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戰四方 第168章 奪帥

對許多女真戰士來說,冬季出兵並非什麼太為難的事,當初在通古斯森林之中,女真人的先祖們就曾爬冰卧雪,在冬季之中上山狩獵。

聽見外面響起嗚嗚的號角聲,阿合罵罵咧咧的從熱被窩裡爬起來,按照女真軍規,作為一名猛安不能比士兵起的更晚,如果背上官抓住了,要當眾責打五十軍棍的。

「他娘的,早知道會攤上這倒霉差使,當初還不如去了燕京,天氣不冷還能舒舒服服的享清福。」一邊在親兵的服侍下穿上衣甲,阿合一邊自己嘀咕著。

說起來,阿合說的不是大話,想當初他帶著洪過一班人去投完顏秉德,事後洪過那個宋人小子念舊情,說上幾句好話,愣是將阿合投靠秉德的重罪,說成了冒死打入叛徒隊伍內部伺機反正,朝廷不僅免了阿合丟失契丹猛安部民的罪名,這小子反而因禍得福,重新領了一個純粹的女真猛安,算是重用了。誰想到阿合念著回家抖抖威風,推辭去燕京的任命,重新回到上京附近的女真猛安上任。

好日子沒過上兩年,阿合竟然遇上這樣一件差事:臨近年關的時候,皇帝不知發什麼瘋,竟然動員了上京周圍的猛安謀克兵,而且指名要求全部是女真猛安謀克,按照戶籍點兵,每個猛安至少出兵五百,人人自備衣甲,在會寧府集合,一起向南開拔。

冬天動員兵馬本就不同尋常,而且還要的都是女真兵,就愈加的不可思議,於是女真人們翻出了父祖曾經用過的皮甲,將已經和農具扔在一處的兵器找出來,看看鏽蝕的鋒刃,不得不花上整夜時間小心打磨。到了集合的日子,告別了憂心忡忡的父母妻兒,到謀克長和猛安長家集合,再結隊前去會寧府。

二十年沒打過仗,也足足二十年沒有動員過,阿合這個猛安之中,足夠年紀出征的年輕人只有四百九十幾個,不得以,阿合從自家挑出十個家奴,湊足了五百人。就這樣,阿合這個沒打過仗的猛安長新丁,帶上一群二十左右年紀的少年郎,一起來到了會寧府。

沒打過仗,阿合併不害怕,想想當初逆賊完顏秉德大軍糜爛,十萬人廝殺在一處,這等場面都見過了,征討高麗那個三千里小國,還不是小意思?每次有手下的士兵現出懼色,阿合都很不屑告訴這些年輕人,「打仗,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們的祖先就是一刀一槍的,置辦下現在的家業」。

看著猛安長大人騎在馬上,來回訓斥人的勁頭,就好像不是去打生打死,彷彿只是去參加一場郊遊似的,走在隊伍中的按答海不滿的小聲說了句:「打仗也會死人的。」

這話雖然不大,可是順著風就飄到了阿合的耳朵里,阿合一拉韁繩,調過馬頭來到了按答海面前,臉色有些不好看的掃視一眼,隨即冷笑著道:「我當是誰,原來是我們女真人的大英雄按答海大人,按答海大人的勇武,和他的父親一樣,都是女真人裡面數得著的。」

按答海的臉一下漲紅起來,周圍的人瞧過來,發出了惡意的笑聲。原來,按答海的父親當初是個逃兵,在戰場上作過宋軍的俘虜,雖然後來成功的逃脫掉,卻被族內所有人鄙視,成為了整個猛安里的笑柄。

感覺無數目光好像刀子一樣刺過來,按答海一抬頭怒視著阿合,「大人,我們這些人缺乏訓練,你應該平時多教教我們如何打仗,而不是在帳子里睡大覺……」

啪——

不等按答海說完,阿合的鞭子狠狠抽在他的臉上,憤怒的猛安長陰慘慘的道:「我們女真人是天生的戰士,還用得著去學么,大家到了戰場上自然就會了,一群只會說大話的高麗人罷了,見到女真的大軍,他們就會扔下武器跪下乞求我們饒命。你小子太放肆了,等下紮營後,自己來我這裡領五十鞭子,我要好好管教下你這張嘴。」

五十鞭子,怕是整個脊背都要被打爛了,這麼個冰天雪地的季節了,身上挨上這五十下,天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長好。到底都是一個猛安里的夥伴,周圍很是有些人,用同情的目光看向了按答海。

按答海望著阿合的背影,死死咬住嘴唇,眼中射出了仇恨的目光。

中都城內,此時的皇城還沒有完工,冬日裡雖然北風呼嘯,宮城內的工地上還是一片號子聲,無數的民夫繼續被驅使著趕工。新建的尚書省政事堂內,平章政事完顏宗尹正焦慮的在屋內來回踱步,手上掐著一份奏章的他不時抬頭看看門口。

過了一會,就見門帘一挑,蕭裕急匆匆走進來,不等他說話,完顏宗尹幾步走到蕭裕面前,拿著奏章質問道:「蕭大人,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這份樞密院的調兵文書上面,只有樞密使和你的副署就被發下去了,按照規矩,調動女真軍的文書,不是應該有兩位宰相同時副署么?你給我個解釋。」

