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戰四方 第206章 西夏的稻草

任得敬現在很難受,這場仗打得亂糟糟,完全看不出一點章法來:

西夏的大軍雖然受阻於鳳翔府城下,可是三萬騎兵四齣,攻略鳳翔路境內州城府縣頻頻得手,掠奪的人口和財物用大車拉著,能排出幾十里長的一串,如此巨大的收益,不要說是從金國手裡得到,就算在當年與宋國接壤的時候,也是完全不敢想像的,一時間,獲得實惠的党項貴族們,對任得敬交口稱讚,朝中也是阿諛之聲四起。

可是,西線的收穫,不能掩飾東線的戰敗。那支飄忽不定的金國騎兵,在東面夏、石、銀、宥諸州縱橫無匹,任何一支敢於阻擋他們的西夏軍隊,都被其無情碾碎,每天都能聽到戰敗的消息,哪裡哪裡被金軍攻陷,損失糧秣多少,兵器多少,鎧甲若干,在什麼地方一支商隊被金軍洗劫,精細財貨還有馬匹被洗劫一口,諸如此類的消息灌滿了任得敬的耳朵。

別看西夏東西縱貫幾千里,看上去地方挺大,實際上,真正的經濟中心地區只有兩處,都是依著河曲分布,一處是無定河兩岸的銀夏諸州,這裡也是党項人起家的老巢,還有一處就是黃河兩岸,中心地區是現在西夏的都城興慶府,和位於興慶府上游的西平府。

雖然金軍就是不肯進犯都城興慶府,可無定河兩岸也經不起三四萬人如此禍害啊,任得敬有些無奈的發現,縱然從陝西掠奪到更多的人口和財貨,也無法彌補上無定河兩岸銀夏諸州的損失,因為,所有掠來的人貨都被那些党項貴族拿走了,僅僅肥了他們的腰包,沒有一分一毫是用在彌補損失上。

與西夏的情形有些不同,陝西雖然人口眾多地方富庶,卻並不是金國經濟最發達的地方,就算西夏將陝西打爛了,那位金國皇帝完顏亮的心中也不會太可惜,可是,無定河兩岸被徹底砸爛之後的壓力,連任得敬都無力承受。

這場戰爭已經打得令他心驚肉跳了,別看夏軍在鳳翔似乎很順手,可是,金國為了防備西夏和宋國的進攻,在陝西駐紮著七八萬大軍,這些軍隊至今沒有任何動作,用一種旁觀的目光盯著西夏的大軍,任得敬無法想像也不敢去想像,如果這支接近十萬人的大軍一朝折損掉,他要承受何種後果。

最終,任得敬向他弟弟任德聰下令,撤兵。

想撤?沒那麼容易,金國派駐陝西的總指揮,金國奉國上將軍完顏烏祿終於露出了猙獰的面目,悄悄調遣至陝西境內的五萬援軍,還有從敗兵中整編出來的一萬河東漢軍,以及從陝西各地抽調的兩萬陝西軍,就在任德聰剛剛自鳳翔府城下撤兵兩日後,突然從側翼殺出,金軍騎兵一舉擊垮了駐紮此地的五千西夏軍,徹底截斷了曲兜陵南口。

佔據曲兜陵南口後,金軍也不休息,利用早已捆紮好的木排就地修建木寨,在高麗,完顏烏祿從洪過那裡學來一招,兩排木排前後砸進地面,然後在中間填土,上百個壯漢在上面反覆夯築,半天時間就能修好一丈長一丈高土圍子。

雖然工程量巨大,可是七八萬大軍分成四班加班加點作業,當任德聰聽到消息後派出輕騎趕來時候,在曲兜陵的南口已經修好了一座堅固的城堡,足以駐紮五千人,牢牢的擋住了夏軍的去路。

在城堡旁邊一箭射程內是兩座小寨,也是修的結結實實的,分別駐紮著兩千人,一萬金軍就如一把大鎖,將西夏軍回家的大路鎖住,要想砸開這道鎖,西夏人不知要花多少力氣。

最讓任德聰感覺恐怖的,是那支消失不見的金軍,至少有一萬騎兵,還有四五萬步兵的金軍,就好像是用了隱身法般,從原地消失的乾乾淨淨,令西夏兵無從尋找,更不敢放手去攻打曲兜陵的金兵城寨。

現在的西夏軍隊,就好像是困在木籠里,不敢進攻也不敢轉移,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那躲在暗處伺機而動的敵人,一下撲倒在地生吞活剝掉。

「中書令大人,陝西飛鴿傳書。」一個焦急的聲音將任得敬的話打斷,正在與人談話的他並沒生氣,反是心中大吃一驚,自從戰爭開始,東西兩面的戰報可都是走陸路驛站,什麼時候用上飛鴿了,難道說……

一個不祥的預感幾乎讓任得敬栽倒地上,天幸他是個心志堅忍之人,縱然如此打擊臉上仍是不動聲色,擺手讓那報信的人暫時等候,自己與剛剛的官說完話,將其送出門外,這才神色自若的接過了那張飛鴿傳書。

匆匆掃過之後,任得敬的臉上開始難看了,金軍真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奔最要命的地方過去,自家弟弟和手下十萬軍隊這次真是危險了。不過,這些都不是讓他生氣的,他氣憤的是,那曲兜陵被攻擊,賞移口的西夏駐軍早應該知道,怎麼前後將近十天時間過去,都沒人向西夏朝廷報知這件事?是有人在瞞報軍情,這個人該殺。

