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河東亂 第107章 寇讎

九月的汾州城已經有些寒意,北方氣候就是如此,過去短暫的暑氣日子後就是秋風蕭索,四季如此分明容不得半點含糊,如北地漢子的格一樣,恩怨分明絕不含糊。

數日前,汾州境內經歷了一場巨大的變亂,州內的大戶們竟然聯合起來,開始清剿那些佔山為王的窮杆子,現在外縣的戰事還不知如何,就在州城所在的西河縣內,汾州最大的財主謝月已經是首開勝績,把佔據西河縣北面數十年的天王寨給剿滅了,不單是殺散了天王寨的土匪,更是斬下了天王寨兩個匪首的腦袋,一把火將天王寨燒成白地,困擾西河縣十餘年的匪患終於得到解決。

這個動作為謝月贏來了一片好評,西河縣上下上百家商鋪的老闆們一起為他請功,節度使完顏大人已經允諾了,立即為謝月奏功,保舉謝月為節度使同知,堂堂五品,統管汾陽軍的軍務。

錦上添花誰不會啊,還沒等謝月的官帽子落下來呢,那些個州城裡的商鋪老闆們紛紛要為謝月設宴慶賀,今天請明天拜,酒席之間說的無非就是一個意思:請謝月日後多多關照他們的走貨生意。至於什麼是走貨,從哪裡走到哪裡,走什麼貨,謝月以前就是干這個起家的,還會不明白么。

剛剛吃完州城最大綢緞莊子周老闆的筵席,謝月一邊打著飽嗝一邊慢慢走出了醉雨軒,雖然醉雨軒是州城最大的煙花館子,雖然姓周的為謝月安排下了兩個西京大同府來的清倌人,只可惜,謝月今晚早有了預定好的佳人,一想到當初看到的素白孝衣女人,謝月就感覺全身火熱,身下某個部位正在覺醒,腦中的酒意不再那麼高,走起路來快了不少。

就在街上,迎面看到一隊烏篷馬車迎面緩緩而來,護送車隊的是幾十個精壯漢子,看他們風塵僕僕的樣子,應該是遠途而來剛剛進城,只是車子用布簾遮的嚴嚴實實,看不清車子上到底裝了什麼。

謝月在醉雨軒門前站了一陣,看著車隊從他面前緩緩而過,嘴角現出一個邪邪的笑容,這些傢伙真是運,就在這戰亂還沒平息時候過境,也罷,等到自己拿到了那個節度使同知抓住了汾陽軍的兵權,嘿嘿,光是西面石州每年從西夏那面過境的過路稅錢,就是個不小的數目啊,完顏安國那老兒終於肯把這個進項吐出來了,也不算虧了自己為那老兒戰死的上百名家兵。

在里三層外三層的士兵護衛下,謝月想到日後榮華富貴金山美女一起撲過來,竟是一時間想的痴了。可就算是犯了花痴也有醒過來的時候,站在醉雨軒門口好一陣,直到謝月等的有些急了,才從裡面晃晃蕩盪走出一個人,不能說是走出來,應該算是被人抬出來才對,這人一身的綢袍像是裹在身上一樣,看上去總覺著不那麼搭配,看上去不像是個富家翁而像是個暴發戶。

見到這人醉的不成樣子,謝月臉上沒有半點怒氣,反是剛剛的一絲不耐之色也隨之消失,換上了一副關切的表情來:「翟千戶,你喝的太多了,唉,要不翟千戶今晚就留在這醉雨軒好了,反正翟千戶第一次來,正好讓那姓周的土鱉好好招呼下你。」

原來,這酒醉的人就是翟興,因為背叛了堂哥翟進而被完顏安國實授了百戶,並許諾下了千戶的官位,只待事後上報朝廷後就立即落實缺。完顏安國對翟興極是看重,甚至不惜越過謝月來拉攏他,從州城裡的宅子到侍候的下人丫鬟乃至幾個如花似玉的美人,這幾天來完顏安國竟是一副不惜血本的架勢來籠絡翟興。

完顏安國安的什麼心思,謝月還能不清楚么?完顏安國哪裡是看重翟興這個背主小人,汾陽軍節度使大人那是看上了翟興手下的近千號人。沒錯,就是近千號人。當日翟興自己手下就有五百人,殺了翟進翟義父子後,他又收容了義軍上下幾百人的潰軍,手底下竟然是有了近千的人馬,讓翟興的實力一下就膨脹起來。

其實,不僅僅是完顏安國看著翟興的人眼饞,就是謝月又何嘗不想把翟興的人馬弄到手。現在完顏安國手裡有七八百人,謝月也有七八百私兵,完顏安國有朝廷的官位和上奏朝廷的渠道,謝月是整個汾州的土豪首領,從人力到財力上都占著優勢,完顏安國和謝月這種相對平衡的局面,平時看著還能彼此勾結利用下,現在翟興的近千人一出現,就成了打破這種平衡的砝碼,無論最終翟興倒向哪一邊,都是另外一邊不願意看到的。

只不過,現在的謝月並不急,他沒完顏安國那樣不顧吃相,這位節度使大人的做法太心急了,怕是不僅達不到目的反而會起反作用,謝月現在只等自己的官位落下來,到時候再出手就是。

