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節度北庭 第176章 深谷藏胡

夜色深沉,一輪彎月掛在深藍色的夜空中,將無邊無際的草原撒上了一層淡淡的銀色,在拔扎曳土城東南約二十里的草原上,一座軍營孤零零地矗立在草原上,這裡便是天山軍營地,此刻行軍一天的士兵們皆疲憊不堪,早早地入睡了,大營里一片寂靜,只有大營四角的崗樓上有士兵在來回巡邏,忽然,一名哨兵快步奔至崗樓邊,神情緊張地注視著遠方,他看見了,月光下,一條黑線出現在草原上,正向這邊疾速奔來。

「他娘的!斥候都死光了嗎?」

哨兵破口大罵,猛地輪起鐵鎚『噹噹!』地敲響了警鐘,同一時刻,另一個崗樓上可敲響了警報,刺耳的鐘聲響徹軍營,士兵們從夢中驚醒,軍營里一陣大亂,主將趙廷玉去大寨未歸,只有一名副將盧向陽,他衣衫不整地奔出營帳,大聲問道:「出什麼事了,敵軍殺來了嗎?」

可是誰也不知道,混亂中崗樓上忽然有哨兵大喊,「不是敵軍,是自己人。」

隨著喊聲不斷傳開,軍營里漸漸平靜下來,是自己人,不是敵軍,許多唐軍都涌到營門口張望,只見數百步外一支騎兵排成長行,呈扇形緩緩向軍營包圍而來,大旗在月光下格外清晰,正是唐軍的赤龍旗。

這時,十幾名騎兵飛馳而來,在營門口高聲喊道:「李慶安將軍有令,所有隊正以上軍官都出來集中,有要事宣布。」

副將盧向陽奔出營門厲聲問道:「我家將軍去大寨未歸,現在何處?」

「你是何人?」

「我乃天山軍兵馬副使盧向陽。」

喊話的騎兵不理睬他,繼續高喊:「節度使李將軍有令,所有隊正以上軍官出營集中,否則以造反論處!」

躲在營門後的數十名軍官聽見『以造反論處』時,皆心驚膽戰地走了出來,盧向陽大怒,轉身拔劍驅趕道:「誰讓你們出來,全部給我回去!」

十幾騎兵對望一眼,猛地催馬上前,三支長槍同時刺透了盧向陽的前胸,盧向陽不可思議地望了一眼插入前胸的長槍,就此倒地死去。

一名軍官催馬上前,再次對軍官們厲聲喊道:「趙廷玉刺殺監軍,欲造反,爾等也要追隨嗎?」

天山軍的軍官們終於陸續出來了,近百名軍官站在空地之中,心情忐忑地等待發落,數千唐軍將他們緊緊包圍,不使一人脫逃,軍營里沒有了軍官約束,二千士兵紛紛擠到營門前,低聲議論著,誰都明白天山軍要換主人了,相比軍官的憂心忡忡,士兵們心中更多的是期待。

這時,數百騎兵簇擁著節度使李慶安從隊伍中出來,後面跟著監軍王廷芳,李慶安緩緩勒住戰馬,掃了一眼天山軍的軍官們,道:「西州都督趙廷玉違抗軍令,挾持監軍,嚴重違反軍法,已被處斬!」

軍官群中頓時發出一片驚呼,每個人的眼中流露出震驚之色,其中不少人眼中閃過一絲悲憤,隨即低下了頭。

「我知道你們不少人是趙都督的老部下,鐵杆心腹,但大唐軍隊軍紀如山,軍法面前無人例外!」

李慶安的聲音異常嚴厲,他臉色冰冷地注視著每個人的目光,一字一句道:「現在趙廷玉已經處斬,新都督將由朝廷任命,本帥暫代天山軍兵馬使,介於天山軍軍法不嚴,本帥決定,天山軍副尉以上軍官統一學習軍規軍紀三個月,學習結束後重新任命,現在旅帥和隊正可以回營,將軍隊帶出來集合。」

旅帥和隊正們都如釋重負,紛紛奔回軍營整頓軍隊,空地上只剩下十幾名垂頭喪氣的校尉和副尉,李慶安使了個眼色,上前一隊騎兵將他們押走了。

這時,軍營門大開,一隊隊士兵從軍營里走了出來,都沒有攜帶武器,二千士兵在曠野中整齊地排成了十隊,李慶安縱馬上前,朗聲道:「我李慶安受聖上委任,統領北庭軍馬,無論是翰海軍、天山軍還是伊吾軍,我都一視同仁,我本人也是從戍堡小卒一步步走到今天,深知士兵疾苦,在此,我重新立下四條軍規,第一,從今天起,北庭軍軍官一律不準替士兵保管錢物,作戰時,錢物統一由行軍司馬暫管,並立下收據,戰後交還本人,若不幸陣亡,將交給其指定家屬;第二,北庭軍將改善伙食供應,統一立下標準,將抽調士兵組成巡視組,檢查各軍伙食狀況;第三,北庭軍軍假由三年一個月,改成一年一個月,另外准許家人來探親;第四,北庭將成立軍紀稽查司,稽查司將巡視各地軍隊,准許士兵向稽查司投書,稽查司將直接向本帥負責,此四條從頒布之日起正式執行。」

