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一方諸侯 第160章 芝麻變瓜

就在燈會踏歌如火如荼進行的同一時刻,一輛馬車停在了李林甫的府前,台階上奔下兩名李林甫的兒子,恭敬地將一名中年男子從馬車裡扶出來,「王中丞,我父親等你多時了。」

中年男子便是御史中丞王珙,他微微笑道:「上元節還來打擾你們,真是抱歉。」

「王中丞太客氣了,父親說應該向王中丞道歉,讓王中丞無法休息。」

幾個人寒暄了幾句,李林甫的兩個兒子便將王珙領了內宅,李林甫那座戒備森嚴的孤島城堡中。

今年的李林甫沒有和往年一樣去燈會巡視,王珙轉來的一份彈劾奏摺讓他留在了家中,此刻,這封薄薄的奏摺就在他的桌案上,內容很簡單,益州長史崔圓彈劾益州太守韋渙任人唯親,把他侄子韋明從一名普通小吏提拔為倉曹參軍事,坦率地說,這種提拔也談不上什麼問題,一介堂堂的太守提拔一個低級官吏,實在是太正常不過的事情,就算是自己的親戚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名門世家之所以能掌控大唐的地方政局,不都是這樣做的嗎?崔家也好不到哪裡去,崔翹的侄子崔平在任泗州太守後,很快便將他堂弟崔羽提拔為泗州錄事參軍,所以韋渙的做法著實沒有什麼大驚小怪。

但李林甫卻極為重視這份奏摺,因為它來得太及時了,就在他殫精竭慮考慮如何挑起楊釗和太子鬥爭之時,這份奏摺便來了,李林甫一眼便看透了這份奏摺背後發生的內幕,崔圓在和楊釗聯手趕走韋渙,換而言之,崔家已經投靠了楊黨,那韋渙呢?李林甫立刻想到了韋堅,當年被自己扳倒的韋家代表人物,太子黨的中堅,在韋堅被貶黜後,韋家遭到清洗,韋家的地方勢力基本上都被罷免,那現在呢?隨著韋渙、韋滔、韋見素的三韋崛起,韋家還有沒有重新加入太子黨的可能,答案是可能的,關鍵是看他李林甫如何來操縱。

「父親大人,王中丞到了。」

門口稟報聲打斷了李林甫的思路,他笑了笑道:「請王中丞進來!」

王珙可謂是李林甫第一心腹,他也是他最能幹的打手,最近一兩年的御史中丞封得不少了,連李慶安都掛了一個御史中丞的頭銜,但真正專職且掌握御史台實權的御史中丞,卻只有王珙一人,這份崔圓的彈劾奏摺,便是王珙從近百本奏摺中找到的,他首先發現了藏在這本奏摺中的貓膩。

「卑職參見相國!」

「呵呵!上元花燈夜還煩惱王中丞過來談事,本相著實過意不去。」李林甫溫和地笑道。

「相國所談,必為大事,卑職安能不來?」

李林甫點點頭,「中丞說得不錯,昨天你轉給我的奏摺我看了,我認為這確實是一件大事。」

得到李林甫的肯定,王珙精神一振,連忙道:「卑職也是這麼認為的,韋渙任益州太守也有一年多了,崔圓和他從來沒有什麼事情,怎麼到楊釗剛任劍南節度使,事情就出來了呢?而且崔韋兩家百年交好,又是聯姻,為這個芝麻大的小事就上書彈劾,未免有點小題大做了。」

「在他們不是小事,對我們也不是,你明白嗎?」

見王珙還不明白,李林甫索性直說了,「這將是東宮和楊家結仇的導火線。」

王珙這才恍然大悟,他暗呼相國高明,他凝神想了想又道:「只是那韋滔是棣王的岳父,卑職擔心會不會演變為楊釗和棣王之斗。」

「確實有這個可能,但可能性不大,只要我們稍微把韋家向東宮推一把,自然就是楊釗和東宮之鬥了。」

「相國的意思是讓卑職去做這件事嗎?」

「不!怎麼會是你呢?」李林甫擺擺手笑道:「這個人我早就安排好了,你忘了嗎?揚州鹽案。」

「李慶安!」王珙一拍額頭,他真的對李林甫的深謀遠慮佩服得五體投地,李林甫把李慶安安排進東宮,原來竟是為了這件事情。

「相國高明啊!」

李林甫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他已經不服於我了,不過我不擔心,只要我還是一天右相國,還是一天北庭節度使,他李慶安就得跟我合作。」

「那相國要邀見他嗎?」

李林甫搖了搖頭,「不用我說什麼,他心裡自然明白,自然知道該怎麼辦。」

李林甫笑著把崔圓地彈劾奏摺遞給王珙,「我聽說韋明已經在進京的路上了,這件事很急,這封奏摺就由你們御史台直接上呈聖上,另外,再補一份副本給太子。」

李林甫背著手走了幾步,又道:「再錄一份副本給李慶安,今晚上就給。」

……

上元節坊門不閉,李慶安一直到二更時分才將明月明珠姐妹送回了獨孤府,那道別時的羞顏,那一低頭的溫柔,那含情脈脈地秋水一瞥,柔情似水,佳期無限,讓李慶安期盼著再見的日子。

