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石堡城 第115章 城門風波

空氣中已經有點夏天的感覺,春季的高潮漸漸到了尾聲,大片的綠色取代了奼紫嫣紅的大地,關中大地上的麥田已經泛黃,到處是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天寶七年的初夏來臨了。

這天上午,在長安以東的官道上走來一隊騎馬的軍人,為首者正是剛從揚州歸來的李慶安,按照計畫,他在江都練兵半年,其中包括進京校檢兩個月的時間,此時正是返京的時間,不僅是他,所有二十四名邊將都將陸續率軍返京,接受大唐天子李隆基的檢閱。

他的軍隊不能進京城,只能在城外駐紮,他先率幾名親隨進京,前來迎接他的是萬騎營中郎將長孫全緒。

「四個多月不見,李將軍好像比先前更加黑瘦了幾分,我還以為江南水土滋潤,李將軍會變得又白又胖才對。」

「哪有那麼好的事情,天天射箭騎馬,比在安西打仗還要累上幾分。」

李慶安笑著搖搖頭,又問道:「安西其他人回來沒有?我是說李嗣業他們?」

「李嗣業和荔非元禮昨天剛到,田珍那邊還沒有回來,估計就這兩天吧!」

「四個多月一晃就過,可又感覺像是過了很多年一般。」

李慶安望著巍峨雄偉的長安城,他心中感慨萬千,無論江南多繁華,他還是眷念著這座物寶天華的天下雄城。

又走了片刻,遠遠地便看見了明德門,前面不遠處是一處岔道,岔道的另一邊直通大唐西域。

這時,從西面的官道上走了二十幾名騎馬的軍人,他們個個身材魁梧,身著盔甲,顯得威風凜凜。

長孫全緒忽然招手大喊道:「哥舒兄,請留步!」

前面的軍人都停住了軍馬,回頭向這邊看來,為首的將軍忽然認出了長孫全緒,他大笑著迎了上來,「原來是長孫賢弟,好久不見了。」

兩人下馬,親熱地摟抱在一起,長孫全緒給了他一拳笑問道:「哥舒兄,這次怎麼進京了?」

「是皇上招我進京,說有重大事情商量。」

「莫非隴右要開戰了嗎?」長孫全緒興奮地問道。

「或許有這個可能,但現在還不能肯定。」

那將軍看了看李慶安,笑問道:「這位是?」

「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

長孫全緒拉過李慶安,笑著給他介紹道:「李將軍,這位就是新任隴右節度使哥舒翰大將軍。」

剛才長孫全緒高喊哥舒將軍的時候,李慶安便猜到了此人的身份,果然是哥舒翰。

「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帶刀」,哥舒翰年少時是個行俠浪蕩的子弟,年長後痛改前非,在隴右從軍,歷經數十戰,打下了赫赫威名,去年底王忠嗣獲罪被判死罪,他暫代節度使,哥舒翰受隴右諸將之託進京求情,哥舒翰在李隆基後面叩頭相隨,「言詞慷慨,聲淚俱下」,此時的李隆基已經決定任命哥舒翰為隴右節度使,為了替他收買隴右諸將之心,便給了他一個人情,赦了王忠嗣的死罪,貶為漢陽太守,哥舒翰也由此贏得了忠義之名。

李慶安還在少年時便聽過哥舒翰的大名,他不由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個在中唐顯赫一時的大將,只見他身材彪悍,肩膀格外寬闊,一張紫銅大臉,前額飽滿,一對刷子般的粗眉下,目光炯炯有神,讓人感覺到他彷彿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

李慶安微微一笑,抱拳道:「在下安西李慶安,哥舒大將軍的威名,我早已如雷貫耳。」

「原來你就是安西第一箭,李慶安。」

哥舒翰也連忙回禮道:「李將軍的騎射,我也早有耳聞,久盼一見啊!」

他向周圍看了看,又摟住李慶安的肩膀,低聲笑道:「李將軍兩次殺了安祿山的威風,讓心中痛快啊!」

「哪裡!不是我厲害,是他們自己太不濟了。」

「說得好!」

哥舒翰哈哈大笑,「走!咱們一同進京,我一定要請你喝酒。」

一行人合兵一處,一起走進明德門,此時正逢上午人多之時,城門口人來人往,十分擁擠,眾人皆放慢馬速緩行。

「李將軍,這次去揚州練兵感覺如何?」

「還不錯,發現了一些人才,以前都是被埋沒在最底層。」

「李將軍說得對!」

哥舒翰也十分感慨道:「為什麼邊軍能英雄輩出,但中原軍府卻鮮見人才,關鍵就是中原軍府不是靠戰爭來選拔人才,而是靠溜須拍馬,靠行賄討好,所以真正的人才大多被埋沒了。」