李慶安宣布一條,士兵們就歡呼一陣,不僅是天山軍,就連瀚海軍也跟著歡呼鼓掌,他的四條新規條條切中軍中積弊,別的不說,一般士兵的財物都是由軍官來保管,這是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很多軍官為了謀取士兵財物,都變著法折磨士兵致死,以吞沒其財物,至於財物短缺遺失的情況,更是家常便飯。

歡呼聲響徹夜空,李慶安這四條新軍規一出,便徹底贏得了天山軍的軍心,原來的都督趙廷玉已經從他們腦海里消失得無影無蹤。

……

次日一早,伊吾都督韓志趕到了大營,昨晚發生在天山軍身上的詳細經過他都知道了,一直到昨天晚上他才明白過來,攻打葛邏祿人不過是李慶安用來奪權的一種手段,沙陀人和葛邏祿人的矛盾估計也是他一手炮製,從玉門之戰起,沙陀人就成了李慶安的一條狗,一步緊一步,一環扣一環,李慶安沒有人事權,無法罷免他們,所以就有了攻打葛邏祿的戰爭,在軍中以軍法處置,一切都順理成章了。

韓志一陣陣膽戰心驚,他知道昨天殺的是趙廷玉,那下一步就輪到他了,韓志不僅看到了李慶安的手段,看到他剷除異己的決心,也看到了聖上對李慶安的支持,沒有趙廷玉這片讓他渾水摸魚的泥塘,他還有什麼必要和李慶安對抗呢?

韓志和趙廷玉最大的不同,就在於他沒有後台,什麼慶王東宮,統統和他沒有關係,他沒有任何顧慮。

韓志來到大營,除去了上衣,袒露上身跪在營門前請罪,片刻,李慶安快步從大營走出,急將他扶起來道:「韓將軍萬萬不可如此。」

「卑職一時糊塗,不明軍規,以至於竊軍權自重,請使君發落。」

李慶安將他扶起,又命親兵拿來一件衣服,親手給他披上了,笑道:「虧得這裡是草原,否則韓將軍還要行廉頗之事么?」

兩人對視一笑,李慶安攬著他的肩膀就向大營走去。

「我頒布的四條新規,韓將軍有看法嗎?」

「使君不愧是小卒出身,深知士兵疾苦,不過使君不怕得罪軍官們嗎?」

「做事情哪有不得罪人的,不過士兵可以提拔為軍官,但軍官就難以貶為士兵了,韓將軍以為如何?」

「呵呵!使君說得有幾分道理,只是上有規矩,下有對策,使君的方案還要再細化才行。」

「我知道,先給弟兄們吃顆定心丸,鼓舞士氣,咱們一戰擊破葛胡。」

……

葛邏祿的長老大會帶了新的變數,結果出乎謀刺黑山的意料,大部分部落長老都贊成大王子的方案,向回紇求援,逼迫唐軍南撤,然後滅掉沙陀部。

儘管謀刺黑山本人不贊成這個方案,但為了給次子思翰爭得一定地位,他最終也同意了向回紇求援,與唐軍對抗。

就在北庭唐軍進入葛邏祿控制地同時,回紇拔野古部的一萬騎兵也越過金山,進入了葛邏祿控制地,與此同時,葛邏祿的兩萬騎兵開始集結,三萬胡人騎兵彙集在玄池以東,準備與北庭唐軍一決勝負。

這是一場算得上中等規模的戰役,就儼如安西對吐蕃,范陽對契丹,劍南對南詔一樣,這場戰役也關係到大唐的西拓國策,大唐一心恢複碎葉軍鎮,而葛邏祿同樣對碎葉川野心勃勃,至於第三者回紇,這是一頭狡猾的狼,他等待著機會,如果有可能,他會毫不遲疑地一口將葛邏祿和北庭吞掉。

但對於李慶安,這場戰役已經不僅僅是摧毀葛邏祿對碎葉的野心那麼簡單,他的目光放得更遠,他盯住了夷播海流域,後世叫做巴爾喀什湖的廣袤土地。

拿下巴爾喀什湖流域,他就站在了中亞的屋頂之上,而葛邏祿,就是他前進路上的最大絆腳石。

五月初一,經過數天休整後的唐軍先頭部隊抵達了葛邏祿的腹地,多邏斯河的上游地區,多邏斯河就是今天的額爾齊斯河,這裡是山區和草原的結合部,大多是低緩的丘陵,分布著大片茂密的森林,遠處便是黑黝黝的金山山脈。

唐軍先頭部隊有一千騎兵,由七百唐軍騎兵和三百沙陀騎兵組成,主將是南霽雲,還有一名沙陀將領朱邪盛義。

朱邪是沙陀人的族名,也就是處月的諧音,沙陀人也就是處月突厥人,因此朱邪便成為沙陀人貴族之姓。

朱邪盛義是沙陀葉護骨咄支的侄子,今年約三十歲,長得身材高大,孔武有力,是沙陀人著名的勇士之一,他手下的三百騎兵也都是長年活躍在金山內的獵人,個個都有著極為豐富的追蹤野獸的經驗,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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