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上京變 第024章 欺人太甚之餘音

洪過真的是被亂棒打出去的,從後宅到院門這段路可不近,剛剛走進去就花了大半個時辰,這次被攆出來雖然快了近一半時間,洪過身上也著實挨了百十來下重的,這還是只有三個家奴出手的結果,看得出,莊園的主人並不想要了洪過的性命。

堪堪走出半里地,洪過再也支撐不住,腳下一軟撲通跪到地上,整個身子也隨之軟軟的趴伏下去,這個動作看的遠處院牆上發出了一聲驚呼。

洪過沒有聽到什麼呼聲,雖然劇烈的疼痛讓他這個剛剛將養好的身體支撐不下去了,可是,頭腦依然清醒的他不允許自己就此倒下去:「要站起來,站起來,不能在這裡倒下,不要在那些高傲的傢伙面前丟人!」

一頓好揍早將洪過胸中那股子獃氣,打成了屢屢青煙消失不見,要說洪過後悔不,即便明知會被人胖揍會因此受傷,再來一次他也不會後悔。

其實,剛剛的一番話並非完全說給莊園主人的,倒是有大半是洪過在向命運抱怨:他只是個混吃等死的畢業歷史研究生,還是沒找到工作那種,這段時間命運的大反轉已經讓他應接不暇,甚至無法喘息一口,所有的事情一件接一件的發生,他感覺自己就好像是被丟進了命運的巨浪漩渦,被包裹著慢慢向下沉去的同時,整個人感覺到無比的窒息。為了生存,為了延續自己的生命,他要掙扎,他要委曲求全,他要賣弄自己那不多的才華,可是,他終究是個不屬於這個時代的人物,當他感覺疲憊的時候,感覺身心都受傷的時候,他也會抱怨,也會自暴自棄,也會尋找發泄的渠道。

所以說,莊園主人送給洪過這番胖揍,也不算冤了他,誰讓這小子膽大包天的拿主人家當撒氣管子!

任由自己以頭觸地,從額部傳來的是涼絲絲的清冷,洪過剛剛的熾熱心思也隨之降溫。

「啊——」身體的疼痛讓洪過第一次發覺,來到這裡不是遊戲,這是自己生命的延續,如果自己不能適應這個時代,不能最快的學會如何生存,那他就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終於,洪過掙扎的爬起身子,剛剛接下了大半棍棒已經完全木然的雙臂無法給予任何力量,惟有用肩部努力的在地上聳動,一邊動,一邊還自嘲的對自己說:「從穿越過來開始,老是這麼衝動,野人洞里去救那個賊和尚,半夜又被賊和尚戳弄出去逃命,還有這一次口出狂言,一切都是衝動的結果,衝動,衝動是魔鬼,記過一次,如果下次,你就沒這麼好命了,沒人會給你一次機會,沒人會把你從深山老林里背回家,沒人會只打一頓就算完事,到時候等著給自己預備棺材吧。嘿嘿,這個時代沒有火葬,哈哈,也好,不用讓自己待在那個小小的骨灰盒裡了,就等著在那個三長兩短里去練習忍術吧。」

所謂三長兩短,不過是三根長的木板和兩塊短木板拼在一起,正好是個棺材的形狀,古代人用來當做棺材的代名詞,現代人乾脆就用來形容掛掉了。

站在院牆的數人,遠遠看著洪過完全用雙肩掙扎著站起身體,又跌跌撞撞的在積雪尚未完全化開的地上前行,慢慢走向宋王莊。小雅掩住自己的嘴,卻無法止住從眼中流出的淚水。倒是站在她身後的中年男人微微搖頭,也不知心中想了什麼,看看女兒才悄悄的走下院牆。

村子裡沒有什麼人,今天是村子裡的大日子,乘著正午最暖和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跑去按出虎水上鑿冰捕魚了。雖然現在已經是數九天的尾巴,馬上過了七九河開八九燕來的節氣,可是東北地方畢竟不比關內,河上的冰還厚的足以讓人行走。此時正是河中鮮魚最瘦的時候,不過馬上就要開春了,村裡的老少爺們還有那些婆娘們,吃了整整一冬的野山菜,早就沒了體力,山上也打不到什麼野物,只有弄點鮮魚燉燉喝湯,也好補補身子體力和元氣,為開春下地準備把子氣力。

要是放在遼代,這開春時候鑿冰捕魚,可是要搞個頭魚宴的,找來那些臣服的部族頭人一起參與,在遼主捺缽地附近大肆喝酒慶祝,當年的金太祖完顏阿骨打,就是在遼朝天祚帝的頭魚宴上忤逆了天祚帝才一下出名的。

雖然宋王莊是偏遠村子沒那麼多的講究,可是這鑿冰捕魚到底是村中大事,只要是村子裡能下地的老少爺們娘們都去了河邊。

洪過倒霉,一路走來沒遇到半個人不說,只怕是他喊破了嗓子也不會有人出來應聲。到了村口,眼看著距離自家院子不過百來步了,洪過又撲通跌倒地上,這一次可不是雙膝著地,而是整個身子都趴下的。

他實在受不了,回身看看村南的莊園,已經距離那裡很遠,莊園的家丁是聽不到半點聲音了,洪過心裡那股子後世的油滑心思又浮出來,雖然九成九的可能不會有人出來應聲,他還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思,出聲叫道:「有人么,出來幫幫忙啊——」

「哈,在這呢!」

一個尖細的公鴨嗓子從前面猛地傳來,連洪過都被嚇了一跳,嗯,怎麼回事,不會這麼好運氣吧,真的有人出來幫忙?