兩人邊走邊說,走進了城洞,城洞里更加擁擠,守門士兵要一個個檢查後方能進城,因此進度極慢,七八輛馬車排隊在城洞中間,行人都從兩邊走過。

李慶安忽然看見最前面一輛馬車上的旗幡上寫著『裴』字,便問長孫全緒道:「最前面的馬車,是裴相國府上的?」

長孫全緒看了看,便笑道:「正是!應該是裴老夫人去城外寺院上香歸來。」

他又指著馬車旁的一個騎馬的少年郎道:「那就是裴寬的長孫。」

李慶安見馬車窗上掛著一串佛珠,便笑著點點頭,這裴家倒不擺什麼架子,和普通民眾一起進城。

忽然,遠處傳來一片驚叫聲,只見幾輛馬車風馳電掣般向城門衝來,周圍大群騎馬隨從護衛,幾名彪形大漢執鞭開路。

「閃開!快滾開!」

民眾和小商販嚇得向兩邊奔躲,稍微慢一點,便被皮鞭抽中,身上留下血痕,士兵們也認識這幾輛馬車,不敢阻攔,紛紛讓開。

哥舒翰眉頭一皺,問長孫全緒道:「這些是什麼人?在京城竟如此強橫?」

李慶安已經看見了馬車上插的三角杏黃旗,上面金邊黑底白字,寫著大大的『楊』字,他忽然想起獨孤明珠之言,便問道:「莫非他們就是五楊?」

「正是他們!」

長孫全緒點點頭道:「看前面這兩輛馬車的樣子,應該是楊銛和楊錡二人,一個是光祿寺卿,一個是司農寺卿,都是碌碌無為的庸人,整天只知道走馬鬥犬。」

他剛說完,楊家的馬車便衝進了城洞,城洞中更加擁堵,本來就在城洞中的幾輛馬車頓時前進不得,後退不能,擠成一團。

「讓路!給老子讓路!」

幾名開路大漢十分兇狠,舉鞭就抽趕車的馬夫,旁邊隨車的裴寬孫子正要上前,他身後的老管家卻拉住了他,「公子,讓我來說。」

老管家上前拱手陪笑道:「幾位大爺息怒,我們是裴相國的家人,並非有意擋路,實在是無法後退……」

他話還沒有說完,「啪!」的一聲脆響,老管家的臉上便多了一道血痕,他慘叫一聲,捂住眼睛摔倒在地。

周圍人一陣騷動,嚇得向後直退,後面的李慶安看得清楚,他不由勃然大怒,當初馬球比賽時,裴寬可是幫了他大忙的,今天裴家受辱,他怎能袖手旁觀?

他催馬便要上前,長孫全緒嚇得死死拉住他,「李將軍千萬管不得,這五楊在長安權勢滔天,連公主王子都不敢惹他們。」

哥舒翰也眯著眼罵道:「他娘的,不過是幾個奴才,也這麼驕狂嗎?」

「他們是狗!沒有主人撐腰,他們敢嗎?」旁邊一名小商人憤恨道。

李慶安忍下了這口氣,冷眼看著事態發展,裴府的老管家中鞭倒地,裴公子要衝上前去論理,卻被隨從死命拉住不放。

「公子,你不能上前。」

「你們放開我,這幫王八蛋!」

「瑜兒,不得粗言!」

馬車門開了,一名身著二品錦服的老夫人走下馬車,她瞪了孫兒一眼,少年郎垂手站立,忿忿道:「祖母,老管家上前去說好話,他們卻出手傷人。」

「我知道,你們退下吧!」

老夫人上前看了看老管家的傷勢,只見他左眼被打爛,血肉模糊,已經廢了,她眼中充滿了怒火,驀地回身怒斥楊家人道:「這走路總有先來後到,我們眼看要進城,你們卻堵住去路,還行兇打人,你們真不把大唐律法放在眼裡嗎?」

幾名開路大漢見老婦人氣質高貴,身著二品服飾,倒不敢太放肆,回頭向馬車請示道:「主人,好像是裴尚書的妻子。」

馬車中哼了一聲,傳出楊銛那沙啞的聲音,「就是一品公主又如何?」

幾名大漢心領神會,舉鞭指著老夫人大罵:「老賊婆,再敢放臭屁,老子一鞭抽死你!」

老夫人幾時被這等辱罵過,她氣得渾身發抖,手指著對方,驚怒之下竟忽然昏死過去。

「老夫人!老夫人!」

丫鬟們一片驚聲叫喊,裴寬的長孫裴瑜大怒,拔劍便向辱罵祖母的大漢撲去,不等他衝上前,幾名大漢一擁而上,抱腰抱腿,把他掀頂在牆上,揪住他的頭髮猛踢狠揍。

其他人氣勢洶洶要找裴府家人算賬,幾名裴府丫鬟嚇得扶起暈過去的老夫人便向後跑去。

就在裴府家人剛離開馬車,一支袖箭「嗖!」地射來,從挽馬濃密的馬尾中射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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