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節度北庭 第196章 金戈鐵馬

時間彷彿停滯了,在碎葉谷地以外的地方已經三天過去了,但碎葉內的情形卻和三天前沒有任何變化,大食軍按兵不動,等待都摩支在賀獵城的另外一千騎兵,唐軍也同樣按兵不動,但碎葉城方向卻沒有任何援軍趕來,唐軍也沒有主動出擊,這彷彿是一盤撲朔迷離的棋局,讓人猜不透唐軍的意圖。

碎葉以西的寧遠國卻揭開了唐軍的謎底,一支約一萬五千人的寧遠國軍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向空虛的阿史不來城猛撲而去。

寧遠國又叫拔汗那,是嶺西諸國中相對較為親唐的一個附庸國,國王被唐王朝封為奉化王,其王后便是大唐的和義公主,在和義公主的主導下,寧遠國一直奉大唐為宗主國,在西域諸國一片倒向大食的大環境下,寧遠國獨善其身,承受著極大的壓力,這次唐軍欲重建碎葉軍鎮,寧遠國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

昨天夜裡,當李慶安的特使趕到寧遠國會見了國王后,寧遠國當晚便做出了出兵的決定,國王波列派大王子屋磨為主帥,率軍一萬五千人偷襲阿史不來城,斷大食軍的後路。

……

唐軍大營,幾名斥候騎兵飛馳而來,奔至營門口,他們翻身下馬,向中軍大帳疾奔而去。

中軍大帳內,李慶安正再一次向楊再成詢問兵敗的細節,儘管韓志付出了兩千軍隊的損失,但他們也帶來了和大食軍作戰的第一手寶貴資料,這幾天,幾乎每一個逃回的士兵都在詳細描述自己所遭遇的大食軍和石國軍的情況,大量的情報被彙集整理,漸漸地濃縮成幾十條簡潔實用的情報。

「大食軍和石國軍隊的戰馬速度比唐軍戰馬速度快一成,且耐長途奔襲,都是大宛良馬。」

「大食軍弓箭薄弱,但有投擲短矛,在三十步外投射,威力極大。」

「大食軍身著皮甲,角弩百步外能射穿。」

諸如此類,這些有效的情報將指導李慶安的最後部署。

李慶安找楊再成是要更多了解關於大食軍主帥的情報,他已從碎葉突騎施人那裡了解到了一點零星的情報,大食主帥叫朱迪爾,年約四十歲出頭,在河中地區征戰已有十幾個年頭,在攻打康國和石國中立下赫赫戰功,被譽為呼羅珊雄鷹,但李慶安想知道的,是這隻雄鷹在戰場上是怎麼翱翔?

「使君,在判斷敵軍主帥上,我們吃了大虧,韓都督一直以為那個年輕的石國王子是敵軍主帥,因此,我們集中兵力衝擊石國王子所在,卻沒料到一個帶兵衝鋒在前、長著一張方臉和大鬍子的大食軍官才是他們的主帥,他身邊有五百親衛,開始韓都督認為兵少就沒有太放在心上,不料,這五百騎兵卻犀利異常,一下子就撕開了唐軍的防線,韓都督猝不及防,便是死在這個大食軍官二十步外射來的矛刺之下,事後我們才知道,他才是大食軍的主帥。」

提到都督之死,楊再成的聲音越來越低微,眼中充滿黯然之色,但李慶安卻並不關心韓志之死,朱迪爾犀利的五百親衛引起了他的興趣,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有價值的信息。

「那五百騎兵怎麼個犀利法?」

「首先是他們的投矛精準,每一矛投出都會刺死一名唐軍,沙陀人至少有一半都是被他們的投矛所殺,他就像我們大唐的神射手,一個衝鋒便將韓都督身邊的親衛射死大半,此外便是他們的馬與眾不同,速度極快,剛剛撕開一個口子,五十名騎兵便衝到韓都督眼前,讓人防不勝防。」

「你確認那五百親衛的馬與眾不同?」

「是的,他們的馬確實格外地雄壯飄逸,彷彿在空中飛騰一般,速度快得驚人。」

李慶安緩緩點頭,看來這五百親衛的戰馬極可能就是傳說中的阿拉伯馬了。

就在這時,大帳外傳來急促的奔跑聲,「將軍,緊急軍情!」

一名斥候出現在帳門口,半跪施禮道:「稟報將軍,一千突騎施人又加入了大食軍,目前敵軍總兵力已近一萬四千人,敵軍已拔營出發,距離我軍尚有七十里。」

李慶安看了看地圖,七十里對急行軍也就是半天的路程,當然,朱迪爾是絕不會長途奔襲,那麼,最遲明天上午,大食軍將和唐軍遭遇。

「傳我命令,大軍拔營啟程!」

……

路在山谷蜿蜒,唐軍行軍速度很慢,離岩石河床的碎葉河時遠時近,夜幕悄然落下,霧氣已消,吹來陣陣寒風,月如鉤,整個西方的天空輝映著月亮的冷輝,右首巨大的山樑向西延伸,盡頭便波平如鏡的碎葉河,越過河水,前方是一片遼闊的樹林,再向西,灰濛濛的草原一覽無餘。

