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怛羅斯 第232章 曲池壽宴(2)

楊貴妃過壽,壽禮是不可少的,為送一份於眾不同的壽禮,幾乎每一個官員都絞盡了腦汁,壽禮送得好,讓聖上高興了,提升就指日可待,前兩年深州太守黃衡給貴妃娘娘敬獻了一隻通靈鸚鵡,叫做雪衣娘,讓娘娘喜歡異常,黃衡便被升為太常少卿,一年後又升為門下侍郎,官運亨通。

而今年的壽典格外盛大,便又是一個升遷的機會,就看誰抓得住了,而對於李隆基的諸子來說,貴妃娘娘的壽辰又不同往常,東宮依然空虛,年初時盛傳四子棣王琰有入主東宮之望,但最後卻無聲無息,兩個月前,李隆基又贊榮王琬素有雅稱、風格秀整,子嗣繁盛,一時間榮王府前門庭若市,但現在又無聲息,讓許多人都大失所望。

正因為太子之位長久不決,引來了各種謠言,有人說聖上有意立十八子瑁為儲,但礙於貴妃娘娘的緣故,遲遲決定不下來,也有人說聖上想從子侄之中選一人為儲,不一定是親王,各種流言層出不窮,讓親王們人心惶惶。

今天的壽宴也同樣是一個機會,若能得貴妃娘娘美言,那東宮之位便有望了,一大早慶王便將兒子李俅叫到了房內。

他得意地將一支長條型的盒子放在桌上,笑道:「這是為父今天上午才拿到的玉笛,你看看如何?」

李俅一陣驚訝,連忙道:「可是用那支萬年寒冰玉雕琢?」

李琮點點頭,「正是!」

李俅小心地打開盒子,一股濃香撲鼻而來,光是這隻盒子就用上等的沉香木所雕,名貴異常,盒子里的綢緞上放著一支通體晶瑩、儼如一塊冰似的玉笛,這塊寒冰玉是慶王李琮的人在雲州馬市上,花了五百貫從一個回紇人手中購得,寒冷如冰,即使在最熱的三伏天也是如此,是一塊罕見的寶貝,這塊寒冰玉呈長條形,李琮便托玉雕高手將它雕成了一支玉笛,準備進獻父皇,卻正好遇到了貴妃娘娘的壽辰。

李俅拿起玉笛,卻一眼看見盒子里還有一對同樣材質的酒杯,不由一怔,李琮笑道:「這是用余料製成,用它來喝葡萄酒最為適合,我準備獻給聖上。」

李俅沉吟了片刻,便道:「父王想入主東宮的迫切之心,我能理解,但我總覺得在這種小節上做文章,不會有什麼效果。」

「那你說做什麼有效果?」李琮被掃了興,臉上露出了不悅之色。

李俅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氣,事實上他對這個父親是否能入主東宮已經沒有什麼興趣了,年初時他勸李琮把所有的土地都分給農民,旗幟鮮明地打出嚴禁土地兼并的旗號,贏得全國士民之心,為此他還專門給他分析,他如今擁有的錢財就是幾十輩子也用不完,占著那幾萬頃上田又有什麼意義呢?

如果能將幾萬頃上田分給佃戶,每戶十畝,那也是幾十萬戶農民受益,再散盡一半的家財去各地辦學,天下士人之心可得,這是何等強大的政治資源,為他入主東宮打下堅實的基礎,儘管李俅分析得很透徹,但換來的卻是李琮的一頓臭罵,還令家人將他按在地上打了二十大板。

李俅的心已經冷了,這種貪財愚蠢、目光短淺的人若做了大唐之主,不僅是李氏宗族的悲哀,也是大唐王朝的災難,更何況他根本就認為李琮沒有希望入主東宮。

李俅開始懷念他的生父,開元二十五年被殺的前太子瑛了。

此刻,他見李琮臉上露出不悅之色,剛想給他解釋一下的心思沒了,他要送就送,管自己什麼事?

想到這裡,他淡淡一笑道:「父王,我是說,送禮不在於多珍貴,而在於與眾不同,能讓貴妃娘娘喜歡,比如貴妃娘娘喜歡喝朝露養顏,而夏天沒有,父皇完全可以建一座高台,置銅盤搜集朝露,別人都沒這個條件,唯獨父王能辦到,這樣一來讓娘娘喜歡,二來又可以長期討好,體現父親的孝心,何樂而不為?」

