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遷燕京 第119章 兩成

聲音不大,恰好能讓所有人聽到,在一個五品刺史面前,還有人敢如此張揚,不要說那些個土兵沒聽過,就是刺史衙門裡的大小官吏也沒見過啊,所有的目光一齊瞧向了說話之人,他們想要看看這人究竟長得什麼樣子,竟然這麼大的膽子,敢在刺史老爺面前囂張?

一個身穿白色儒衫的年輕人,長得倒是一副好麵皮,除了這些外也就沒什麼啦,沒有功名,沒有官衣,甚至在年輕書生身上,連件值錢的物件都沒見到,這分明就是個白衣窮書生么,難道這個書生肚子里什麼都沒有,全剩下膽子了?要不怎麼會發了失心瘋,到刺史老爺面前張狂?

燕剛還在狐疑的當口,卻見西河縣令,像是見了親人一樣,哇的一聲幾乎哭將出來,膝蓋一軟竟是跪到地上,跪著還不算,用膝蓋在滿是礫石的地上挪動著,慢慢磨到了書生身邊,抱著書生大腿痛哭流涕的訴說起自己的委屈。

洪過面色陰沉的望著那石州刺史,輕輕彈開正往他腿上抹鼻涕眼淚的西河縣令,背著手邁步走了過去,看著瘦瘦的燕剛冷笑一聲:「石州刺史?很好啊,這裡就是石州地面,草民一時糊塗帶人誤入石州地界,多有冒犯了,這就叫那些混蛋立刻滾出石州地面。」

見到書生大剌剌的樣子,燕剛並不害怕,但是看見西河縣令的做派,真的讓燕剛心裡沒底了,這個書生到底是什麼人,怎麼會讓堂堂一介七品縣令下跪?書生,書生,汾州西河縣,汾州……

突然,燕剛想起了一個人,那個人,不就是一介書生么,而且同樣應當是身在汾州,燕剛頭上立時見汗了。嘴巴說話也不大利索起來:「閣,閣下,貴,貴姓……」

洪過擺擺手:「石州是好樣的,刺史更是明察秋毫,回去了我一定向王爺通稟,想來王爺一定會對大人高看一眼,哦,不對,是另眼相看。」

本來是一句客套話,可是誰讓洪過說話時候,竟然在眼中閃過一道冷厲的目光,瞟向了燕剛燕刺史呢。

燕剛感覺地面似乎在來回搖晃,腦袋已經大了一圈而且好像還在繼續膨脹,他幾乎要瘋掉了,什麼叫做另眼相看啊,派下都總管府法司戶司的官來「看望」自己么?自己怎麼就這樣不小心,偏偏得罪了眼前這個人物?

悔恨已經來不及了,燕剛立馬換上媚笑,緊走幾步湊到書生身邊,抱拳對著書生不住作揖:「洪瘋,呃,洪大人,呃,先生,洪先生,下官愚鈍,被人蒙蔽,不知先生駕臨石州,這不是趕來迎接先生大駕么,聽說先生在這邊辦事,下官急忙趕過來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那些刺史府的官吏土兵都看傻了,怎的自家老爺如此不要臉,剛才還是找麻煩的架勢,現在就湊上去套近乎,看燕剛的搖頭晃腦的樣子,若是在屁股上插根尾巴,可不就是活脫脫一隻搖尾巴的哈巴狗么?

待到聽見燕剛對書生的稱呼,有不少官吏登時臉色發白,明白了自家老爺因何如此下作了,眼前這個書生,竟然就是那河東狂人,嗜血屠夫,每天要生吃人肉飢喝人血的洪改之?

立時,燕剛帶來的一百多人中,至少有二十幾位,對著洪過彎下了腰,臉上掛上一副諂媚的笑臉來。

雖然燕剛轉變如此迅速,但洪過還是不想放過他,只是呢,既然燕剛已經在屬下面前對自己低頭了,也沒必要在眾目睽睽下削他的面子,洪過心裡有一筆清楚的帳,他到底不是一條到處亂咬的瘋狗,得罪了自己的自然是咬到他死,至於燕剛這樣的,肆意削他們的麵皮就沒什麼必要了,只略略給點教訓就好。

所以他對燕剛淡淡的道:「刺史大人的美意在下愧領了,正好,這邊還需要些人手,不如就讓刺史大人以身作則,為民表率一下吧。」

啊?

燕剛遲疑的跟著洪過來到一堆浴桶面前,看著一群人在浴桶里上下蹦達的樣子,一下現出了難色來,指著那些正在跳躍的農夫下意識的道:「洪先生,他,他們不是做的好好……」

「哦,他們另有安置。」洪過一擺手就讓那些個農夫從浴桶里出來,眼前是最後一批的葡萄了,只要踩好了就可以將全部葡萄汁都裝在花缸里發酵。

燕剛臉色極度難看的樣子,落在洪過眼中,心裡冷笑下,洪過指著那些跟著燕剛一起來的官吏淡淡道:「若是燕刺史人單勢孤,那就讓諸位大人一起陪著刺史大人做吧,現在已經過了正午,這太陽落山前應該能做好的,不然就耽誤工期了。」