將已經完全醉了的翟興送走,謝月也輕鬆的上了自家的馬車,在他家裡還有一個更好的禮物在等著他呢。

翟興的馬車在數十個兵士的護送下,慢慢回到了他在州城的宅子,這些護送的兵士以前都是天王寨的義軍,只不過現在換上了金朝漢軍的衣裳。當翟興下車時候,哪裡還是剛才醉醺醺的樣子,自己個跳下馬車步履沉重的走進了府門。

剛走到後宅,就聽到一陣叫喊聲,幾個家丁正在那邊攔著一個人不要他出房門。翟興看了眼立時臉色沉下來,對身後的管家努努嘴,「讓少爺到客廳見我。」

少爺自然就是翟平了,他跌跌撞撞的闖進了客廳,翟興鼻子抽搐下,立時臉上不滿意起來,敢情,現在翟平身上的酒氣竟是比他這個做老子的還重,天知道翟平到底喝了多少。

翟平心中苦悶,天王寨被攻破,大伯翟進和堂哥翟義被殺,他本應該去為兩個親人報仇,可是呢,背叛天王寨的人卻是他的父親,這讓他如何是好?從他在戰場上被翟興綁上那一刻開始,整個人就渾渾噩噩的,每日只靠喝酒打發時間,喝多了,就嚷嚷著要回去為大伯收屍。

兩父子的爭吵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站在客廳外的管家掐著手指計算時間,當管家數到二十的時候,暗道一聲來了,果然,翟平摔門而出,身後是翟興大吼「孽子,不孝」的聲音。

翟平出不去門,早在翟興搬進來的時候,就下了嚴令不許翟平出門。翟興也不怕自己的兒子會出去惹禍,罵了幾句後,頹然坐在客廳中,連後宅幾個如花似玉的美人都不去想了,滿頭滿腦晃著的都是一雙不甘心的眼睛。

就在這個時刻,府門外緩緩走來一支車隊,七八輛烏篷馬車被幾十個精壯漢子護送著,晃晃悠悠的走到了府門前。這裡是州城的北半城,住的不是有頭有臉的富商豪姓,就是州城之內的大小官員,能在這裡走動的自是身份不會太低了,自然,在北城晃悠的車隊也是來頭不會太小。

把守府門的是個從汾陽軍調來的士卒,倒不是說完顏安國對翟興不信任,只是怕翟興那些手下不認得來往的官員富商,用完顏安國的親兵幫助守門這也算是一種優遇了。這個士兵見著車隊停下,又是幾個不認識的生面孔趕車,心中篤定不是州城內的富商大員,立時不滿意的叫喚起來,吆喝著讓車隊立馬離開。

從車隊中走出來個人,帶著斗笠擋住了大半張臉,身上卻是一身青衣家丁服飾,走上來問了句:「這裡是翟興的家么?」

那兵士更加不願意了,翟興大小也是個官,現在還是節度使大人眼前紅人,馬上就保舉升千戶的,怎的一個當下人的也敢直呼姓名,嘴上正是罵罵咧咧的時候,從府中走出個管事的,詢問門口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這管事的乃是天王寨出身,走了出來將那戴斗笠的下人上下打量一番,就感覺這人看著眼熟,試探著讓那人把斗笠摘下來。戴斗笠的人慢慢抬起頭,對著管事冷笑一聲:「這裡是不是翟興的家吧。」

見著被斗笠掩住的半張臉,那管事臉色慢慢變了,指著戴斗笠的人驚悚的叫出來:「你,你,你是翟雲——」

翟雲大笑一聲扔掉了腦袋上的斗笠,大手從背後一抄拿出一柄厚背寬刀,對著那管事從上到下一個力劈下去,立時將這管事砍成兩片。而後也不管在一邊早已是癱成軟泥相仿的士兵,大吼一聲:「翟興,天王寨索命來了!」

就在翟興動手的功夫,那些個烏篷車子被人一腳踹開,從上面跳下來幾十個手拿兵器的大小夥子,加上那些個騎馬護送的,竟是有了七八十人,跟在翟雲身後衝進了翟興的家宅。

翟興這座宅子不算太小,前後四進的院子,小橋流水種花養魚,裝修的著實不凡,只可惜,衝進來的是群惡客,沒空欣賞這些個優雅玩意,見到的每一個人都被他們一刀放翻在地。偏偏這宅子里能打能殺的都是從天王寨走出來的,見到當頭的翟雲就是一愣,身形氣勢都為之所奪,不要說過來拚命,竟很是有幾個人偷偷的轉身開溜。護兵如此作為,哪裡還能擋得住翟雲這些人,登時宅子里就是呼救聲喊殺聲響成一片。

洪過是最後一撥走進宅子的,在林中和阿里孫的護佑下,他背手掛刀的施施然邁步登上石階,一眼就看到了倒在門口的那個倒霉的管事屍首,嘖嘖出聲的搖搖頭,洪過轉身對阿里孫笑道:「這些傢伙,太沒有美感了,唉,就是不知今晚能否抓住翟興。」

林鐘奇怪的看向洪過,按照他想的,自己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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