李琮恍然大悟,重重一拍肥碩的大腿,「對啊!我怎麼沒有想到,我現在就搭檯子,今晚就開始搜集朝露。」

他讚許地對李俅笑道:「你的建議很好,以後要多提這種有益的建議,少提那些分田送財的事情,這才是我的兒子。」

李俅心中苦笑一聲,一言不發,東宮太子可是大唐的儲君,不是聖上的私位,父親這麼本末倒置,他怎麼可能入主東宮。

他也不想再提此事了,便起身道:「父王,孩兒要去準備參加壽宴,先告辭了。」

李琮心中想著朝露,便急匆匆地去安排搭建高台。

李俅卻騎馬離開了慶王府,在長安城繞了幾個彎,來到了涼王府,涼王府也就是前太子李亨的府第,位於永福坊內,是一座孤零零的宅子,自從李亨被罷免太子之位後,這裡便成為了長安最冷清之地,李亨幾乎從不出門,也沒有人來拜訪他,台階上已經長出了青草。

剛開始,李隆基對他監視頗嚴,他的一舉一動都要報告,但隨著時間流逝,李隆基對他也沒有興趣了,從今年二月開始,便取消了對他的監視,今晚上的貴妃壽宴,李亨也接到了請柬,他命人送了幾色尋常禮物進宮,自己則準備去參加壽宴。

此刻,李亨正在書房裡拆閱一封信,信是李慶安給他寫來的,這也是滿朝文武中唯一還和他保持聯繫之人。

李亨顫抖著手打開了這封信,從他被廢至今已經一年另一個月了,他的兩鬢略顯斑白,彷彿老了十歲。

「太子殿下在上,臣李慶安叩首……」

李慶安的第一句話便讓李亨的淚水涌了出來,他剋制住鼻子的酸楚,用手背擦去淚水,繼續往下看。

「臣已經在著手收復碎葉,目前臣有兵力近八萬人,完全可為大唐恢複舊江山,臣準備在打下碎葉後,著手遷移漢人到碎葉定居,使之形成大唐一州,開墾土地,畜牧屯田,使碎葉成為大唐西進的基地,在軍需物資上能自給自足……」

李慶安這封信足足寫了十幾頁,李亨認真地讀著,在信的最後,李慶安寫道:「臣以為,殿下雖遭挫折,但並不意味著儲君之路就此斷絕,臣當聯繫忠心之舊臣,為殿下重入東宮竭心儘力,願殿下振奮精神,不負臣的期望,只要臣還在,太子黨就永不會消散。」

李亨的淚水再一次湧出,心潮起伏,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只要在患難之時,他才能看到真正忠心於自己臣子,只要李慶安還在,太子黨就永不會解散。

這時,門口傳來心腹宦官李靜忠的聲音,「殿下,有人求見!」

李亨連忙收起信,問道:「是誰?」

李靜忠猶豫了一下,道:「是慶王之子李俅。」

「是誰?」李亨懷疑自己聽錯了。

「殿下,是慶王之子。」

李亨沉默了片刻,便點了點頭道:「讓他進來吧!」

李亨將李慶安的信點燃了,直到它燒成灰燼,才扔進香爐之中,現在他對誰也不相信了。

很快,李俅被領了進來,他進門便躬身深施一禮,「侄兒參見叔父!」

李亨這才想起李俅是自己二哥李瑛之子,想起太子瑛早年被廢,與自己同病相憐,他不由有一絲傷感,便擺了擺手,溫和地道:「侄兒不必多禮,請坐吧!」

「謝叔父!」

李俅坐下,便道:「今天侄兒來不是以慶王之子,而是前太子之子,我的父親不是慶王琮,而是太子瑛,望叔父能明白侄兒的苦心。」

李亨怔住了,良久他才問道:「不知侄兒今天找我,有什麼事嗎?」

李俅從懷中取出一書,遞給李亨道:「叔父還記得以前在書房裡伺候的宦官王安良嗎?這裡就是他的藏身之處。」

「王安良?」李亨依稀還記得一點,東宮被廢時,一大批東宮的宦官宮女被放出宮,王安良就是其中之一。

李亨點點頭,問道:「這個宦官與我有關係嗎?」

「大有關係,當初叔父書房中的那隻小人,便是他放的。」

「什麼!」李亨『騰!』地站了起來,眼睛暴瞪,急道:「你是說,從我書房中搜出的小人,就是他所為?」

李俅緩緩點頭,「正是他所為,這個宦官其實是慶王安插在東宮的眼線,事成後,他被我藏匿起來,現在他就在我手中,叔父若想要他,隨時可以拿去。」

說完,李俅目光注視著李亨,李亨慢慢坐了下來,咬牙切齒道:「原來是他!我要親手殺了他。」

「叔父只想殺了他那麼簡單嗎?」

「不!我要把交給父皇,還我一個清白。」

李亨心中激動得難以抑制,他從來就沒有詛咒過自己的父親,這個清白他一定要討回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剋制住內心的激動,問李俅道:「你告訴我這些做什麼?」

「很簡單,我希望叔父能夠重入東宮。」

「為什麼?」李亨渾濁的目光一下子變得銳利無比。

李俅的眼中閃過一絲傷感,淡淡一笑道:「或許是叔父的遭遇讓我想起了自己的生父,我希望生父的悲劇不要再次發生,當然,在所有的叔伯之中,我看好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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