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上京變 第045章 遠山的守望者

那胖大和尚一見洪過,驚的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腦門子上立時掛了水光出來,活脫脫一副見了鬼的樣子,身子癱在地上好似沒了骨頭似的,全身半點氣力全無。

倒是一邊站著看熱鬧的掌柜見著不是個事,眼前的胖和尚以往可是這鎮子上橫的不行的人物,雖然廟裡傳出話來最近這傢伙不受待見,可是,廟裡那些光頭的事情誰能說的清楚,今天若是貿然開罪了他,說不定哪天這個胖和尚又成了寺主面前的紅人,那自家的買賣不是要等著關門?

掌柜的招呼過夥計,指指胖和尚,囑咐了句:客氣點。那個夥計也是機靈人,答應一聲來到胖和尚身邊,小意驅寒送暖的恭維一番,然後鼓起全身力氣將那胖和尚扶起來,一邊用白手巾打掃著胖和尚的皮裘袈裟,一邊好似不經意的將胖和尚往門外送。

那和尚就像是個傻子一樣任由夥計擺布,與剛剛走進吃食鋪子時候的樣子完全相反,愣愣的走出了鋪子。待到他出了門被冷風一吹,腦子激靈一下清醒過來,心中暗道一聲:不好,今天不是見了鬼,那隻怕是那個傻書生真的是洪福齊天大難不死,心中一陣懊惱,當初自己個豁出性命才跑出山,躲開了那群野人的追捕,還沒敢去宋王莊送信,摸著黑繞山走了幾十里路,身子都快凍僵了才跑回廟裡,結果還被寺主狠狠抽了一頓脆生的,誰能想到,一個被自己推下山崖的窮書生,沒有丟了性命不說,怎的才個把月光陰,就像是混的風生水起的樣子,好似比著自己還要風光?

回頭看看已經落了帘子的大門,胖和尚跺跺腳,他奶奶的,人活一世不就圖個吃喝玩樂,老子前三十年掙紮下來的福分被你小子敗個精光,真是個十足的掃帚星,也罷,看起來佛爺後三十年的福分還要著落在你身上了。窮小子,你就等著吧,佛爺這次就算是刮地皮也要把你翻出來。

這和尚不是旁的,正是當日將洪過從山道上推下的天慶寺和尚佛光談,當日為了拉上洪過逃命而許下的允諾自是沒可能兌現,他回到天慶寺去稟報了當日山上的情形,誰想到那個寺主釋檀圖一百個不相信,倒是以為佛光談污了廟裡的金珠細軟,將個胖大和尚吊起來好頓打,最後認定了佛光談並未撒謊,可惜,以往的信任也隨這頓打付諸東流,佛光談再沒了當初在天慶寺里的威風,現在的他不過是在戒律院下暫時收管的待罪身子,整日在寺里寺外竄來竄去騙吃蒙喝。

現在佛光談見了洪過,心頭似乎有了什麼想法,偏偏這個想法又有些渺茫不可觸摸,反正這和尚認定了,以後他能否鹹魚翻身就指望洪過了,既然有了這個想法,佛光談自是不肯放過洪過,怎的都要找到洪過的住處和身份才是。眼睛四下掃了幾番,佛光談不敢再進吃食鋪子,怕被洪過認出來的他,乾脆貓著身子躲到了一邊兩個屋子中間的狹窄弄堂里,不眨眼的盯著吃食鋪子的門。

那邊洪過為羊蹄能教訓下搶生意的和尚感到高興,自是沒注意到那個只看到背影的和尚是哪個,雖然曾經有一瞬感覺那個背景似乎在哪裡見過,可惜這個光景他也沒時間去思考這些東西,腦子裡完全是被明日的授課如何打發所困住了。

但是,洪過沒注意,可不意味著沒人去注意那個和尚。

從佛光談開始誘拐羊蹄開始,芷雅的眼睛就不轉神的看著那胖和尚,作為隔了一座山的鄰居,芷雅對天慶寺的手腕還是很明白的,欺凌周圍的佃戶寺奴就不必說了,每每有富家豪姓子弟來到天慶寺,總會有一些法相端莊的和尚出頭,鼓動花言巧語將那些個不缺錢的主拐成天慶寺的俗家弟子,不求每年真的能布施,只求一次可以將這些個「俗家子弟」身上穿的帶的「世外俗物」刮的乾乾淨淨。

羊蹄的表現不僅令洪過意外,就是芷雅也大為驚嘆,這才是年余沒和弟弟一起出門,怎麼自家這個不大點的弟弟就會這樣巧嘴了,而且巧嘴之後露出的更是心思的精巧和縝密。為著弟弟如此露臉大感欣慰的同時,芷雅也發覺了那個和尚不對勁:剛才被羊蹄整的幾乎將天慶寺的里子面子都丟光,和尚也不過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怎得大胖和尚一瞧向自己這邊,就變成了個傻子?

