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遷燕京 第135章 旅途

屋子的門窗被緊緊關閉,同時還蒙上了厚厚的皮毛,不要說光影,就連屋內的空氣都流不出去,一個火盆擺在正中,木炭發出的點點光影成了屋子內唯一的光源。即便是有爐火映照,屋子大部還是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而且火盆燃起的煙氣無法散出,讓屋裡的空氣略嫌憋悶。

一個身形坐在火盆旁,全身包裹在皮裘中,讓人看不出頭臉來,僅僅看到身上的皮裘質地極好,用的是女真人最喜歡的銀鼠皮一塊塊綴成,這樣一件皮裘,放在上京城裡,坐地起價能賣到數十貫。

門外響起腳步聲,房門被人打開,皮簾撩起,又走進一個人來。坐在火盆前的貴人急忙站起身,轉過頭去,已經看不清貴人的面目,就見他略顯殷勤的迎上一步,卻見後來那人揮手制止了他。貴人又試圖做到火盆另一邊,將自己剛剛的座位讓出來。

誰知道,後來那人用低沉的聲音道:「沒事,你坐下吧,我坐在這邊就好。」說著,他在屋子的角落中找個地方坐下來,那裡正是屋內陰影最重的地方,只能看到他隱隱約約的輪廓,不要說面目,就算是身形都看的不清晰。

貴人似乎習慣了後來那人的風格,低聲道:「那個小子這次隨使團去南面,不如在路上找個機會殺掉他,也算是幫助完顏秉德大人報仇了。」

後來的人沒有馬上說話,思索了一會,才慢慢道:「那個小子不過是迪古乃面前的一條狗,是迪古乃放出來咬人的瘋狗,而且沒有什麼自知之明,現在迪古乃厭倦了他到處狂吠,想這個機會處置掉,哼哼,這個時候我們恰恰不要那個小子去死,我們要他活著,要他繼續到處咬人,咬到滿朝上下都以為是迪古乃在他背後指使,讓迪古乃人心盡喪,那個時候,就是我等奮起的時候。」

貴人點頭應是,忽然想起一件事,道:「那迪古乃年後就要遷都燕京,這件事……」

後來的人擺擺手:「這件事你不必管了,你現在只管做好你的差事,遷都遷都,嘿嘿,我讓他好看。」似乎感覺自己有些失言,後來那人立即換了話題:「你可以走了,不僅不要為難那個小子,還要找機會照顧他一下,讓他活蹦亂跳的回來。」

那個貴人點頭立即出去屋子。過了一陣,又一個人走進來,對著隱在黑暗的人道:「他走了。」然後,這人遲疑下,才開口道:「大人,那個小子這次去南面,正是為秉德大人報仇的好機會……」

隱在黑影中的人忽然笑了,「呵呵,奴申,你想下手?我給你人手,你以為幾率大么?」

那個叫奴申的人遲疑下,「奴申願意去試試。」

「你還是這樣謹慎,」隱在黑暗中的人讚賞的道:「那好吧,我給你十個人,你去辦吧。」

奴申沒有一絲喜色,反是謹慎的道:「可是,剛剛完顏……」

隱在黑暗的人一揚手打斷了奴申的話:「不用管他,這是你的任務。」

聽到自己主子語氣中帶著些許不滿,奴申立即單膝跪在地上:「奴申領命。」

洪過笑盈盈的望著張汝霖:「為什麼?太簡單了,這是用郭安國一家老少換來的。」

提到郭安國,張汝霖臉上立時縈繞起青氣,「洪改之真會算計,郭安國全家上下幾十口,就想這樣輕飄飄的揭過去么?」

洪過笑意更濃了:「不然又能如何?郭安國的死已成定局,他的家眷不成罪犯的眷屬已經開恩了,還能指望郭家翻身么?用這麼一群廢物,換來張大人堂堂三品堂官的告身,我還感覺自己虧了呢。」

一句話,將個張汝霖噎的沒詞,他是個極現實的人,今年要參加金國的科舉了,只要他老子的官位保住,他就能在科舉上高中,以他張家在朝廷里的勢力,張汝霖最低也能授個七品官,若是能進翰林學士院那樣清貴的地方,隨時隨地可以看到皇帝,日後自是仕途無量。

為了自家老子還有自己,張汝霖這一個月來上下活動,可無論他找到誰,最後得到的結果都是「愛莫能助」,甚至於,完顏亨那樣的竟是連見都不肯見。這種境遇,讓張汝霖一時間感覺前途渺茫了。就在這個時候,朝廷突然發下來的詔書,不啻於久旱的甘露,讓張家上下欣喜若狂,雖然事後有無數人站出來,向張浩表示那是自己的功勞,那張浩是什麼人,託了幾層門子,終於打聽出來,原來手尾此事的竟然是那個書生洪過。