從冰天雪地的屋外進來,還沒等喘上一口氣,就被人這樣急急的質問,就算個泥人也會有幾分火氣,蕭裕也真是好脾氣,接過了文書仔細看看,而後一邊脫下外衣,一邊笑著道:「平章大人,這上面有皇帝的玉璽啊,我們也是聽皇命行事的。」

聽見蕭裕這等說辭,等同是告訴自己,有事問皇帝去,來找他作什麼,完顏宗尹騰的一下火大了,怒吼著:「玉璽不等於宰相,蕭裕,你這是越權,我要彈劾你。」

蕭裕苦笑下,對著完顏宗尹拱拱手,說上幾句好話,試圖將這位宗室宰相的火氣壓住,畢竟他還是參知政事,在職司上低於宗尹的平章政事。

誰想到,宗尹火氣太大,無論如何都壓制不住,最後,竟然罵道:「蕭裕,你這奸佞小人,整日就知道諂媚陛下蒙蔽聖聽,別以為可以爬到我們宗室的頭上,你等著,上京的事情還沒完,你也是逆賊同黨。」

蕭裕的臉一下冷下來,上京城完顏梧桐作亂,兩個宰相被牽連進來,被繳了印璽在梧桐的偽詔上副署,結果事情過後,完顏宗義被皇帝罷相,並且下了刑部大獄,到現在還吃牢飯呢,蕭裕也沒什麼好果子,雖然是被人營救出來,可也只是勉強保住了參知政事的位置,本人被打了一百廷杖,同時罰一年的薪俸。

這件事本就是蕭裕的心病,這是完顏宗尹再次提出來,他怎麼可能繼續忍下去,大力的一甩袍袖,扔下一句話,「此事乃是聖裁,平章大人要理論且去找陛下吧。」說完,轉身離開了政事堂。

中都城北的行宮,皇帝的書房中,用後世眼光看,足足一百多平的房間,放置了十幾個火盆,將整個屋子烤的熱熱乎乎的,蕭裕站在一邊,梁漢臣站立在完顏亮側面,金國皇帝坐在書案後看著氣哼哼的完顏宗尹,淡淡的問平章的來意。

完顏宗尹也不客氣,直接說了來意,他的意思很簡單:現在正是冬季,不利於用兵,況且金國對高麗國境的道路不熟,並不適合發兵,不如暫緩進兵,向高麗國內加派使者和細作,等到來年開春後,查明了高麗國內的情形,正好一鼓蕩平。

完顏亮沉吟一陣,轉頭問蕭裕的建議。

蕭裕躬身道:「下臣也同意平章大人的建議,不如等到來年開春再戰,如此勝算更大。」

完顏宗尹沒想到,蕭裕竟然會站在他這邊,登時一愣,詫異的看向蕭裕。

微微搖頭,完顏亮輕輕敲打下書案,這才道:「不可,八月,我大金使者被殺,現在十二月,此時出兵討伐犯上兇徒已然遲了,如若等到來年開春,則已經過去半年,在外人看來,我大金真的如此軟弱可欺么?」

「兵危戰凶,多作打算詳加考量,也是應該的。」蕭裕躬身道。

轉頭看看完顏宗尹,皇帝問道:「平章大人,以你所見,此時出戰,勝算幾何?」

宗尹遲疑下,他個人以為,這次出戰必然勝利,以大金全國之力,攻打高麗一隅小國,怎麼看都是贏定了,不過,大冬天的出戰,這損失不會小了,或許還要繼續添些兵馬。

聽了完顏宗尹的分析,完顏亮笑道:「我要一支強軍,縱然有些損失也不懼,平章大人,就以你為大軍統帥,你看如何?」

完顏宗尹和蕭裕一時大驚,按說朝中最能打仗的是完顏亨,朝臣中打過仗的也有不少人,就比如說這時拜了參知政事的完顏烏祿,也都是當年曾在完顏宗弼帳下效力的人物,怎麼都輪不上完顏宗尹啊。

蕭裕當即就表示,皇帝這個舉措太過兒戲。

倒是宗尹,好像被嚇傻了,站在那裡沒吱聲。

完顏亮笑著看著蕭裕,他並未回應他的建言,反是看向了宗尹,等待平章政事的表態。

宗尹遲疑著走上去,拱手拜辭,說自己並無統軍經驗,實在不能擔任這項重任。

提起筆批閱了一份奏章,完顏亮才淡淡的說,如果為完顏宗尹增加一名助手,現在的參知政事完顏烏祿,這樣又如何?

蕭裕又急忙出聲,連說,與其派兩名宰相領兵,不如乾脆派樞密使完顏亨大人,總之,以完顏宗尹領兵不合適。

話都說到這個份了,宗尹可是有些不高興了,剛剛蕭裕站在他的一邊,好似並不記著前仇,多少令宗尹有些感激,就算是在剛才,蕭裕反對自己領兵出征,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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