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上京變 第035章 械鬥(五)

接到家將的報信,金國芮王爺正坐在書房裡看書,身邊是個如花似玉的小妾負責添水,真有一番秉燭夜讀紅袖添香的味道,只是,細看芮王手中拿著的書卷,雖是用漂亮的篆體書寫,依稀還是能夠分辨出來「尉僚子」幾個字來,這彷彿帶著幾分殺伐之氣的書卷,似乎也將屋內的氣氛感染著有了幾分殺氣。

聽了家將的稟報,芮王眉頭微微皺起,卻沒有將書卷放下,反是用書輕敲几案。見到他這副樣子,家將和小妾一起緊緊抿住嘴唇,是凡對芮王有些了解的人都清楚,現下王爺正在思索,別說旁的東西一概聽不進去,若是真要被聽到屋裡有了雜音,影響了他的思緒,嘿嘿,那個出聲的人會很後悔來到這世上走一遭,誰讓芮王爺這個時候性情最是易怒呢。

好在,這個時間並不久,芮王很快就停止了敲擊,反手拿過一隻茶盞輕輕泯上一口:「就聽雅哥安排吧。」

聽到王爺的話,家將和小妾神色一變,他們兩個如何不知北莊子的那個主子如今正是勢大,現在自家主子父女兩個,竟為了一個漢人決定去招惹北莊子,難道他們父女兩個就不怕往後那可能的報復么?

家將還好些,從踏入芮王府的一刻起,他的命就是王爺的了,既然王爺下令他只要遵令去辦就是,日後若是真有人要對王爺不利,怎麼都要從他的屍體上踩過去。可小妾不一樣了,她風華正茂又識得字,現在的奢華生活足以讓她安心,若是這種生活就此被打斷,天知道日後迎接她的又是什麼苦難?只不過,她究竟是個小妾而已,在金國,小妾僅僅是比奴隸高級不多的存在,聽由主子殺剮責打,哪裡有置喙的餘地。

「不過,」忽然,芮王爺出聲補充了一句:「只許你們帶四十個人去,多了,一個不許出門。」

聽到這話,家將猛地一抬頭,見到的是芮王已經專心致志讀書,似乎與整件事再無任何關係。家將可是非常清楚,現在宋王莊里有北莊子足足三百家丁,只帶四十個人過去,這到底是去救人還是干架?剛剛芷雅郡主可是說了,要打就大打,一仗將北莊子打服,難道王爺的意思是,就憑四十個人去打服北莊子?

發覺家將並未離去,芮王似乎有些不快,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你們怕了?」

那家將心頭暴怒,單膝跪下竟是行了一個軍禮,以頭觸地,然後騰地跳起來:「主子吩咐了,就等著小的們去給主子點了北莊子吧。」說完,也不再多話,騰騰的跑了出去。

小妾的目光一直追著家將,直到身影消失在門外兀自有些出神。

那芮王冷冷道:「看上了?」

小妾這才回過神來,嚇得急忙撲倒地上,不住的用頭叩擊地面,這些個王爺貴人根本不把小妾奴隸當人看,興許心裡頭一時堵的慌,就會殺個把人來消消氣呢。

芮王微微搖頭苦笑,隨意的踢了小妾一下:「喜歡就直說,一會兀立牙辦事回來就將你許給他。」

「啊——」小妾聽到這話一下呆住了。

那個名叫兀立牙的家將尚不清楚,自己已經從個單身老爺們,一夜之間有了如花美眷,他現在是抱著一股子怒氣從王府衝出來。

在王府外的小方場上,早已集合了數百名王府家將,芮王府的家將足有四五百人,這個時候能夠抽調出來就不下三百,見到兀立牙出來,紛紛來了精神,好嘛,這些個傢伙有的竟是背了大斧闊刀,有的身上早已披上了厚重的半身鎧甲,有的挎著上了弦的長弓,有的更加過分,甚至端著一架早已搭上弓弦的神臂弓,也就是俗稱的弩箭!

兀立牙齜了齜牙花子,娘的,這些傢伙不是去打架,根本就是要去平了北莊子,自家主子說的沒錯,真要是把他們全帶上,他自己都懷疑,方圓百里內是否還能有什麼活物剩下來。

在數百道熱切的注視下,兀立牙宣布了王爺的命令,他的話就像是一盆冷水澆在熱碳上,發出了劇烈的響聲,可是,王爺的命令不容置疑,當王府大管事出現的時候,所有人齊齊沒了聲響。

過了不到一刻鐘,南莊子厚重的生鐵大門,在絞盤的帶動下緩緩打開,四十名氣勢洶洶的王府家將跨著駿馬一溜煙的沖了出去,在他們身後是數百道遺憾的眼神。

待到慢慢接近了宋王莊,兀立牙心裡有些發虛,按說自家的幾個夥伴不應該這麼不抗打啊,怎個村子裡沒了聲息,只有不時的從村裡傳來的狗叫聲,還在提醒他們眼前的村子並非死域。

「下馬。」漸漸接近了黑漆漆的村子,兀立牙一聲令下,四十名家將齊刷刷的跳下了駿馬,那個動作之麻利讓看到的人有些頭皮發麻,這要多久的訓練才能做到,連個下馬的動作都是如此的整齊劃一?