洪過陰森的話語讓燕剛身上打個哆嗦,人在屋檐下,眼見得今日的事情是躲不過去了,原先害怕自己一個人跳進去會被屬下笑話,既然現在洪過一網打盡了,也就豁開了這層顧忌,他也就大大方方的聽從了洪過的安排。

洪過的目的只是為了整治下燕剛這班石州的官吏,讓日後自己在石州做事更方便些,哪裡會讓這些大老爺真的當眾丟人,所以當燕剛在浴桶里上下跳了半個多時辰後,也就立即讓燕剛走出來。

誰想到,那燕剛除去在床上的運動,已經很久沒做過半個時辰的體力活,這時早累得身心俱疲,感覺全身手軟腿軟的,腿肚子都在轉筋,剛剛爬出那浴桶,沾著葡萄汁的腳下一滑,整個人向後猛地坐下去,隨即,突然用比坐下去快出幾十倍的速度蹦了起來。

洪過仔細看去,噗哧,險險的一口水從嘴裡噴出來,原來,也不知是誰將個木頭小凳子倒放在了桶旁,這燕剛恰好一屁股坐在了木凳的一支腿上,竟是將整個木凳腿坐進了屁股里去……

看著燕剛捂著屁股滿場亂竄的樣子,洪過猛地想起了以前在網路上改的一首歪詩:「輕撫菊花痛不語,菊門今始為棍開。」

他哈哈大笑著,對旁邊的西河縣令道:「這北地菊花,盛開之時也是分外妖嬈么。」

誰想到,那西河縣令聽了臉色慘白,敢情這位縣令大人乃是燕京漢人,在宋遼時代,這燕京大戶高官之中,著實流行過一陣玩兔相公,看著洪過見到燕剛被開屁股卻如此開心,西河縣令大人真害怕身邊這位洪先生,是不是也喜好那一口……

既然燕剛刺史重傷,洪過也就不好繼續石州一班人,抬抬手放了他們一馬,從此,任洪過帶人在這邊干出什麼事情,石州城裡都是不聞不問。

壓榨好的葡萄汁倒入花缸里,每個花缸里只裝八成滿,然後蓋上蓋子放在屋內慢慢發酵,現在已經是十月末了,天上都可以飄起雪花,洪過不得不在屋內升起火,提高了屋內的溫度好幫助葡萄汁發酵。當他聽到花缸里響起斷斷續續的咕嘟聲時,微微出口氣:又完成一關。

正常來說,因為沒用酒麴的緣故,這葡萄汁的發酵需要十餘日,當洪過料理好所有的葡萄汁,尚且來不及喘口氣時候,就有女真兵傳來訊息,說完顏亨要在太原見他。

洪過心裡疑惑,但完顏亨的請求他不能置之不理,現在的完顏亨是他在河東的靠山,兩人之間相互利用的關係還沒結束,是以他囑咐好林鐘等人看守花缸後,當即打馬如飛的前往太原城。

雖然這時已經入冬,又飄起雪花,洪過不顧山道難行,竟是用了三日就抵達太原城,這個速度著實讓保護他的女真兵們,驚出一身冷汗來,也令完顏亨有些吃驚。

兩人見面後,知機的錯開了那汾州的事情,只是聊些風花雪月,還有洪過在石州的作為,可無論完顏亨如何打聽,洪過就是不肯說出實情,饒是完顏亨知道一鱗半爪的,這個時候不好點明了一直在監控洪過的所作所為,惟有繼續陪著洪過裝糊塗。

冬日裡就著小菜喝上幾壺熱酒,欣賞下都總管府後園的景緻,倒是一件愜意的事情。這座後園洪過已經是第三次來,可每次都是不同季節,也能找到不同的情趣出來。

完顏亨喝下一口熱酒,吐出口酒氣,嘆氣道:「可惜了,這主人家不在,否則我們臨雪吟詩,倒是一件雅事。」

洪過眉頭微皺,這個時候提到張浩,完顏亨是個什麼意思?想不清楚,他索繼續裝糊塗:「那個,作詩么,東翁要是不嫌棄,小生倒是能謅上幾句,就怕入不得東翁的眼。」

洪過至今還是完顏亨府上的西席先生,雖然不稱職之至,可名頭仍在,所以用個東翁來稱呼完顏亨,拉近兩人間的關係。

完顏亨笑了:「能吟出『蛟龍偃蹇,觀闕嵯峨,縹緲笙歌沸。霜華滿地,欲跨彩雲飛起』這般佳句的,豈是一句胡謅能等閑視之的,改之是在笑話我這個軍漢粗鄙吧。」

洪過心頭一動,這首文徵明的念奴嬌,是他初到河東時候吟給張浩的,完顏亨不但知道了而且在這個時候提出來,是個什麼意思?

心裡如此盤算著,洪過臉上除去一開始閃過的訝然,而後還是那副淡然:「詩詞小道,過一介布衣,惟有在小道中尋些樂趣,至於王爺學的是治國興邦這等煌煌正道,又何必與小道相提並論?」

完顏亨看著洪過的表情,在心中暗自驚訝於眼前這個書生的成長速度,與那次頂撞他的時候相比,眼前的洪過就好似換了一個人相仿,若非是一開始聽到自己念出他的詩句時候,臉上閃過的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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