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回首東顧 第434章 皇莊驚魂(1)

平康坊是長安娛樂業的匯聚之處,樂館、青樓、酒肆、客棧密布坊內,這裡也有外來人口聚集之處,走在平康坊的大街小巷裡,隨處可以聽見天南地北的口音。

在平康坊東牆處有一條叫巫山弄的小巷子,住著二十戶人家,條件一般,大多是四五間瓦房,加一個小院子。

其中最裡面的一間院子住著一戶姓姚的人家,是隴右蘭州人,他們是去年才搬來長安,買了這處房子,佔地大半畝,一共七間屋,加一座小院,這戶姚姓人家有個兒子在宮中當差,其實就是個宦官,他們家有四個兒子,由於家裡窮,養不起這麼多,便把最小的兒子在他十四歲那年送進了宮,至今已經六年了。

最近兩年,姚四郎由於能認識幾個字,便被調到御書房當差,混得還可以,給家裡寄來不少錢,姚家生活得到了很大的改善,最後姚家的大兒子,也就是姚大郎思慕長安繁華,便拖家帶口進京謀生了,他用姚四郎寄來的錢買下了這座房產,姚大郎便在一家有名的青樓找了一份苦活,養活娘子和兩個兒子。

這兩年長安物價暴漲,生活不易,姚大郎又打上了四弟的主意,便將自己兩歲的小兒子過繼給了姚四郎,給無法生育後代的四弟當兒子,以後為他養老送終,這樣一來,姚四郎便經常來大哥家看兒子了,每次來都帶來一點錢物或者宮中的吃食,日子久了,姚大郎手中也攢了一點錢,他平生之志是想開一座青樓,可是他手中的錢連青樓的一間房也開不起。

不過這幾天姚大郎時來運轉,他認識了一個姓施的大商人,長安本地人,據說是一家櫃坊的東主,姚大郎在青樓做久了,也知道一點行情,在長安沒有十幾萬貫的本錢,是開不起櫃坊的。

當然,這個施東主垂青他這個小人物,是有原因的,他是想通過自己結交四弟,所以對姚大郎格外慷慨,送錢送物,至少有五百貫,而且施東主有承諾,只要四郎替他做一件事,他將奉上一萬貫錢作為報償,喜得姚大郎硬著四弟和這個人結交,一萬貫錢啊!他可以開多少家青樓?

中午時分,施東主又來了,他在姚大郎的一間內室里見到了前來看兒子的姚四郎,姚四郎今天出宮辦事,偷偷溜來的,兩人開始談最後的生意,儘管不知道他要自己做什麼,但姚四郎對那一萬貫錢的承諾也非常動心了。

「四郎,你明天要去渭南縣吧!」施正華淡淡一笑道。

姚四郎已經和這個施東主接觸了幾次,知道這個施東主叫施正華,不是什麼商人,而是一個宗室權貴的幕僚,知道自己要去渭南也並不奇怪。

「是!明天聖上要去渭南縣,我們所有御書房的宦官都要跟去,施先生,不知那件事幾時讓我辦?」

施正華見他心急,便微微一笑,取出一封信遞給他道:「信里就是我家主人要你辦的事,你現在不要看,回宮之前再看。」

說完他又將一個紅布包裹放在桌上,推到姚四郎面前,道:「這裡面有幾樣東西,你要收好,其中有王寶記櫃坊的五千貫錢存票,先作為一半的報酬,你可以去驗一下。」

姚四郎歡喜得心都要爆炸了,他顫抖著手要去接紅布包裹,施正華卻一把按住了,冷冷道:「拿錢之前,我有一句醜話要說。」

他的臉沉了下來,道:「事情辦不成,我們不會怪你,依然按照約定給你五百貫錢的辛苦費,以後我們會繼續用你,可如果你膽敢背叛,我告訴你,不僅你的小命不保,而且你的全家人,包括長安你大哥全家,還有你蘭州的父母兄弟,我們會統統殺死,讓他們死得凄慘無比,連屍骨都喂野狗,你明白嗎?」

姚四郎嚇得渾身一抖,顫聲道:「我……明白!」

「明白就好,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說完,施正華起身便走了,走到門外,聽他對姚大郎道:「大郎,你們全家要搬個地方,不用收拾了,門外有馬車,帶上你兒子上車吧!不會虧待你。」

姚四郎怔怔地看著桌上的紅布包,漸漸地,他的眼睛眯了起來,眼睛閃爍著一種貪婪亮光,一萬貫錢啊!

