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風雨大唐 第213章 山寺驚魂

寶林寺建於南北朝時期,最興旺時有僧眾兩千餘人,三口碩大無比的鐵鍋顯示出這座寺院曾經的輝煌,現在還有三百多名僧人,靠山腳下的二十頃寺田養活,年初以來的旱災也波及到了這座寺院,收成無望,佃戶們紛紛去了州城討活,僧人們也只得四處去化緣求生,目前偌大的寺院里只剩下三十幾名年邁的僧人,靠寺院剩下的一點餘糧度日。

由於僧舍眾多,李慶安的三百名親衛有足夠的住處,眾人都帶著乾糧,山腰處一口泉眼還沒有完全乾涸,幾名親衛在一名僧人的引領下,跑去打水了。

僧房中,李慶安站在一張小型沙盤前久久凝視不語,沙盤是嶺西地圖,用泥塑成,平時拆為八塊裝在箱子里,用時再拼在一起。

儘管北庭和碎葉離他已經很遠了,但是他的根還在那裡,他的親人、他的部眾、他未完成的事業都在北庭,那裡是他夢縈魂牽的故鄉。

離開襄陽時,他得到了李林甫寫給他的一封信,高仙芝已經準備進攻吐火羅了,且得到朝廷的批准,李林甫在信中問他這場戰役的結果會怎樣?

這兩天,李慶安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按歷史記載,高仙芝應該是在朅師國勝利後的歸途中遇到寧遠國使者,寧遠國告密石國曾經勾結大食,欲奪取碎葉,引起高仙芝震怒,高仙芝便轉道石國,大肆屠殺掠奪石國都城後,再返回長安述職。

然後安西軍進攻碎葉,企圖恢複碎葉軍鎮,卻引發了大食軍東進,最終怛羅斯之戰爆發。

但歷史已經被改變了,碎葉已經被他奪下,所以高仙芝為了和他競功,選擇了掃蕩吐火羅,吐火羅也是後世的阿富汗北部一帶,西北方向便是河中諸國,而吐火羅的正西方便是烏滸河,也就是後世的阿姆河,跨過烏滸河便是黑衣大食的老巢呼羅珊,李回春帶給他的情報是,阿拔斯在那裡駐紮有重兵,問題是,現在已是天寶九年,公元七百五十年,大食的內戰結束了嗎?

這一點李慶安不是很清楚,可如果大食內戰一旦結束,高仙芝橫掃吐火羅,必然會引發大食人的反擊,這一點不會因為他李慶安的穿越而改變,這是東西兩大帝國為爭奪中亞的必然碰撞,那麼這場吐火羅戰役的後果會怎麼樣?

李慶安用小木棍輕輕敲打著沙盤,如果他是高仙芝,他就會先將北庭重軍調至碎葉,防止大食北犯碎葉,北庭安西兩路軍馬,一路守碎葉,一路打吐火羅,他有這個條件的,他兼任北庭節度使。

關鍵是高仙芝對這場戰役的意識有多高,他會不會像楊國忠那樣,只考慮吐蕃而不考慮大食?他有沒有派人去大食刺探情報?他有沒有做好兩線作戰的準備?

這些都讓李慶安十分憂慮,歷史上高仙芝敗在大食人手上,很大程度就是因為他對大食的認識不足造成,而歷史會不會重演這一幕?李慶安內心十分矛盾,他既希望唐軍能夠打贏這一仗,可又希望高仙芝再一次敗在大食人手下。

就在李慶安陷入沉思之中時,突然,「刺客!」遠方隱隱傳來了一聲叫喊,在寂靜的黑夜中格外清晰,李慶安猛地一驚,他一扭頭,卻聽見了一聲破空聲,他身子本能地向左微微一側,這是他在無數場戰役中千錘百鍊形成了一種條件反射,在生死存亡的一刻爆發了,「嗖!」一條黑影瞬間從他臉龐擦過,這是一支力道強勁的箭,直釘在牆上。

如果我們把鏡頭放慢,就在李慶安聽到破空的一剎那,他的右腳本能地一點地,身子借力向左偏,而窗紙就在這一刻破了,一支藍汪汪的毒箭穿透窗紙,直向他的頭射來,他臉恰好向左偏了兩寸,毒箭便擦著他的臉射過,發生這一切,時間只用了半秒。

李慶安在地上一滾,又躲過了另外一支箭,這時屋外傳來了他親衛們的怒吼聲,緊接著是刀劍相擊,刺客似乎來了不止一個。

李慶安一把抓過床頭上的弓箭,他迅速奔至外屋,將箭壺背在後背,抽出一支箭搭弓上弦,躲在一個黑暗的角落,從他這個角度,透過一個破爛的窗戶,可惜清晰地看見院子的情形。

李慶安住的這個院子是寶林寺最大的僧院,院中可以容納五百餘人,院中有兩撥人在拚鬥,都是黑衣人,唯一的區別就是對方手臂上纏有白布,而且蒙面,刺客約四十餘人,個個武藝高強,他的親兵們雖然數倍於對方,但依然占不了半點便宜,單打獨鬥他們遠不是刺客的對手,但他們有豐富的戰場經驗和默契的配合,彷彿一堵銅牆鐵壁,擋住刺客向裡屋衝擊。

