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戰四方 第198章 左敗右勝,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二)

能料中金軍的動作,並非任德聰能掐會算,更不是後世描繪的近乎妖人的諸葛孔明,他只不過是會猜度人心罷了。

事後任德聰笑著對手下將領解釋,其實這件事很容易猜,白天的血戰想來已經令金兵寒心,既然是這樣,到了晚間,如果要繼續堅守下去,金人最正常最合理的反應,應該是挑燈夤夜修整營盤,將白天被摧毀的部分修好,以迎接第二天的鏖戰,若真是那樣,對不起了,他還要繼續派出步兵發動攻擊,反正他手裡有十萬人七萬步兵,分成七隊後輪流上去衝殺,就算每隊只衝一個時辰,也能打上七個時辰,到時候累也累死金軍了。可今夜金軍看似很正常的吃飯睡覺,恰恰成為他們的破綻,於是他判斷,今晚金軍要跑。

說著,任德聰嘿嘿一笑道:「那金人主帥完顏宗亨並非沒有能力,可惜行事優柔寡斷,早先攻打賞移口受挫,他就應該當機立斷退回曲兜陵南口固守待援,現在營寨受到猛攻,反而應該下定決心固守此地,即便要撤退也是穩紮穩打緩緩後退,怎麼能一下子就想撤回曲兜陵南面。如此舉措失常焉能不敗?」

這時夏軍正是大勝,無論任德聰說的是否在理,手下的軍將們都會舉起雙手贊成,是以,任德聰說完後,自是諛詞如潮贊聲一片。

正在這個光景,中軍的軍校領入一個風塵僕僕的驛卒進來,向任德聰送上一顆蠟丸。

任德聰的志得意滿被人打斷,臉色微有不豫,搓碎蠟丸一看,立時臉上湧起一團黑氣來,冷哼一聲將那絹書交給身邊副將,揮手將驛卒打發了,緊接著下令全軍向前推進,騎兵不許停頓,步兵也馬上動身。

此時的西夏騎兵正在金軍大營里搜刮財貨,夏軍平時雖然軍餉不缺,畢竟當兵是個苦差事,現在好不容易有個發財機會,這些騎兵怎能放過。聽到傳令兵的命令,騎兵們知道軍令不可違,這才依依不捨的放棄了偌大的金軍營寨,銜著金軍尾巴追擊下去。

潰逃的金國漢軍好容易看不到身後的殺神,正準備坐下來歇口氣,誰想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小到大響起,聽得他們是頭皮發麻,顧不得身子酸軟,馬上站起身向南面奔逃下去,這時可沒人敢跪下投降,西夏人的軍功可都是算首級的,那群騎兵不可能收攏降兵,所以向騎兵投降唯一的結果,就是被人一刀剁了腦袋。

葫蘆川的河灘並不寬,河灘上的礫石大小不一併不適合騎兵賓士,可是,上面有嚴令傳下,西夏的騎兵也就顧不得這麼多,發瘋一樣在河灘上飛馳追殺逃走不及的金軍,隨著追擊距離越來越遠,河灘上的金軍也越來越多,眼看著到了曲兜陵南口處,這裡的金軍已經堵成一團。

本來還是叫罵著的金軍士卒,看到更多的敗兵潰退下來,就知道西夏的騎兵已經不遠了,結果後面的人想更快的跑出去,前面的人還堵在狹窄的出口,這麼前後一擁擠,不知踩死了多少人,還有近千人被推進湍急的葫蘆河中。

這時身後已經響起馬蹄聲,在最後的金軍士卒們再顧不得了,會水不會水的一起跳進了葫蘆河中,順著水流向下游而去。可是,這葫蘆河也很深,很多不會水的金兵一轉眼就沒了頂,再飄起來時候早已是兩眼翻白了。

即使是這樣,越來越多的漢軍噗通噗通跳進葫蘆河裡,拼著性命向下游浮去。等到西夏騎兵追擊到了南口時候,看到的是幾乎能將葫蘆河堵塞的屍體,以及兩三千個跪地投降的金兵。

那西夏騎兵的將軍氣得直跳腳,這麼多的降兵,不能殺不能放,擋在這裡還礙事,惟有暫時驅趕到一邊,自己帶著手下繼續向南追擊。可就這麼一耽誤,讓出去南口的金軍跑的遠了,待到他帶著夏軍騎兵追出曲兜陵後,見到的是一座草草建成的營寨,以及裡面戰戰兢兢黑壓壓的人頭。

正待西夏的騎兵準備暫時不管這些人,準備繞過眼前的營盤時,突然從營盤中殺出一支騎兵來。這些騎兵多數穿著破爛的衣甲,手裡兵器雖然不錯,可也好不到哪裡去,只是人人身上掛著弓箭,讓西夏的騎兵微微重視起來。

即使有些重視,西夏的騎兵們是剛剛大勝,哪裡會將這樣一支雜碎兵看在眼中,見著那支金軍騎兵散落著毫無花哨陣形的衝過來,西夏騎兵看的哈哈大笑。可是,一支帶著嘯音的箭矢止住了西夏人的狂笑。

一陣箭雨放過,西夏人眼中破落的金國騎兵,竟然可以在賓士的馬上放箭而且准性不低,僅僅一個照面就令百多個西夏騎兵落馬,若是能多幾輪的話,想來一定會給西夏騎兵造成不小的傷害。