不等洪過高興,又聽到一個稍微粗些的聲音:「嘿,這裡還有!」

聽清了聲音說些什麼和來的方向,洪過一下樂不出來,媽的,不對,這聲音明明就是從自家屋子傳出來的啊,靠了,是什麼人啊,距離這麼遠都能聽到,那兩個傢伙喊得時候還不要把房頂都戳破啊。

「嗯?」洪過突然意識到不對,「兩個人?公鴨嗓子?靠的,不會吧,不會真是那兩個混蛋吧,娘的,還真會挑時間。不好,家裡的老娘!」

洪過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身子騰地跳起來,邁開大步沖向了自家的院子。

不等進門就聽到了馮狗的聲音:「嘿,老乞婆,別裝死,你家這麼多寶貝,還說自己是身無分文,誠心的是不是,騙我們哥倆啊,嘿,老乞婆,老乞婆,你他媽的倒是說話啊,其他的物件呢,喂喂,喂喂——」

「行了馮哥,這老東西昏過去了,娘的,真不經打,這才幾拳啊,上次用鞭子抽都沒事呢,真是越老越不經打,媽的,我們自己翻翻吧。」

不用聽了,說話的一準就是嚴五那個王八蛋。洪過一腳踹開屋門,跳到了嚴五和馮狗兩個惡奴面前,順手抄起地上的鐵杴,抬頭看去,雙眼一下就紅了,洪過的老娘趴在炕前地上人事不省,而兩個混蛋正跪在炕上仔細的翻找著什麼。

剛剛在村南莊園中受的怨氣這時突然爆發出來,洪過舉起鐵杴高喊出來:「王八羔子,老子和你們拼了!」

洪過踢門進來兩個惡奴就已經聽到,這時怎麼可能會讓洪過的鐵杴拍上,看著洪過盛怒的模樣,真要被那個鐵杴拍上,怕是不死也要送掉半條命了。

嚴五怪叫一聲:「嘿,小雜種,這不是誠心要老子的命么,馮哥,不能再饒了這個小子啦。」

上次洪過一鎮紙就將馮狗放倒,到現在馮狗腦袋上還長著個小腦袋呢,現在見到洪過根本就是仇家見面,立時兩眼好像得了紅眼病一樣,血紅血紅的,手裡拎著一隻正牌鐵尺就沖了上去。

嚴五的身形故意慢了半分,眼見著馮狗從他面前衝過去,屋子狹小,兩個人廝打開就再也插不進第三個人。

就見馮狗揮起鐵尺,對著洪過的天靈蓋狠狠的砸下去。洪過盛怒之下也不躲避,手裡的鐵杴帶著呼呼的風聲,摟肩帶背的斜砍下去。洪過發瘋了,馮狗可還沒呢,眼見著鐵杴的刃口被磨的瓦亮,揮舞的時候都泛著寒光,這小子立時被嚇得有些麻爪,想著讓後面的嚴五幫忙擋下。

誰想到嚴五根本就沒衝上來,鐵杴當頭,馮狗索性一個狗啃屎撲到地上。鐵杴擦著他的後背噗的一聲砍在地上。躲過了一難的馮狗顧不得抱怨嚴五滑頭,抬頭看到洪過的雙腿就在面前,手上鐵尺呼的橫掃出去,一下狠得正正打在了洪過的踝骨上。

洪過吃痛,再也站立不穩,晃晃幾下就向後倒去,臨倒下也沒忘了用手上的鐵杴把子,一記猛的杵在了馮狗的後背上。馮狗慘叫一聲,拎著鐵尺爬到洪過身上,兩人就這樣在地上廝打開來。這樣的情形,嚴五正好樂得繼續在火炕上翻找東西,同時看看地下的熱鬧,嘴上還不時為馮狗加油喝彩。

洪過剛剛被人痛揍一頓,本就是仗著一股子火氣衝過來,這時哪裡還有力氣與馮狗廝打,而且他也是被氣暈了頭,明明是練過空手散打的,這時卻抄起了鐵杴當兵器,這屋子實在太過狹小,長大的鐵杴哪裡能施展的開,幾個照面下來,洪過身上的氣力就再支持不住,頭上挨了下重的,鐵杴再也抓持不住,整個人倒在地上好似個沙包般被馮狗狠揍。

這下可好,嚴五看到有便宜占也飛身竄過去,兩個人對著洪過沒頭沒臉的狠命一陣拳打腳踢。

身上被兩人暴打,洪過的意識越來越模糊,漸漸的只能看到兩個黑乎乎的陰影在眼前晃動,那怪叫聲也聽得不大真切,自己想要喊叫卻老是發不出聲音。

突然之間,他感覺自己是這樣的脆弱,這種脆弱並非是指精神或者肉體,洪過感到自己來到這宋金時代後,身邊的一切都太弱小,小到似乎只要是個人就能出來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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