雖然二更已過,但長安城內依然人潮洶湧,不知疲倦的長安人載歌載舞,以前所未有的熱情迎接這一年一度的大唐狂歡節。

李慶安和十幾名親兵在春明大街上緩緩行走,親兵們依然在東張西望,興緻盎然地欣賞著春明大街上的花燈,李慶安卻沉浸在明月的柔情蜜意中。

忽然,遠處傳來一陣悠揚的琴聲,那是一盞美人彈琴花燈,被數百名觀燈客團團圍住,從人群縫隙望去,只見一名十四五歲的清秀小娘坐燈下彈琴,她白裙似雪,秀髮飄飄,頓時讓李慶安想到了舞衣,那個孤苦無靠的姜家後人,那個曾經讓他夢縈魂牽的彈琴女子。

李慶安輕輕嘆了口氣,他又想起了李林甫那天晚上的話:「只要你替我完成第二步,我把姜舞衣給你,安西節度使之位也是你的,我會讓你成為大唐最年輕的節度使。」

曾幾時,姜舞衣竟成了李林府的魚餌,成了他李慶安為李林甫賣命的酬勞,如果他不願成為李林甫的走狗呢?是不是姜舞衣永遠和他無緣。

這是他李慶安一直不願想也不願去面對的問題,愛情或許可貴,可他李慶安絕不會為一個女人失去他的安身立命的原則。

走進了翊善坊,遠遠地看見高力士那黑黝黝的巨大府宅,又走了一段路,李慶安來到高府的台階上前,他一眼便看見了在一棵樹下蹲著一個黑影,那黑影立刻站起來,大步走了過來,「李將軍,我等你多時了!」

「你有什麼事嗎?」李慶安笑著問道。

親兵們見他手伸進了懷中,便一起圍上,手按住刀柄,目光警惕地盯著此人。

不料來人掏出了是一本薄薄的冊子,他雙手遞上道:「這是我家老爺轉給老爺的。」

李慶安見右下角寫著『王中丞敬上』五個字,便笑道:「可是御史王中丞?」

「正是!」

李慶安接過冊子又問道:「他還有什麼話嗎?」

「回稟將軍,沒有了。」

來人行了一個禮,轉身便向坊門跑去,漸漸地消失在黑夜之中。

李慶安翻了翻冊子,竟然是一本彈劾摺子的副本,他不及細看,隨手將奏摺揣進懷中,對親兵們笑道:「大家今天都辛苦了,各自去休息吧!」

……

次日天剛亮,李慶安便被一陣敲門聲驚醒了,門口傳來親兵的稟報聲,「將軍,嚴先生已經好了,正在等待將軍。」

昨晚上他吩咐手下,只要今天嚴庄無恙,要立刻來叫醒他,他翻身坐下,簡單地梳洗了一下,便向嚴庄的房內走去。

經過一天一夜的細心調養,嚴庄已經基本恢複了正常,雖然還不能動彈,但已經可以斜靠在軟褥上自己喝粥了。

李慶安走進房,打量他一眼笑道:「看來嚴先生比我想像的恢複得還要快!」

嚴庄連忙放下碗,拱手道:「正是使君的悉心照料才把嚴庄從鬼門關前拉回來,大恩不言謝,嚴庄會銘記在心。」

李慶安笑了笑,對旁邊人擺擺手,幾名照顧嚴庄的親衛和女護兵都退了下去,李慶安在他榻前坐了下來,沉吟一下便道:「昨天嚴先生給我說,安祿山殺董延光是為了謀阿布思的騎兵,先生以為可能性有多大?」

嚴庄冷冷一笑道:「事實上,謀阿布思的騎兵都是我一手策劃,我是分三步走,第一步殺董延光讓阿布思欠了人情;第三步便是攻打契丹,請求朝廷命朔方騎兵參戰,那時阿布思欠有人情,他自然得親自出馬,只要在後勤供應商做點手腳,攻打契丹時阿布思便會大敗,最後殺他失利,再收攏殘軍,突厥騎兵便歸於安祿山手中。」

李慶安一驚,如果是這樣,阿布思的騎兵真的難保了,但他見嚴庄面帶冷笑,知道他言猶未盡,便笑道:「請先生繼續說!」

「其實第三步,我還來不及對他說,本來阿布思走後,我便打算將全部計畫告訴他,可惜這時楊家來了,使我沒有機會再說出第三步策略,他只知道第二步,這第二步其實是我的虛晃一槍,目的是為了試探朝廷對阿布思部的看法,那就是建議突厥阿布思部遷移到幽州,我知道朝廷肯定不會答應,可關鍵是我想看朝廷對阿布思部的重視程度,試探朝廷的底線,然後再有針對地做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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