這件事情他沒有任何反應,就是這種異乎尋常的平靜讓李亨感到了不正常,李慶安為什麼不反擊?他的平靜讓李亨有一種一拳打空的失措。

此刻,他看到第四個議題,李亨原本有些淡忘的擔憂再一次湧入心中,明天,李慶安究竟要做什麼?

「殿下,王相國來了。」李林輔在門口稟報道。

「請他進來。」

片刻,王珙匆匆走了進來,躬身施禮道:「參見監國殿下。」

「王相國到現在還沒有回去,真是辛苦了。」

李亨寒暄了一句,便將明天的朝會議題遞給王珙道:「給我說說第四條,有什麼人員變動。」

「是兵部侍郎和工部侍郎的新人,韋見素被免職,以及崔平辭職後,這兩個位子一直空著,還有尚書右丞一職,今天上午政事堂開會,李慶安提出了三個人選,調陝州太守苗晉卿為兵部侍郎,調關中漕運使元載為工部侍郎,又要求任命給事中王維為尚書右丞,這三個權力職位都被他們佔據了,而房尚書提議的太常少卿王玙被任命為京兆尹,這四個職位的任命我們不服,都投了反對票,但由於張筠投了贊成票,使得這四人的任命得以通過,情況大致如此。」

結果是在李亨的意料之中,他們在政事堂本身就處於弱勢,而張筠又要討好李慶安,他們肯定會敗,但李亨關心的不是這個,他關心的是為什麼王珙不告訴他,如果他不問,他是不是就會一無所知。

李亨陰沉著臉道:「既然如此,那為什麼朝議書中不寫清楚?就這麼簡單寫一句其他人事變動,就算對我交代了嗎?」

王珙一怔,這才明白李亨的不滿在哪裡,他連忙道:「這其實是崔尚書的意思,在朝廷上再聽聽其他大臣的意見,如果寫明了,恐怕就很難再挽回,寫得含糊一點,說不定還有轉機,屬下也贊同崔尚書的意見,李慶安等人也沒有發對,所以就這樣簡單定下來了。」

聽完王珙的解釋,李亨臉色稍霽,便點點頭道:「雖說如此,但你們也要向我及時稟報,而不是讓我去問你們。」

「屬下原本是想向殿下稟報,但一時事務繁忙,便忘了此事,請殿下恕罪!」

「算了,你既然無心,我就不追究了。」

李亨提筆在朝議書上籤了字,交給李輔國道:「速交給殿中監,讓他們立刻刻印,連夜送給主要大臣。」

李輔國走了後,李亨這才對王珙又道:「並非是我吹毛求疵,而是第一個月朝會我們要萬分當心,上次韋見素之事,李慶安一直沒有反應,這不符合他的風格,我很擔心他會在明天的朝會上發難,所以我才這樣小心謹慎,唯恐出半點差錯。」

李亨嘆了口氣,又問王珙道:「王相國,你認為呢?」

「屬下也很擔心,從李慶安誅殺孟雲一事來看,此人是眼睛裡揉不得沙子之人,我們抓了韋見素,給了裴家一記耳光,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屬下也考慮過,他無非是抓我們的把柄,所以這段時間我特地叮囑過我們的骨幹人物,千萬要當心,不要有把柄落在他手上,甚至包括家裡人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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