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東宮之爭 第257章 入城風波(1)

次日中午,李慶安的隊伍抵達了長安城外,但由於他帶兵頗多,按例不能進城,兵部便安排他的軍隊駐紮在城外一座軍營內。

獨孤明月沒有跟入軍營,抵達長安後,她便帶著舞衣及如詩如畫姐妹先回府了,士兵在軍營內忙碌地收拾物品,兵部的官員剛剛離開,太僕寺典廄署的幾名官員和一群雜役又趕到了,緊接著內侍省的十幾名宦官也騎馬趕到了,太僕寺的官員是為了安置李慶安帶來的幾千匹駱駝和隨軍戰馬,駱駝和戰馬的草料給養每天都是驚人的數量,這給太僕寺的官員們平白增添了大量的事務。

而內侍省來的宦官則是來清點交接李慶安上貢給李隆基的戰利品,這屬於李隆基的私人之事,朝廷並不干涉,由內侍省負責處理。

軍營中一片忙碌,大帳內李慶安正在和兵部侍郎吉溫商議入城一事,李慶安回到北庭時接到了朝中旨意,李隆基為表彰他的功績,有意為他舉行一次入城儀式,以示榮耀。

但北庭和長安路途相距遙遠,一路過來耗費時日,許多細節問題都難以落實,現在李慶安已經抵達了長安,可李隆基還在華清宮未歸,這就給入城式帶來了變數。

吉溫最早為大理寺少卿時是李林甫的左膀右臂,他和羅希奭合稱「羅鉗吉網」,去年開始李林甫漸漸陷入頹勢,生病不斷,相國黨的人知道李林甫大限將至,便紛紛各奔前程,吉溫沒有投靠炙手可熱的楊國忠,而是投靠了和他關係一向交好的安祿山,成為安祿山在朝中的代言人,隨著安祿山的權勢不斷上升,被封為東平郡王,吉溫也隨之水漲船高,升為兵部右侍郎。

這次李慶安的入城儀式,吉溫便是具體負責人,李隆基遲遲不肯歸來,讓他也很為難,他知道這裡面的貓膩,就是出在楊國忠身上,事實上李慶安過鳳翔時,他便給尚在華清宮的聖上送了信,但他送去的信如石沉大海,沒有一點消息。

李慶安到武功縣時他又送了一次信,但還是沒有消息,直到前天聖上派人來問他,李慶安幾時歸來?吉溫這才知道,他兩次送去的信,聖上根本就沒有收到,信到哪裡去了?

吉溫仔細盤問送信人,才知道信是交給了守衛華清宮的羽林軍中郎將裴曉,由裴曉轉呈進去,問題就出在這個裴曉的身上,而是這個裴曉便是楊國忠的小舅子,他娘子裴柔的弟弟,這是楊國忠的一個手段,以加強安全防衛為名,任何外來的物品都要經過羽林軍檢查,包括從朝中送來的奏摺,這樣,羽林軍就無形中成為了李隆基聯繫外界的一道屏障,楊國忠便通過羽林軍中郎將裴曉而獲得了預先知道奏摺內容的機會。

至於不利於楊國忠的奏摺會不會被送進去,也只有天知道,吉溫心裡明白,他送的信一定是被羽林軍裴曉扣下了,這就讓他十分惱火,可是他又不願意為李慶安的事和楊國忠翻臉。

「大將軍,我的想法是大將軍不要先進城,在城外等候幾日,已經有人去稟告聖上,估計這幾天就要回來,大將軍請稍安勿燥。」

李慶安沒有說什麼,李隆基口口聲聲說給自己舉行入城儀式,可自己已到長安,而他卻在驪山未歸,這倒是滑稽了,這種情況如果不是官員失職,那便是李隆基根本就無心,不過李慶安見吉溫神情有些不自然,便略略猜到這件事或許另有隱情。

李慶安當即臉一沉,站起身道:「吉侍郎,我安西軍將士遠離故國萬里,捨生忘死為大唐浴血奮戰,當得此榮耀,我在北庭接到陛下諭旨,將為安西軍舉行入城儀式,我已將此消息遍傳安西,軍民沸騰,莫不感皇恩浩蕩,可現在我軍隊已到了長安,聖上卻居然還在華清宮,取消我這次入城式也就罷了,但吉侍郎卻說一切不變,我就不明白,究竟是朝廷不願意,還是聖上有意安排?如果是聖上有意安排,我無話可說,可如果是朝廷故意刁難,那我就要去找聖上,這讓我安西軍臉面何存,讓他給我一個交代,給我安西軍陣亡的七千將士一個交代。」