李慶安勃然大怒,他眯眼張弓便是一箭,長箭閃電般向一個最兇悍之人射去,已經有兩個弟兄倒在他的劍下。

這是一個身材瘦小的男子,他的劍法凌厲,彷彿猴子一般靈活,他一個跟斗,平空躍起,準備翻過李慶安親衛組成的人牆,就在這時,一支強勁無比的鐵箭呼嘯而來,一箭從他頭頂射入,直插入脖腔。

男子慘叫一聲,從空中墜下而死,就在這時,李慶安的第二支箭又到了,一箭射入一個女刺客的眉心,將她釘死在地上;第三箭,一名剛從牆上跳下刺客被釘死在牆上,鐵箭射進了他的嘴中;第四箭,將一名高個刺客穿心而過;第五箭,牆頭上傳來了凄厲的慘叫聲。

李慶安的鐵箭一箭接著一箭,箭箭狠辣無比,箭箭奪人性命,他的箭速之快,無人能躲過,只片刻時間,已經有二十八名刺客死在他箭下,其餘刺客嚇得魂飛魄散,轉身要逃,怎奈李慶安的三百親衛已經前後左右將他們團團包圍,一陣亂箭射過,最後的十幾名刺客全部倒在血泊之中。

一刻鐘後,一場突來的刺殺結束了,親衛們在忙碌地清理屍體和四處搜查,親衛校尉江小年正向李慶安彙報最後的戰況。

「稟報使君,刺客一共被殺了四十五人,還有兩人未死。」

「我們弟兄死傷多少?」

「死了兩人,陳標和婁八郎,重傷三人,輕傷十四人。」

李慶安點了點頭,嘆息道:「按老規矩,火化後骨灰送回家,好好撫恤家人。」

這時,另一名親衛跑過來道:「稟報使君,那兩人招了,他們一共來了五十人,有五人沒有進來,他們都是從洛陽慶王別府而來。」

「慶王?」

李慶安不由冷笑了一聲,不用說他也能猜到是慶王派來的,他們要除掉自己這個倖存的太子黨人,防止李亨復辟。

「那這兩個人原來是做什麼?」

「他們原來都是江洋大盜,被關在長安獄中,後來被慶王用重金買出來,一直養在洛陽。」

這時帶人去搜尋的親兵營副尉趙延嗣回來了,他躬身稟報道:「使君,我們發現一件很奇怪的事。」

「什麼奇怪的事?」

「我們已經查過所有的人,最早那一聲有刺客的叫聲都不是我們的人,也不是寺里的僧人,更匪夷所思的是,我們在樹林里發現了五具屍體,應該就是沒有進來的五名刺客,在其中一名刺客的身上,我們發現了這個。」

趙延嗣將一張疊好的紙條遞給了李慶安,李慶安展開了紙條,只見上面寫了兩個字:「慶王」。

李慶安慢慢將紙條揉成一團,這張有點畫蛇添足的紙條讓他心中忽然生出了疑心,「這些刺客真是慶王派來的嗎?」

林欲靜而風不止,看來這次河南道之行,不會那麼簡單。

「使君,那兩個活口怎麼辦?殺掉嗎?」

「不!把他們傷治好,送到長安高力士府中去,還有這五十名刺客的人頭一起送去。」

李慶安冷哼了一聲,究竟是誰花重金把他們從獄中買出,一查便知。

……

開封縣佔地面積極大,城牆周長六十餘里,人口二十餘萬,其中三成人口都是靠漕運生活,但幾個月的乾旱使汴河水降到了最低,已經無法行船,漕運已經停止了四個月,這給汴州人的生活帶來了極大地衝擊。

開封縣中除了縣衙、州衙和轉運支使衙門,還有就是河南道採訪府官衙,採訪府官衙的人數並不多,二十幾名衙役,一名判官,四名採訪支使。

這天上午,李慶安抵達了開封縣,但迎接他的,不是河南道的文武官員,而是汴河沿岸兩萬餘漕運苦力的大規模靜坐抗議。

開封縣的主幹道叫做白水大街,此刻大街上密密麻麻坐滿了漕運苦力,人人頭扎白巾,赤裸著上身,皮膚黝黑油亮,每個人的眼中都充滿了憤怒和倔強,他們並不完全是汴州的漕運苦力,還有來自宋州、亳州,甚至有的還是來自徐州。

在城門口,李慶安遇到了前來迎接他的觀察使衙門判官劉嗣松,這是一個頗為精明能幹的黑瘦男子,約三十餘歲,在這裡已經做了六年,非常了解當地的情況。

「使君,不知是誰走漏了你來上任的風聲,這些漕運苦力前幾天就從四面八方趕來,這不,堵在城中向你施壓呢!」

「向我施壓?」李慶安心中不由有些奇怪,便笑道:「向我施什麼壓,我又不是龍王爺。」

判官劉嗣松苦笑一聲道:「河南道乾旱,京城的漕運改走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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