……

渭南縣位於長安以東約二百餘里,是關中平原上土地最肥沃之縣,同時也是關中土地兼并最嚴重的一個縣,自耕農幾乎消亡殆盡,中小地主也越來越少,一片一望無際的土地大都屬於某個權貴的田莊,附近村莊的農戶也成了田莊上的附屬,終年勞作,只能拿到一點賴以糊口的微薄的糧食,稍有天災,便會有大量的農民破產,或賣身為奴,或遠走他鄉。

渭南縣最大的一座田莊便是皇莊,也就是大唐皇帝的莊園,李隆基在他執政的四十多年中,也攢下了大量的田莊,分布大唐各地,他本人也是大唐的最大地主,渭南的皇莊只是其中之一,佔地一萬頃。

將皇莊分給自耕農是大唐建國百年來從未有過之事,因此它具有特殊的意義,在某種程度上,這就是一個風向標,代表了皇帝對土地兼并的態度,能將自己的土地都分掉,就意味著大唐皇帝對治理土地兼并有著最堅定的決心。

這就是李豫要親自來渭南宣布此事的原因,他要向天下表明自己的態度。

天還沒有亮,三千御林軍護衛著李豫的龍駕,以及清田使李硯和二十幾名官員,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向渭南縣開去。

本來李豫還準備帶太子李適前去,但李適卻突然腸胃疼痛,無法隨同,李豫只得獨自去渭南縣。

此時已到了初夏,天氣變得炎熱起來,天還沒有大亮,關中平原的土地上籠罩著一層薄薄的霧靄,冬小麥已經成熟,將關中平原上鋪上了一層金黃色的地毯,麥田裡到處是忙碌的農人。

御林軍護衛著李豫的馬車在官道上快速行走,二百里的路程至少要走兩天,李豫乘坐的馬車更是體積龐大,車廂寬達三丈、長八丈,分隔為三間大房,一間辦公的車房,一間起居房,還有一間是他的寢房,整輛馬車由八十一匹挽馬拉拽,車輪寬大,在平整的官道上行走得格外迅速。

馬車裡,李豫已經有些看膩了窗外的景色,空氣中的熱浪讓他有些不耐,他便拉上了車簾,隨手打開了一本奏摺,這是湖州太守上的奏摺,湖州官倉已滿,有兩百萬石糧食和一百五十萬貫錢,希望能儘快運至長安。

這本奏摺讓李豫微微嘆了一口氣,又是喜又是憂,喜是江南的州縣還沒有完全失控,在這本奏摺中便提到越州、杭州、明州都有類似的情況,四州太守準備秋天聯合進京述職,吳王李璘雖然控制了揚州至蘇州一帶,但他還不能一手遮天,說明地方官府對他並不是完全效忠,這個消息讓李豫感到歡欣鼓舞。

但他憂心的卻是,李璘的八萬大軍已經完全扼斷了河道,浙東諸州有再多的糧食也無法運出,最後只是白白便宜了李璘,李豫閉上了眼睛,他在思考下一步的對策,如果李慶安入朝為相,可以利用他的實力率先剿滅李璘,一定要保住江南的錢糧能源源不斷地運來關中。

他沉思了片刻,便吩咐身邊伺候的小宦官道:「四郎,去把李先生請來。」

「是!奴才這就去。」

叫四郎的小宦官迅速去了,片刻,李泌趕來,他上了馬車,對李豫躬身施禮道:「臣參見陛下!」

「師傅請坐下來說話。」

李泌坐下,李豫親手給他倒了杯涼茶,笑道:「天太熱,喝杯涼茶解解暑氣。」

「多謝陛下!」

李泌喝了一口茶,道:「陛下找我有事嗎?」

李豫點點頭道:「朕想和你商量一下李慶安之事。」

他嘆了口氣道:「朕剛剛得到消息,李慶安已經派兵佔領了靈州,而且他在延州和慶州各駐兵三千,朕擔心他連關內道也不肯放過了。」這件事也同樣讓李泌感到頭疼,本來他們的底線是李慶安佔領河西,不料李慶安胃口太大,竟趁靈州和關內道空虛,一舉將之佔領,這就突破了他們的底線,這讓李泌也無計可施。

他想了想便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李慶安必然還想在關中駐軍,這樣對他本人也是一個很大的負擔,他沒有這麼多軍隊,唯一的辦法只是攤薄,一個地方駐一點兵,這樣不但形成不了實質上的佔領,而且會讓大唐民眾反感,懷疑他的動機,李慶安應該也明白這一點,我的意見就是陛下暫時什麼都不說,也不承認他的佔領,隨便他怎麼折騰,等他折騰得差不多了,他就會發現他其實吃不下這麼大的地方,自然會來和陛下討價還價,換取其他的利益。」

李豫想了想,確實也只能這樣,順其自然,他便把手中奏摺交給李泌道:「這是湖州太守韋彬送來的奏摺,從這本奏摺上看,李璘的勢力還沒有擴張到浙東,真是令人歡欣鼓舞,朕考慮,能不能藉助李慶安的力量替朕先剿滅了李璘,使江南錢糧能順利抵京。」

李泌笑道:「陛下放心,就算陛下不提此事,李慶安也一樣會考慮,他做了右相,這些情況他同樣會很清楚,到時他會比陛下還急,其實很多時候,你們的觀點和利益都是一致的,陛下沒有發現嗎?」

「朕也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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