任得敬猜的沒錯,確實有人在瞞住軍情沒有彙報。金軍擊敗了曲兜陵南口的夏軍後,潰敗的夏軍很快跑回賞移口,緊急軍情讓賞移口的主將大吃一驚,隨後就是一身冷汗,原來,賞移口的主將即是西夏靜塞軍司的統軍使嵬名仁亮,按照任得敬的命令,這位統軍使大人應該前出到曲兜陵南口的軍營內統帥軍隊,不過,那裡畢竟是軍營,簡陋之處連賞移口軍寨都不如,這位統軍使大人也就給自己偷個懶,溜回到賞移口軍寨休息。

在他看來,反正兩地相距不到二十里,萬一有事,自己快馬一個時辰就能趕到。誰想到,千算萬算,就沒算到竟然會出這種事,別說一個時辰,就算現在嵬名仁亮身在曲兜陵南口,也沒那回天之力了。所以,嵬名仁亮索性暫時瞞住了消息,自己帶上賞移口的五千西夏軍直撲曲兜陵南口,試圖將其奪回來。

嵬名仁亮就是一名庸才,帶著大軍剛剛抵達曲兜陵北口外,就聽到山道中間震天的轟鳴聲,西夏軍卒人人色變,不等他們有反應,千軍萬馬的衝擊,就將西夏軍淹沒在無數騎兵之中。

金軍順勢奪下了前次反覆攻擊都不曾奪取的賞移口軍寨,這個成果令完顏烏祿大是振奮,他留下李石駐守賞移口,以萬餘騎兵在四周巡遊,防止西夏奇兵突擊再次奪回賞移口,自己則趕回曲兜陵南口督造營寨。

這李石乃是完顏烏祿的親娘舅,以前曾任興中府判官,這次吃了烏祿的掛落,一起被免職攆回家。烏祿出來統帥陝西全局,身邊沒有個貼心人,就乾脆將李石帶出來作為心腹使用。

賞移口被奪取,更兼金軍是騎兵四齣,將幾乎所有西夏潰兵都殺死在半路,靜塞軍司統軍使嵬名仁亮也一起做了俘虜,賞移口北面的諸城哪裡還知道這邊出現大亂,直到四五日後,與賞移口斷絕聯繫的靜塞軍司才感覺大事不妙,一面派人前往賞移口打探,一面上奏西夏朝廷。

就這麼一耽擱,另外從靜塞軍司前往興慶府用的是陸路,而任德聰的傳書那是用飛的,造成的結果就是,任德聰的傳書都到了,那邊靜塞軍司的報信才剛剛到達興慶府城外。

任得敬努力穩住心神,將剛才報信的官員單獨軟禁起來,嚴格限制消息向外流出,同時也用飛鴿傳信,要任德聰不必驚慌,更不能輕舉妄動,首先暫時紮營下來等待消息,如果五日之後依然無法突破曲兜陵,就沿著曲兜陵一路向東行軍,從距離賞移口數百里的清遠軍城寨回國。

接到這條指示,任德聰苦笑一下,隨口罵了一句「屁話」,然後將其付之一炬。任德聰想的明白,既然金人能堵住曲兜陵南口,難道就不會去堵住那邊的清遠軍城寨?如果清遠軍的城寨也被堵住了,那他的大軍又要如何,繼續向東,去找蛤蟆寨過關?靠,前後幾百里的折騰,不用金軍來進攻,自家的士兵就垮了,到時候自己除了束手就擒怕是沒有別的出路了。可是,以自己在鳳翔路乾的事,一旦落到金人手裡,自己還會有好么?

任德聰想好了,他才不向東去,他要反其道而行,一路向西,這金夏邊界基本是沿襲了宋夏邊界,依著自然山河為界,沿著曲兜陵一路向西,那是柔狼山,過去柔狼山就是黃河,雖然看著自己多走出幾百里,可只要到了黃河岸邊,他就能想出法子過河,總比望著莽莽大山要好。

至於那支隱藏在暗處的金軍,現在任德聰也顧不得了,他向所有夏軍士兵發了話,大家在鳳翔路幹了什麼心裡都清楚,一旦被金人抓住,扒皮抽筋都是輕的,現在大家抱成團還有可能回家去,要是三心二意,就等著被紅了眼的金人生吞活剝吧。

吃了任德聰如此一嚇唬,本來低落的士氣也微微回升起來,隨即,任德聰將三萬騎兵全數撒了出去,方圓幾十里內都是夏人的騎兵,情報如流水一樣送來,送算是讓任德聰心神稍微安定一些。

其實,任得敬要求弟弟等待,還有另外一條出路可以選擇,不過,要下這個決心可太難了,他不敢確定夏國朝廷上下是否真的能理解,萬一那些党項人政敵藉機發難,作為整場戰爭的指揮者,任得敬怕是粉身碎骨都不夠,所以他還在猶豫。

完顏烏祿的捷報被迅速轉送到了中都,金國朝廷上下拍手慶賀,一致稱讚皇帝決策英明選人得當,將本來糜爛的陝西局勢成功翻盤,一時間阿諛拍馬的奏章絡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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