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回首東顧 第413章 太祖上皇

上元節已經過去了快兩個月,興慶宮裡的幾十盞花燈還沒有撤下去,稀稀疏疏地掛在興慶殿巨大的殿梁之上,在空曠的興慶殿一角,曾經的昭儀武蕊娘正扶著李隆基緩緩地一圈圈練習走路。

「陛下,慢一點,慢一點。」

李隆基已經蘇醒近半年了,從剛開始能進食,到能說幾句話,到現在已經能慢慢走路,李隆基正在一點一點康復,他瞥了武蕊娘一眼,有些不悅道:「蕊娘,我給你說過,不要再叫我陛下了。」

「可是……是!臣妾知道了。」

武蕊娘低下了頭,但她心中憂心如焚,她的小兒子李璥在渡黃河時被亂軍所殺,屍體扔進黃河,而長子李璇則失陷在太原,落在安祿山手上,她失去一子,哀痛之極,她求李隆基想法把他救回來,他也答應了,但聖上李豫幾次來探望皇祖父,李隆基都矢口不談兒子之事,讓武蕊娘心中生出一絲怨恨。

從李隆基暈倒昏迷到現在,一直就是自己在照顧他,付出多少心血,可是他一點都不念情嗎?

「陛下,聖上不是說今天要來看你嗎?」

「他來不來看我,又有什麼關係,我不想見到他。」

李隆基蘇醒後便對李豫一直不滿,自己並沒有正式讓位,他便擅自登基了,在李隆基看來,就算自己不能處理國事,那李豫只能以監國太孫的身份執掌大唐,而決不能取自己而代之,這是大逆不道之舉,辜負了自己對他的一片苦心栽培,竟得來這麼一個逆孫。

李隆基心中憤恨,以至於李豫幾次來探望他,他都不理不睬,而且他還敏銳的感覺到,周圍有人在監視他。

「這個孽孫!」

李隆基恨恨地罵了一句,他忽然若有所悟,看了一眼武蕊娘,見她眉頭憂愁,便道:「你是在為璇兒擔憂嗎?」

武蕊娘跪了下來,泣道:「安祿山狼子野心,璇兒落在他手上,不知會被折磨成什麼樣,懇求陛……懇求夫郎給聖上說一說,把我的璇兒救回來吧!我、我只有這一個兒子了。」

武蕊娘的一句「夫郎」讓李隆基的神思有些恍惚,他忽然想起了「三郎」,繼而又想起了他的玉環,想起了當年他們在梨園一起譜曲,他吹簫,她起舞,一曲霓裳羽衣曲,梨花驚艷,紛飛落紅,不知她現在怎麼樣了。

「夫郎!」

武蕊娘發現李隆基走神了,心中不滿,便再一次提醒他,李隆基茫然地望著她,「你……在說什麼?」

武蕊娘悲從中來,聖上竟沒有聽她說話,她悲聲道:「夫郎,臣妾在說,璇兒落在安祿山手上,求陛下救他。」

「安祿山!」

一股怒火從心底沛然而生,如果有可能,他會立刻下令將安祿山剁為肉泥,他對安祿山的仇恨已經超過了任何人,安祿山不僅毀了他的帝位,也毀了他做男人的希望。

這時,宦官魚朝恩飛奔而來,老遠便氣喘吁吁喊道:「上皇,聖上來了。」

武蕊娘又慌又亂,再一次哀求道:「陛下,臣妾求你了。」

「我知道了,你先扶我去偏殿。」

似乎想起什麼事,李隆基忽然又揪住她胳膊,壓低聲音道:「你不能大意,我的任何飲食器皿都不准他的人碰一下,記住了嗎?」

「臣妾記住了。」

武蕊娘膽戰心驚地將李隆基扶去了偏殿,李隆基剛剛坐下,李豫便在幾名侍衛的陪同下快步走了進來。

偏殿里的光線有些昏暗,李隆基像只千年老蝙蝠,坐在黑暗的角落裡,目光陰冷地看著自己的皇孫,這些天,他已經知道了朝中發生的許多事情,尤其安西銀元和銀角子已經成為大唐正式錢幣,大量銀元和銀角子從西域湧入,已經將開元通寶擠到了角落,這不僅意味著李慶安控制了大唐的錢制,也意味著大量的物資將運往安西,壯大李慶安的實力。

這讓李隆基對李豫十分不滿,不滿他的優柔寡斷,不滿他的軟弱,不滿他對李慶安的讓步,他已經在後悔當初立李豫為皇太孫的決定。

「上皇,聖上來了。」

魚朝恩見李隆基沒有反應,便忍不住再次提醒他,李隆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心中生出一絲警惕,皇帝不急太監急,這個宦官有點熱心過頭了。