看著和尚被夥計禮送出門,芷雅悄悄的對阿魯帶招招手,指著消失的和尚低聲說上幾句,阿魯帶眼中凶光迸射,點點頭一貓腰也從後門出了吃食鋪子。

這一切做的極為隱蔽,羊蹄那群人熱熱鬧鬧的笑話剛才的和尚,洪過心裡揣著心事,通通沒注意到,惟有芷雅回身的功夫,看到那個新近收進來的小丫頭,見到她轉身,急急的低下頭將整個笑臉幾乎要埋進那碗熱湯冷淘里。

所謂冷淘,就是冷水麵條,麵條實際從唐代就有,不過那時還不叫這個名字,只是俗稱湯餅,到了宋代,這湯餅是越做越細,不過稱呼還是沒變,宋人國子學和太學的伙食飯里,夏天就供應冷淘,算是很好的待遇了。

芷雅笑笑,輕輕拉過心思滿不在飯食里的小丫頭,輕聲問了小丫頭的名字,果不其然,窮人家的孩子哪會有什麼名諱,只是隨便叫個二丫,劉家二丫。芷雅眼珠一轉,又是滿臉帶笑的道:「以後在先生府上規矩大的很,這二丫名字不好,要改改,姐姐幫你起個名字好不好?」

看著一臉狼外婆模樣的芷雅,小丫頭劉二丫雖然還不知道什麼是狼外婆什麼是小紅帽,可也是不自覺的哆嗦下,哪裡還敢說個不字。

芷雅得意的道:「不如這樣,念芮,劉念芮,你就叫劉念芮吧。」

小丫頭還在細細品這個有些拗口的名字,一邊的洪過不幹了,靠,念芮,這不是念著芮王府,我家的丫頭還念著你們芮王府做啥?現在的他已經完全將劉二丫看作洪家的東西了,豈能讓芷雅這樣打下不良的種子。

於是洪過急忙出聲道:「什麼念不念的,到了洪家沒啥可念的,一個丫頭家叫個名字還不簡單,看她單薄的好像一片葉子,不如就叫葉子吧,嗯,不過這丫頭生的倒是真水靈,在這北方實在難得啊,也罷,就叫水葉子好了。」

劉水葉子?芷雅幾乎要瞪眼了,有給姑娘家這麼起名的么,洪過這不是起名,分明就是來攪局的。

沒等芷雅說話,那邊的劉二丫怯生生的說話了:「我,我想哥哥。」

「哥哥?」芷雅和洪過一起吃驚,難道就是剛才那個小沙彌,這對兄妹倒是同胞情深,兩人一起在心中嘆口氣,有了今天的事情,二丫的哥哥回到了天慶寺,還不被打死啊,怕是兩人日後再難見面了。

「水葉子,這個,你以後,會見到你哥哥的……」說這句話的時候,洪過的臉幾乎要紅透了,在一個眼神清明透徹好似水滴的女孩面前說謊,他真的有些無以為繼啊。

「真的?」劉二丫眼睛一亮,馬上追問道:「那要什麼時候?」

「這,這……」洪過側過頭去,真的不想去欺騙這個小姑娘。

一邊的芷雅這時突然出聲,「念芮,聽我的,只要你聽話,我保證不出兩年就叫你見到哥哥,哼哼,一個天慶寺,還敢和堂堂芮王府作對不成?」

剛剛因為洪過的話而有些惆悵的劉二丫,這時一聽芷雅的話,立時要跪下般,眼中含著淚帶著哭腔道:「主子,主子,只要你能讓我見到哥哥,你就隨便叫二丫吧。」

洪過和芷雅聞言一對眼神:得,敢情兩人都被這小丫頭扣住話了,誰能讓她見到哥哥,她就聽誰的話。

洪過和芷雅又同時轉頭扯離了眼神,這太無稽了,無論洪過還是芷雅,現在都是劉二丫的恩人和主子,天底下還有奴才翻到主子頭上的道理么?

眼見著羊蹄他們將面前的吃食一掃而光,早已填飽肚子的洪過微微一笑:「小子,今日收穫如何?」

一見洪過看過來,羊蹄馬上放下飯碗,端坐那裡聽先生教誨,這時見洪過問話,羊蹄的眼神立馬看向那邊的小丫頭劉二丫,其含義不言自明。

羊蹄這動作真是將洪過氣得半死,他帶羊蹄出來難道真的是為了玩耍么,要是這樣的話,只怕那位芮王爺三天半就要解聘了。

他的本意是帶著羊蹄出來見識下民間疾苦,以金國的制度,羊蹄這種貴胄出身的完顏氏子弟,以後無論允文允武怕是都要進入朝堂的,搞不好還能登堂拜相,今天讓一個女真貴人子弟多了解點民間漢人的痛苦,以後即便自己回去南宋了,是不是也能給金國的漢人留下點可能的好處?

再者,這了解過民間的官員上了朝堂上,無論施政還建策,都能比那些只會夸夸其談的貴人們強出百倍,再加上羊蹄顯赫的出身,一旦出仕做官那就會坐噴氣機一樣飛升,想來這就是芮王爺請他來教導羊蹄的原因吧,洪過自己分析後如此認為。可是,洪過也在心頭竊喜,若是羊蹄真的能坐上大官,自己未來豈不是有了一條影響金國朝政的渠道,而且這個渠道怕是比完顏亮那條要安全可靠的多,如果這件事真的能辦成,距離自己心中的抱負不就更近一步。

可惜,現在的羊蹄全然不明白洪過的良苦用心,傻愣愣的看著洪過在那裡臉色慢慢變得鐵青。

若說這裡所有人中間,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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