現在洪過明明白白的告訴張汝霖,他是在還張浩的人情,這個認知讓張汝霖也不知是應該高興還是沮喪。呆坐了好一陣,抬起頭,卻見洪過已經離開不見了。

搖搖頭,張汝霖無奈的離開了客店,他明白,從這一刻起,張家與洪過,非敵非友,一切都看日後兩家的前途發展了。

雖然是二月末,洪過還是計算錯了使團的行程,枯等數日也未見到使團,反是等來了阿魯帶。

那天,洪過正坐在房裡讀書喝茶,就聽房門砰的被人一腳踹看,心中吃驚下急忙去抓倭刀,卻見阿魯帶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背著手走進來。

那阿魯帶也不說話,指著洪過喝令:「就是他,帶走,王爺要親自審訊。」

說完,一群如狼似虎的女真兵衝進去,將洪過手臂反剪在背後,直接推出了客店,到了外面,洪過才發現,敢情自己帶來的人,一早被人捆的好像過年待宰的肥豬一樣,滿臉無奈的看著洪過被人抬走。

想像中應該是大忙人的完顏亨,這時卻一身便裝的坐在書房裡,冷眼看著洪過被人摜在地上。

見到了完顏亨,洪過乾笑幾聲:「洪過來的匆忙,未及拜望王爺,竟然驚擾了王爺,罪過罪過……」

「哼,」完顏亨冷笑一聲:「若非芷雅來信提到你,我還真不知道,大忙人洪改之已經到了燕京,竟然連個招呼都不打一個,怎麼,就沒想著,把你那些酸不酸甜不甜的玩意,拿到我這都總管府上兜售下?」

知道自己在上京所作所為瞞不過完顏亨,洪過尷尬的笑笑:「哪敢哪敢,洪過借天大的膽子,怎麼也不敢在王爺面前逞能不是,不過,王爺是否知道另外兩位大人的隱私,那盧尚書和烏帶大人……」

「嗯?」

聽到完顏亨冷冷的鼻音,洪過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看著洪過老實了,完顏亨這才繞著他走了幾圈,頗是有些無奈的道:「你在上京折騰就折騰了,就算弄出金山銀山我都不在乎,可是,可是,為什麼你要往我的王府里搬?搞到現在,我是連上京都不敢回去了,害怕被叔伯弟兄們活活用唾沫淹死。」

「不回去就不回去唄,反正要遷都的。」洪過嘀咕一聲,抬頭瞧見完顏亨滿臉怒色,連忙止住了話頭,他腦中忽然一亮:現在的完顏亨怕是再也不肯對自己翻臉了。為什麼?就因為完顏亨是上了自己的賊船,滿身張嘴也說不清,上京城裡怕是沒一個人能相信,洪過敲詐勒索的推銷背後,沒有完顏亨的影子,同樣的,大家都以為,洪過那金山銀山上,至少會有一半進了完顏亨的腰包,兩個人是捆在一起的螞蚱,誰也別想單獨跑。

想通了這些,洪過突然跳起來,恬著笑臉對完顏亨道:「王爺,洪過這是替王爺避禍呢,為何王爺不來酬謝,反而這樣粗暴的對我啊?」

看著洪過那副委屈的淚眼欲滴模樣,完顏亨幾乎要將隔夜飯吐乾淨,急忙轉過身去,「放屁,你小子把本王的聲名敗壞個臭夠,還指望老子謝你?老子不抽你……」

忽然,洪過冷冷的道:「王爺,這秉德,烏帶,唐括辯的下場如何?」

完顏亨一下愣住了,完顏秉德的下場自是不必說了,完顏烏帶和唐括辯雖然沒有丟了性命,可是,曾經高踞宰相之位,金國朝廷里權力排列第一第二的兩個人,現如今,一個在汴京路當個都總管,一個是燕京府的知府,都被從朝廷中樞里趕出來而且遠遠發配掉,不可謂不凄涼。

完顏亨不是傻子,他舉一反三的立刻明白了洪過背後的意思,秉德烏帶唐括辯,這三個人為什麼會落得今日下場,還不是當初在完顏亮登基後過於攬權,被皇帝所忌之後,才遠遠打發掉。那麼,下一個是誰,會不會就是在上京之變中最大的功臣,他韓王完顏亨?

一屁股坐在了完顏亨書桌後的靠背椅上,洪過懶洋洋的道:「若論君臣相得,誰能比得過那千古一帝秦嬴政,即便是在嬴政手下,王翦統帥六十萬大軍伐楚,還不斷索要田產美宅,伐楚的半路上,嬴政還要把年輕貌美的女兒,嫁給王翦那六十歲老頭子,為什麼?」

完顏亨微微皺眉,他讀過史書,那秦始皇焚書坑儒,手無縛雞之力的儒生們,在編寫史書時候終於得到機會,可沒給嬴政半點好話,不過,誰也不能掩飾,嬴政一朝沒有殺過任何一個破六國的功臣,從那以後,漢魏晉乃至隋唐,這種君臣想得的事再沒出現過,所謂狡兔死走狗烹,現在,終於輪到他完顏亨了……想到這裡,明明是溫暖如春的書房內,完顏亨卻感覺身上一冷。

「你在上京那般跋扈,得罪人無數,也是為了明哲保身?」完顏亨沉聲道。

「我?」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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