說完,李慶安重重哼了一聲,大步向帳外走去,「備馬,我要去華清宮!」

吉溫慌亂地追了出來,連聲喊道:「大將軍冷靜!請冷靜!」

李慶安停住了腳步,冷笑道:「莫非是吉侍郎在故意刁難我安西軍?」

「這是哪裡的話,我和大將軍無冤無仇,那年李相國家宴,我還和大將軍同席把歡,後來在咸陽驛站抓捕將軍也是奉命而為,我本人對大將軍絕沒有半點不滿。」

「哼!既然和吉侍郎無關,吉侍郎就請不要過問。」

李慶安翻身上馬,對周圍的親衛令道:「去華清宮!」

吉溫嚇得一把拉住李慶安戰馬的韁繩,「大將軍且慢!」

他向兩邊看了看,便壓低聲道:「此事其實是楊國忠所為!」

「楊國忠?」

李慶安的眼睛眯了起來,「此事當如何說?」

吉溫嘆了一口氣,便將裴曉私自扣押信件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最後取出上次兩回報信的副本,遞給李慶安道:「這就是上兩次送信的副本,上面還有送信日期,以此為證。」

李慶安見他連副本都準備好了,心中不由冷笑一聲,便道:「既然如此,吉侍郎為何不向聖上稟明情況,彈劾那裴曉私自截留重要文書。」

吉溫苦笑道:「關鍵是沒有證據證明是裴曉所為,我只能證明自己已經報了信,但問題出在哪個環節,我就不敢胡言亂語了,請大將軍見諒。」

「那好吧!此事就暫時放下,不過我確實要去華清宮述職,如果吉侍郎沒有別的事,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李慶安雖這樣說,但兩冊副本卻沒有還給他,他向吉溫抱拳施一禮,便帶領三百親衛飛馳而去。

吉溫望著李慶安的背影,眼中漸漸閃過了一絲得意,喃喃道:「楊國忠,你的對頭回來了!」

當年吉溫和楊釗同為李林甫打手,那時楊釗初進御史台,各方面都十分生疏,吉溫便是他的師傅,在韋莊一案中手把手教會了楊釗如何刑訊逼供,如何栽贓陷害,現在楊國忠居然貴為相國了,而他吉溫還得仰仗別人的眼色行事,這令吉溫心中充滿了嫉妒,沒錯!是嫉妒,這是人的一種本能,不過在吉溫身上表現得尤為劇烈,這兩年,他無時無刻不在關注楊國忠的言行,楊國忠的處處紕漏可以讓他抓到無數次的彈劾機會,但御史台不敢彈劾,他也同樣不敢,他知道自己人微言輕,得罪不起這位李林甫的接班人。

這次李慶安入朝,楊國忠再次肆無忌憚地施用手段,李慶安會忍下這口氣嗎?吉溫滿懷期待地拭目以待。

……

華清宮,這裡是李隆基的別宮,也就是著名的溫泉宮,位於驪山腳下,是一片規模宏大的建築群,溫泉水滑洗凝脂,溫泉宮一直是楊玉環冬日的最佳去處,當寒冬降臨,萬樹蕭瑟、冰天雪地,華清宮內卻溫暖如春,歌舞昇平,李隆基和楊貴妃在這裡盡享人間奢華,不思歸朝。

現在已是早春二月,正是乍暖還寒之時,按照以往的慣例,應在二月中旬,天氣稍暖時再返回長安,但因李隆基要為李慶安舉行入城儀式,他們不得不開始收拾行裝,準備返京了。

華清宮內亂成一團,到處是雜亂的箱籠,宮女和宦官們正忙碌地收拾著各種物品,但今天宮中的氣氛顯得有些異樣,所有宮女和宦官都小心翼翼,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宮中的御書房內隱隱傳來李隆基的怒罵聲:「你們給朕查清楚,到底是誰膽大包天,敢攔截朝中的奏摺,這件事你們若查不清楚,朕就拿你們問罪!」

御書房內,羽林軍左右大將軍長孫全緒和陳玄禮跪在地上,滿頭大汗、戰戰兢兢,一句話不敢說,觸怒李隆基的事情正是吉溫的報信,李隆基剛剛得到消息,李慶安已經到了長安,而吉溫在此之前連送了兩封信,居然被羽林軍截留了。

這件事使李隆基暴怒了,這不僅僅是讓他無法向安西軍交代,而是有人敢欺他,擅自奪走了他作為皇帝的知情權,他一定要查到底,嚴懲膽大妄為者。

「你們去!給朕從上到下查,一個個查清楚,朕給你們一天的時間,若查不清楚,你們就自己了斷吧!」

「臣遵旨!」

長孫全緒和陳玄禮磕了一個頭,離開了御書房,李隆基鐵青著臉,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這兩年不知節制的縱慾使他明顯地變得蒼老了,臉上、手上越來越多地出現了老年斑,脾氣也更加暴躁,性格更加偏執,他認定的事情就絕不會更改,大臣的建議和勸告他再也聽不進一句。

隨著身體衰老,李隆基的精力大不如前,對朝中之事,他幾乎不再過問,把越來越多的權力下放給了李林甫和楊國忠,尤其楊國忠,准他直接上奏自己,所奏之事,一概批准,但對於李林甫的奏請,他往往就會加一句,可與楊尚書商量著辦。

儘管李隆基對朝廷之事不聞不問了,但有兩件事他依然毫不含糊,一個是皇位,他比從前看得更嚴,東宮已空虛近兩年,他始終不肯再立太子,他甚至對高力士表示過,他或許會在遺詔中指定繼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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