通向北莊子的村中大道上沒有半個人影,隱隱約約間可以透過夜色望見北莊子,兀立牙握緊了手裡的木棍,沉下一口氣,大喝一聲:「列陣,前進!」

就在出門前,這四十個人被大管事強令,換下了手裡趁手的兵器,塞到他們手裡的是一根根磨的溜光合手的木棍,再有就是一塊木排,權充作盾牌,可是,無論兀立牙怎麼看,都感覺這些個所謂的木排,倒像是家將們平時吃飯用的桌板……

四十個人迅速分成了五排,每排站著八個人,人與人之間隔著大約半步距離,平靜的注視著前方。站在第一排隊首的兀立牙滿意的看看自己的夥伴,嘿嘿一笑:「今兒個老子就當回蒲輦,不錯不錯,有點當年的感覺。」

蒲輦是女真話五十人長的意思,不過金國女真軍中的蒲輦都不大滿員,不少蒲輦也就是三四十人的樣子。金制,女真兵上陣分正兵和輔兵,這阿里喜是女真話輔兵的意思,一般一個女真正兵上陣時候,有馬,有重甲,有大棒等重兵器,而這一名正兵的阿里喜,則幫助正兵背負食物,和雜物,打理行軍時候使用的坐騎,還有就是身穿普通皮甲拿著簡單粗劣武器的阿里喜,在正兵殺死敵人後過去割下首級以備報功,另外,當正兵有病的時候,他的阿里喜就負責替補他上陣。

一下子,人群中發出陣陣大笑聲,將剛才略微緊張的氣氛沖的細碎,那些個家將紛紛打趣道:

「兀立牙,你小子是蒲輦,那老子不就是正兵了,哈哈,多少年了,還能當回正兵。」

「去他娘的吧,人家兀立牙是蒲輦,你至多就是兀立牙的阿里喜,當正兵,還要看老子。」

「滾蛋,我們他娘的現在都是阿里喜了,哈哈,大管事真他娘的摳門,連件鐵甲都不給。」

聽了這話,兀立牙也跟著笑罵:「放屁,去收拾北面那些柴火棍一樣的東西,也用的上鐵甲,你個達魯不花回去不要說是跟老子出來的,真給老子丟人。」

說話,兀立牙用木棍猛地一敲左手木盾,發出長長的嘯聲:「呀——呀——呀——」

這聲音在夜色之中傳的分外之遠,轉眼間竟是在松蓬山中也傳出陣陣迴響,咋聽之下,就像是松蓬山裡有千軍萬馬在響應著兀立牙一般。

受了兀立牙的感染,其餘的家將們也一起吶喊出來,聲音響徹天地,在這一刻,他們終於從普通的人變幻成了戰場上的虎狼,無論面前出現什麼,他們都會惡狠狠的撲上去將其撕碎。

吶喊聲兀自從松蓬山隱隱傳出來,四十名戰士已經邁開了步子向前行進,每踏出一步,手上的木棍就敲擊木盾一下,本是極為單調的敲擊聲,因著四十個同樣的聲音一起發出,竟變成了一曲雄壯的進行曲,又好像是戰場上督促士兵前進的戰鼓,咚咚作響之間,戰士們鼓起士氣無所畏懼的沖向對手。

黑夜籠罩在整個村子之上,似乎沒有半點聲息的村中,隱藏了無數雙眼睛死死盯住這群戰士,盯著他們整齊的隊列,盯著他們每一步都絲毫不差的步伐,即便這四十個人身上全無兵甲,只要是識貨的人就無法將他們忽略掉。

「這,這,這竟是戰陣,天,南莊子竟然派出了一群老兵!」

躲在洪家的林正南,此時嘴巴張得可以放進去兩個拳頭,剛才他帶著十幾個夥伴一起躲進了洪家,霎時將不大的房子塞得滿滿,就是在這裡,他看到了南莊子的那位小姐,他開始隱隱明白自己的一條小命是怎麼撿回來的了。現在,林正南所有精神沒有放在自己奄奄一息的兒子身上,反是死死盯著窗外慢慢走過的軍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南莊子有一群軍人出沒,這是林正南早就知道的事情,雖然是在田間勞作了二十幾年,可是從一個曾經禁軍的下級軍官的眼中,依舊能看得出進出南莊子的一些人,分明就是帶著極重的軍人氣質,而且還是上過戰場的士兵,那行動之間的動作與氣勢的迥然不同,都凸顯了這些人的身份是如何的與眾不同。

可他還是不能相信,南莊子竟然可以動員出整整一個蒲輦的老兵出來,要知道縱然是在金國這樣以武立國的強國,一個蒲輦的老兵,都是可以充任整整一個滿編猛安的軍官了,每一個訓練有素的老兵,在軍隊中都足以充任蒲輦,也就是俗稱的五十人長,一個蒲輦四五十個老兵,足以讓一個猛安的一千名新兵迅速形成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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