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怛羅斯 第243章 暗流涌動

楊國忠做夢也沒想到陳希烈會在這個時候來拜訪他,陳希烈何許人?李林甫最鐵杆的心腹之一,從天寶五年拜左相至今已有五年,一直緊隨李林甫的腳步,以至於門下省形同虛設,他做門下侍中五年,門下省幾乎就沒有封退過李林甫的政令,就是這個李林甫的最鐵杆心腹,居然在這個最微妙的時候來拜訪他楊國忠了,楊國忠大喜過望,立刻下令開大門迎接陳相國的到來。

正如楊國忠的驚訝,陳希烈確實是李林甫的心腹,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走出今晚這一步,從前幾年李隆基開始打壓李林甫,逐漸剝奪他的權力,將權力慢慢轉給新興的楊國忠,在這麼明顯的信號下,陳希烈都沒有想過要背叛李林甫,去抱楊國忠的大腿。

直到後來李李慶安在河南發難,給了楊國忠一個沉重的打擊,李林甫的勢力又重新得到恢複,可就在這個節骨眼的時候,陳希烈卻走出了他變節的第一步,實在是因為他感受到了李林甫的冬意,昨天李林甫再次吐血暈倒了,這可是他這個月以來的第三次,李林甫一直對外隱瞞,只說自己秋寒感恙,連陳希烈也隱瞞住了,直到今天他偶然從給李林甫看病的張名醫那裡得到了真相,陳希烈這才意識到,李林甫的病情已經相當嚴重了。

今晚下著小雨,寒意森森,大街上沒有一個人,陳希烈就是趁著今夜下雨,偷偷摸摸來楊國忠府上,想著人不知鬼不覺地和楊國忠暗通款曲,不料楊國忠卻大張旗鼓開大門迎接,唯恐天下不知,讓陳希烈頗為尷尬,他立刻吩咐馬車裡小書童道:「去給楊尚書說說,就說我從他側門進府。」

書童答應一聲,跳下馬車去了,陳希烈的馬車立刻趕走,很快便消失在雨霧之中。

楊國忠意氣風發地走出大門,卻不見了陳希烈的馬車,他不由愣了一下,陳希烈的小書童連忙上前道:「楊尚書,我家相國說,聲勢太大不好,希望走側門進府。」

「走側門進府?」楊國忠捋著短須笑了,這個牛鼻子老道,果然是當妾的命。

經過幾年的官場磨礪,今天的楊國忠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拿著雞毛當令箭的愣頭青了,經過李隆基的悉心培養,讓他漸漸明白了一個官場真諦,那就是做什麼官,擺什麼譜,這擺譜可是大學問,在上官面前要有下屬的低姿態,在下屬面前要有上官的架子,在聖上面前又必須有奴才的模樣,這中間的分寸須捏拿得十分到位,重一分則過,輕一分則弱,無論過輕或者過重,都會讓上官不滿,讓下屬不恥,更讓聖上不悅。

正是明白了這個道理,楊國忠這兩年在官場混得漸漸有了起色,不把一些得失看在心上了,比如去年崔翹被罷免,他也丟了兵部尚書,他的楊黨遭受了沉重的打擊,但楊國忠卻成功保住了最重要的吏部尚書一職,而在上半年,高仙芝備戰劍南遭遇到了以益州太守崔圓為首的地方官掣肘,就在李林甫要拿這件事做文章時,楊國忠卻雷霆風行,上奏聖上罷免了嘉州太守羅本清,以他鮮明的態度鎮住了巴蜀官場,高仙芝的備戰立改頹勢,這件事深得李隆基的讚賞。

甚至對他的老對手李慶安,楊國忠也一改敵視態度,不再不分輕重的找茬,甚至在李慶安攻取石國後,他還主動提出追加安西軍戶,支持李慶安對大食作戰的策略,表現出了一個相國應有的寬容。

楊國忠的這些改變深得李隆基讚賞,使他聖眷日深,這兩個月,他又兼任了太府寺卿和度支使兩項權重的職務,明眼人都看出來了,楊釗取代李林甫只是時間問題。

楊國忠命人開了側門,不多時,管家將臉上尚帶著尷尬之色的陳希烈領到了書房門口。

「老爺,陳相國到了!」

「陳相國,真是貴客啊!」

楊國忠奔出房門,臉上熱情的笑容幾乎將陳希烈溶化了,他重重拍了拍陳希烈的胳膊,埋怨道:「我開大門迎接,相國怎麼不給我面子?」

陳希烈苦笑一聲道:「我若從楊尚書大門進府,明天朝野上下除一人外,恐怕全部都知道了。」

「哦?除了誰?」楊國忠好奇地問道。

「除了李相國,聽說他昨夜吐血暈倒,恐怕明日還不能上朝。」

陳希烈含蓄地泄露了李林甫病重的真相,楊國忠一怔,眼中露出了一種喜悅之極的笑意,但轉瞬即逝,口中卻沉痛地說道:「李相國病重,是朝廷的不幸,哎!我明天一定要去看看他。」