李豫快步上前跪倒在地,「皇孫叩見太祖上皇,祝太祖上皇身體康健,長壽萬歲。」

「起來吧!」李隆基冷冷淡淡道。

「謝太祖上皇!」

李豫站起身,今天他是有事而來,但見李隆基態度冷淡,他一時有些躊躇了。

這時,武蕊娘在身後輕輕捏按李隆基的雙肩,手上的力道不由加重了一點,李隆基知道她的意思,便問道:「榮王的近況如何?」

榮王便是李琬,朔方之亂後,他乘船東逃河東,僥倖逃過了安祿山的封鎖,逃到陳留,他原本就兼任河南道觀察使,索性就長駐陳留,上書朝廷,他願繼續為河南道觀察使。

李豫恭敬地答道:「皇孫以為六皇叔身體多病,不宜勞苦,便沒有答應他再任河南道觀察使,希望他能進京養病。」

「他聽你的話嗎?」

「回稟太祖上皇,孫兒已經派人去宣旨,現在還沒有消息。」

「然後呢?」

「然後孫兒又任命衛尉寺卿張介然為河南節度使,赴陳留上任。」

李隆基的臉色略好了一點,便道:「張介然只為一介書生,恐怕不能帶兵,我建議換一個人。」

李豫立刻躬身道:「請太祖上皇指示!」

李隆基半晌沒有吭聲,最後不再談此事,話題便轉到了李璇的身上,道:「安慶宗不是在長安為質嗎?可以拿他去和安祿山交換西涼王,派個得力的人選,這件事要儘快去辦。」

「是!孫兒知道了。」

或許是還滿意李豫的態度,李隆基的臉色又放緩了一點,他見李豫欲言又止,便道:「你有什麼事,就說吧!」

李豫便吞吞吐吐道:「最近有渭南縣有數百農戶來長安告狀,說霍國公主的家奴強佔了上百頃良田,打傷了幾百農戶,這些被強佔的土地中,包括了七寶山庄的四十頃上田,孫兒已派人調查,情況屬實。」

霍國公主是李隆基之姊,是在世最年長的公主,被稱為長公主,開元八年與獲罪的丈夫裴虛己離婚後,便沒有再嫁,頗得李隆基的敬重,一直對她恩賜有加,在關中佔有大片良田,李隆基的臉沉了下來,什麼家奴,分明就是指霍國公主占田,也就是說,李豫想拿霍國公主開刀。

李隆基本來已經消了的氣又冒了起來,冷冷道:「你是當今聖上,要殺誰要抓誰,不就是你的一句話嗎?有什麼必要向我請示,你去吧!該殺誰就殺誰,什麼公主親王統統殺個乾淨的好。」

李豫見祖父動怒了,連忙跪下陳情,「皇祖父息怒,別的都好說,只是這個七寶山庄是皇祖父當年賜給李慶安的田宅,不好妄動。」

李豫不提李慶安還好,提到李慶安,李隆基的怒火再次沛然而起,他一拍桌子道:「他佔了安西,還嫌地方小嗎?你還要給關中的土地給他,你怎麼不把大明宮送給他?」

李隆基怒火上燒,頭一下子又眩暈起來,搖搖欲倒,嚇得李豫砰砰磕頭,「皇祖父請息怒!保重龍體要緊。」

武蕊娘連忙扶住李隆基,對李豫道:「聖上,你先去吧!好好辦你皇祖父交代的事,你皇祖父這邊我會照顧。」

李豫無奈,只得起身道:「太祖上皇請保重,孫兒先去了。」

說完,他慢慢退下,旁邊的魚朝恩連忙上前道:「聖上,奴才帶你出去。」

他領著李豫向外走去,這時,李隆基緊閉的眼睛慢慢睜開了一條縫,望著魚朝恩獻媚的背影,眼中殺機迸現,他擺擺手,對武蕊娘道:「你去找一個信得過的人,替我把高力士請來。」

……

「砰!」

李豫狠狠將一直玉筆筒砸在牆上,碎片四散飛濺,御書房的幾名宦官嚇得匍匐在地上,他們從來沒見過聖上發這麼大的脾氣。

李豫氣得臉色鐵青,壓低著喉嚨咆哮道:「他分封藩國、縱容佔地,已經造成了今天無稅可收的惡果,他還要干涉朕的決定,朕就斷了他的給養,讓他去問那些皇親國戚要錢!」

李泌在一旁勸道:「陛下先息怒,這樣發火也不是解決的辦法,我們再商議。」

李豫儘力克制住內心的憤怒,徐徐道:「他已經不是皇帝了,還要干涉朕的決定,朕難以容忍,這次朕絕對不會再聽他的擺布。」

「陛下說得對!把這件事告訴太祖上皇,是對他的尊重,但該怎麼處理還是由陛下拿主意。」

李豫點點頭,立刻對左右道:「速去把王相國、李相國和裴侍郎請來!說朕有要事和他們商量。」

隨著新年過去,各地的租賦統計也陸陸續續到了,由於藩鎮割據,朝廷實際上控制的地方並不多,只有關內道、京畿、隴右、河南府、河南道這些地方,而許多富庶之地,諸如河東、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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