只可惜世上沒有如果,兩支騎兵本就是相對著衝殺過來,一輪弓箭過後,兩支騎兵就碰撞到一起,刀砍斧劈大鎚大棒的狠砸,別看西夏騎兵裝備精良盔甲整齊,到了這支金國騎兵面前也不大經打,原來,這支金軍雖然衣甲不全,可手上的刀劍都是花樣,實則全是大鎚狼牙棒這樣的重兵器,砸到西夏人的鎧甲上,只是嗡的一聲,表面看不到半點傷痕,可挨打的夏軍騎兵在馬上晃了幾下,馬上會栽倒下去。

僅僅一個對沖,眨眼間就被金軍從西夏騎兵中間鑿穿,落在地上的西夏騎兵差不多有四五百,這可是一支千騎隊的大半了,雖然金軍的損失也差不多,可夏軍的騎兵還是被殺得膽寒了,連調轉馬頭再次迎戰都不敢,急忙催動坐騎向前賓士,繼續追擊金軍的步兵,至於那些金國騎兵,還是交給後面的弟兄吧。

這支金軍也沒回頭,而是義無反顧的殺進了後面的夏軍騎兵群,這可是一支萬人隊騎兵,幾千人的隊伍衝殺下來,人數本就只有四千多的金國騎兵,僅僅不到兩刻鐘的對沖,最終能夠走出來的只有千把人,與之相對應的,他們也放倒了幾乎同等數量的西夏精銳騎兵。

餘下來的金軍騎兵雖然人人帶傷,個個精疲力竭,可是只略略在原地喘息一下,就沖著後面走出山道的西夏步兵方陣沖了下去。雖然人數只有千人,面對的又是士氣正旺的西夏精銳,可是,當這支騎兵完全不要命的時候,什麼精兵都擋不住他們,在戰馬勢如破竹的攻勢面前,最前面的一個千人隊的西夏步兵當即潰敗,然後,又是一個千人隊……

當這支金軍衝散了足足四支西夏的千人隊之後,他們的人數降到了三百多人,而在他們對面,是早已準備整齊的,如林的長矛。

當頭的一名金國騎兵,雖然全身血污,卻是傲然挺起胸膛,回視下身後僅存的弟兄們,從他們衝出營盤的那一刻起,雖然已經抱著死志,可看看現在十不存一的同袍,心頭難免升起一陣哀傷。很快,這股哀傷就被壓下去,就見這人竟然跳下馬,用滿是悲憤的語氣對身後的金軍大聲道:「弟兄們,在賞移口,我們逃了一次,這次,我們還能繼續逃走么?」

不能——

衝天的喊聲響起,剩餘的金軍騎兵一起高聲大吼著。

那領頭的金兵嘿然一笑:「好樣的,也讓夏狗看看,我們女真人都是好樣的,弟兄們,給祖宗磕個頭吧,然後我們一起上路。」說著,這人竟是將上千的西夏步兵視若無物,沖著東北方向撲通跪下,咚咚咚磕了九個響頭。

餘下的女真騎兵們也紛紛下馬,就在西夏的軍陣前對著東北方向,也就是中都的方向叩頭。完事後,這些女真騎兵重新跳上馬,圍在那名領頭的女真勇士周遭。

這時,西夏步兵戰陣後面疾速跑出一名軍官,用女真語高聲道:「諸位勇士,我家任將軍敬重諸位,他讓我傳話,『你們的使命已經完成了,你們用自己的鮮血洗刷了前次的恥辱,現在,只要你們放下武器,我家將軍願意讓你們自由離去,無論去哪裡,我大夏概不過問』。」

那領頭的女真人哈哈大笑,轉頭對自己的同伴們道:「聽我老子說起,在西面的吐蕃,貪生怕死的戰士會被戴上一根狐狸尾巴,然後趕出國家去,老子就算死也不想帶著那個玩意見祖宗,你們說呢?」

女真騎兵們哄然大笑起來:「是啊,帶著那個東西去見祖宗,怕是祖宗都不會認我們嘍——」

領頭那人臉色一整,催動了坐騎慢慢向前小步跑去,揮舞著手上的兵器:「弟兄們,去死啦!」

說完,這支女真騎兵迎著面前如林的長毛而去,縱然閃著寒光的矛尖刺入胸膛,他們也再沒一人回頭。

默默在陣後看完這一幕,任德聰示意軍隊暫時停止前進,下令收拾這些勇士的屍身,連同前面幾次大戰中的女真勇士屍體,一齊找個地方安葬,同時樹碑立傳記載這些人的悲壯行為。而且,他還派了一名軍使,手持自己親筆書信送去金國城寨,信中詳細記述了這些女真勇士的奮戰以及悲戚的最後一幕,更記明了所有女真人屍體的安葬地點。

做完這些,任德聰才下令夏軍繼續向前推進。

這封書信被送到了金國城寨,輾轉送到鳳翔路都總管手裡,那都總管不敢耽擱,連忙用快使火速送去京城中都。當中都城中的完顏亮接到這封書信時候,整個鳳翔路早已糜爛,鎮戎州境內的大半軍寨失陷,夏軍正在集中兵力猛攻鎮戎州城。

看到了書信,完顏亮先是心中一陣寬慰,繼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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