「素聞楊尚書胸懷廣闊,今日一見,果然有宰相的氣量,在下既佩服又慚愧,和楊尚書相比,我哪配得上相國二字!」

陳希烈的自貶使楊國忠心情大好,他呵呵一笑,連忙擺手道:「陳相國太自謙了,快請屋裡坐!」

兩人進屋坐下,楊國忠命愛妾上了兩杯好茶,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熱騰騰的茶,笑道:「陳相國這一來,明日朝中大臣聽聞,都要風傳陳相國要加入楊黨了,我又得出面闢謠,可見陳相國的身份之高,來串串門也是大有影響,哈哈!」

陳希烈尷尬地笑了一聲,「哪有那麼嚴重,我來拜訪楊尚書,不過是同僚之間談談交情,共同探討一些朝中大事,不涉黨派之爭,那些小人口舌,理他們做甚?」

「好!陳相國果然是胸懷坦蕩。」

楊國忠一擊掌,感嘆道:「朝中黨派林立,政出無門,這可不是盛世之相,人人都說我楊國忠結黨營私,其實不然,我有心改變這一亂相,聖上也支持我的想法,不知陳相國……」

說到這,楊國忠試探地看了陳希烈一眼,他的言外之意,便是由他楊國忠來把持朝政,消滅三黨互斗的局面,就看陳希烈有沒有這個意思跟隨自己了。

陳希烈當然明白楊國忠的意思,不過現在就談此事,似乎快了一點,他今天只是來摸摸門路,給楊國忠一個暗示而已,就算新人成婚也要經歷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等六禮,哪有一見面就入洞房的道理。

他喝了一口茶笑道:「今天我來是有兩件事情請教楊尚書。」

楊國忠見他不肯跟自己的思路答應,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不過他也明白此事不可操之過急,便暫時按下了拉攏陳希烈的念頭,淡淡道:「陳相國請說,哪兩件事?」

陳希烈欠了欠身道:「一是京兆尹王珙之弟張狂跋扈,結交凶人,我曾以正言勸告王珙,可他卻說他需迴避此事,我就糊塗了,他是京兆尹,他迴避了此事,哪還會有誰來過問?楊尚書是前任京兆尹,應該知道該怎麼處理吧!」

楊國忠轟然大喜,這陳希烈哪裡是來請教他,分明是把王珙的把柄送給他,王珙是李林甫的第一幹將,已經升為御史大夫、京兆尹,長期把持御史台,他不僅是李林甫最鋒利的矛,也是他最堅固的盾,若能折斷這支矛,砸爛這面盾,就等於折了李林甫一臂,這就是陳希烈投靠自己的見面禮啊!

儘管陳希烈說得很粗略,但已經把方向告訴他了,下面只要他慢慢追查下去,王珙就逃不出他的手心,楊國忠按捺住內心的激動,又道:「請陳相國告訴我第二件事是什麼?」

陳希烈見楊國忠心領神會,便輕捋幾根仙須道:「至於這第二件事,是關於安西李慶安。」

楊國忠的眼睛不由眯了起來,王珙是李林甫的左膀,李慶安就是李林甫的右臂了,斷了左膀再斷右臂,李林甫就完了,這個陳希烈果然厲害。

「陳相國請說,安西李慶安如何?」

「昨天我聽過楊尚書提出向安西再遷三萬軍戶,這個提議我覺得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

「不知楊尚書有沒有算過,安西北庭的兵力加起來原本就有四萬兩千人了,天寶八年准它們各擴兵一萬,那就是六萬四千人,去年又調三萬天威軍去碎葉,那就是九萬四千人,現在楊尚書又提議遷移三萬軍戶,這三萬軍戶按每戶出兵一人半來算,就是四萬五千人,還有胡兵番兵,還多餘的軍戶,安西的總兵力加起來已經不下十五六萬了,如果李慶安膽子大一點,再在河中私自募兵,我看二十萬也有可能,二十萬兵力啊!讓我想起了西涼董卓。」

楊國忠倒吸了一口冷氣,他還真沒有想那麼深,他反應極快,立刻明白了陳希烈的意思,便試探著問道:「陳相國的意思是說,李慶安會有不臣之心?」

陳希烈見楊國忠還是沒有吃透自己的意思,便微微一笑,進一步暗示道:「李慶安有沒有不臣之心,我不知道,但我們作為臣子,讓陛下當心一點,也是我們的本份。」

楊國忠這才恍然大悟,用這件事來扳倒李慶安,上謀也!

他沉思了片刻,忽然笑道:「這麼說來,我勸聖上再遷三萬軍戶入安西,居然還是歪打正著了。」

「哪裡!楊尚書宰相胸懷,讓老夫佩服萬分。」

兩人對望一眼,皆一齊哈哈大笑起來。

……

西曹國,李慶安率一萬後軍也渡過了葯殺水,緩緩向西曹都城逼近,在離都城還有五十里地時,他停了下來,李光弼與和大食軍對峙五日,雙方始終沒有交戰,李光弼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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