唐軍在一更時分全部渡過了碎葉河,一隊隊唐軍營哨在對岸的樹林中來回賓士,唐軍過河後休整了半個時辰,便又向西繼續前進。

四更時分,斥候傳來消息,二十里外發現了大食軍主力,唐軍立刻駐兵不發,遼闊的原野上夜風呼嘯,紅色的大旗隨風獵獵招展,一條猙獰的黑龍在大旗上破旗欲飛。

大旗下,一萬二千唐軍騎兵橫刀立馬,張弓搭箭,任北風拂過臉龐,他們目光冷冷地注視著前方,半個時辰後,浩浩蕩蕩的大食聯軍出現在草原的另一邊,他們也停住了戰馬,等待著進攻的命令,一場爭奪碎葉的大戰即將拉開帷幕。

唐軍擺下了騎兵式的鶴翼大陣,一百輛五連發的床弩已經絞上弦,所用的箭都是長達兩尺的粗長箭,有效殺敵射程達五百步,而在床弩的背後則是三千弩騎兵,使用角弓弩,這種弩屬於輕型弩,靠臂力拉弓上弦,有效殺傷射程約一百五十步,弩兵和床弩便構成了遠近兩重打擊,在陣型中形成了鶴頭和鶴頸,在弩兵後面卻又是一百輛大號床弩,床弩上卻是三根長達五尺的短矛,已經用牛筋絞上弦。

在這一百輛床弩後才是六千長槍騎兵,這是唐軍主力,分為三軍十二營,一手執盾,一手持矛,為鶴身;在兩翼則為混合式的槍弓騎兵,各一千五百人,遠射近攻,主要是射殺敵軍側翼。

而鶴尾又是一千弩騎兵,主要用於機動增援,這一次大戰,唐軍將他們強弓硬弩的優勢發揮地淋漓盡致,一萬六千騎兵,弓弩騎兵竟佔到一半,這也是北庭軍主帥善於用弓的緣故。

李慶安騎馬立在中軍大旗之下,他手握橫刀,注視著遠方的敵軍,耐心地等待著敵軍的衝鋒,在這場戰役中,已經沒有固定式的指揮塔,一切都在高速運動中進行指揮。

同時,在這場戰役中,李慶安並不打算使用火藥,他希望用血和刀來磨礪北庭軍的戰鬥力。

碎葉的天空烏雲密布,朔風強勁地刮過兩軍之間寬約五里的草原,在草原的另一頭,大食軍也嚴陣以待,主帥朱迪爾格外自信,三千突騎施人的加入,使他們在兵力上超越了唐軍,他們雖然在裝備上弱於唐軍,但他們有高昂的士氣,有勇猛的戰士,有精良的戰馬,這些足以彌補武器裝備上的不足。

尤其是都摩支三千突騎施人的加入,更彷彿給他們打了一劑強心針,這三千騎兵不是由牧民臨時拼湊起來的烏合之眾,而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當年突騎施人就憑他們銳利的攻擊,橫掃真珠河兩岸,將昭武軍隊打得丟盔卸甲,甚至幾次大敗大食軍,有這支騎兵參戰,朱迪爾獲勝的把握又增加了三分。

在數日前的一場和唐軍的較量中,朱迪爾也發現了唐軍的優勢,那就是弓箭厲害,為此他特地部署了今天的戰役,無論是大食人還是突騎施人,都是靠強勁的衝擊力沖亂對方的陣腳,為了不被唐軍遠距離的弓箭所傷,今天的第一波進攻,他便交給了石國的軍隊。

戰馬在不可抑制地踢打著地面,黑色的旗幡在晨風中飛舞,金色的薩拉丁雄鷹展翅欲飛,一切都準備就緒了。

朱迪爾回頭看了看一身金盔金甲的都摩支,笑道:「第一仗就交給你,你的軍隊可能勝任?」

都摩支的目光彷彿狼一樣的殘酷,惡狠狠地盯著唐軍的帥旗,帥旗下便是他的殺子仇人李慶安,為了手刃仇人的這一天,他已經等待了快三年,儘管仇恨已在他心中沸騰,但他依然不露聲色道:「我的士兵遠來疲憊,第一仗就上,恐怕體力上會不支,我們打第二陣。」

都摩支的油滑讓朱迪爾略略有些不滿,他不過是試探而已,一下子便探出了都摩支的老底,他們並不是真心為大食賣命,朱迪爾沒有多說什麼,目光又投向了有些怯戰的王子遠恩,沒有任何商量餘地,他斬釘截鐵地令道:「石國軍隊準備衝擊,聽我鼓聲發動。」

他手一揚,轟隆隆的皮鼓敲響了,石國軍隊對唐軍有一種天生的懼怕,曾在近百年間,大唐一直是他們的宗主國,大唐的繁盛和強大讓幾代石國人為之嚮往,也在他們心中投下了自卑的陰影,他們做夢也沒有想過要和強大的唐軍正面作戰,但大食的強橫使他們吞下了背叛舊主的苦果。

遠恩心中忐忑揮動著戰刀,顫慄的聲音在風中若斷若續,「聽我的命令,盡全力衝鋒。」

朱迪爾聽出了他口氣中的軟弱,他眼一瞪,怒道:「軟弱無用的東西,你還想做石國的國王嗎?」

遠恩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