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上京變 第017章 完顏秉德

完顏亮還是走了,臨走的時候,洪過突然提出要完顏亮「諸事放緩,有些時候屠殺未必能解決一切問題」。聽了洪過的話,完顏亮笑眯眯的盯著他一陣,並未說什麼就施施然離開了。

洪過並不是突發奇想,完顏亮統治的十餘年間伴隨的是血腥的殺戮,這種殺戮幾乎令完顏氏皇族的血流干。若非如此,也不至於後來的金世宗完顏雍在東京遼陽府振臂一揮,就得到了金國上下無數臣工舉旗響應,施施然進了燕京稱帝,而完顏亮只落得個眾叛親離身死國滅的下場,整個家族被完顏雍殺個精光。

可是,看完顏亮臨走時候的神態,顯然沒有將自己的話放在心上,若是如此,只怕不出三個月,金國的上京城內就要血流成河了。把玩著手裡的物事,雖然面前攤開一本書,可是目光一直盯著窗外的洪過明顯是心不在焉:這種流血會不會對自己有什麼影響,又或者,給歷史的發展帶來什麼意外呢?現在的自己所求的唯有兩個字:正常,只要歷史按照正常進程發展,自己就能在這個進程中找到某個切入點,想辦法打進楔子,如果錯亂了,面對一片茫然未知的迷霧,洪過心頭微微打怵。

一柄華美的小刀,雖然是黃銅刀鞘,但是刀柄和刀鞘上鑲嵌了十餘個大小寶石,一看就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玩物,幸好,這種東西最能賣出高價,於是洪過很痛快的從完顏亮手裡接過來。

另外還有根馬鞭,用上好的牛皮擰成,同樣是鑲金嵌玉,讓洪過愛不釋手,「這就是錢啊,嘿嘿,果然是貨賣帝王家,富貴出身的人出手就是大方,隨隨便便出兩主意就能換這麼貴重的禮物,以後要是能時不時的在完顏亮耳邊吹吹風,豈不是金山銀山都能弄來?」

現在的洪過明顯屬於好了傷疤忘了痛,被珠寶映花了眼的他早忘記了要當漢奸的苦惱,雖然時間已經過去數日,白日里沒事時候還是要將兩樣物事拿出來把玩一下。

入夜,洪過剛剛躺下,忽聽院外一陣馬嘶聲,還有就是車輪碾壓積雪發出的微微聲響。

是誰來了?洪過腦中一激靈,難道是那兩個惡奴?現在的洪過被馮狗和嚴五兩人都快嚇出癔症了,每日里提心弔膽的害怕兩個傢伙過來報復。

說實話,別看村子裡守望相助的,可是洪過看的出來,那兩個家奴對村子裡的人並不大忌憚,否則就不會大冬天的堵上門來催逼了。再者,自家住在村南道口,屬於相對荒僻的地界,那兩個傢伙若是帶足了人手,還真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幹掉自家娘倆。

這種想法一出,就由不得洪過每日擔驚受怕的了。雖然他已經知道完顏秉德即將倒霉,但是具體哪一天他也不清楚,只有千日作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這種漫長的等待中間還要不斷防備打擊報復的日子,如果再這麼日復一日的繼續下去,洪過真害怕自己到最後沒等回去南宋呢,先鬧出個瘋病出來。

這些都是後話,聽到外面動靜,洪過還是要留意下。看看一邊的洪家婦人沒有動靜,他悄悄爬起來向外偷看。

只見外面一群高踞馬上的女真人,正手持火把向不遠的村口行去,只大略數數,這些女真人就有不下兩百多,混在其中的女真貴人不下二三十人,幸好現在已經接近午夜,否則放到白天,這樣一群人走在哪裡都惹人注目。

洪過是第一次見到所謂的女真貴人,更準確的說,是第一次見到女真人,若非前兩天林鐘提到一群女真人來到村子,他是根本無法分清什麼女真人不女真人的。

東北的冬天,人人都穿皮毛,不是說人人都富得流油,實在是在這種還沒有棉花普及的時代,也只有皮毛才能保溫,直到元代棉花大量普及以後,冬天穿棉才成了窮人的專利。

不過,洪過還是能從這些人嘴裡不斷冒出來的嘰里咕嚕的奇怪語言,知道眼前這群人,實際上就是從通古斯老林里走出來不到三十年的一群野人。

他們當中有的人已經開始學著接受漢人的文化和習慣,但是更多的,尤其是其中的普通女真人,還是依照往日的傳統,使用往日的語言,甚至連自己的文字都不認識。這些人在北方寒冷的大地上,繼續著自己的生活,只有當女真貴人發出號召後,才會躍馬揚刀,去搶劫,屠殺,將搶回來的東西運回東北,去繼續他們那種蒙昧的生活。不過,這種徵召已經有近二十年沒有發出了,就是不知道眼前這些女真人是否還和他們的父輩一樣具有戰鬥力。

搖搖頭,洪過努力將這些無聊的想法驅走,想這些女真人的事情做啥,他現在過了今天有沒有明天還是兩說呢,什麼宋,什麼金,對一個整日憧憬著溫飽的人來說,實在太遙遠了。

洪過看著那些用嘰里咕嚕語言高聲閑談的人群,慢慢從南面村口走遠,這才躺回床上,知道迷迷糊糊的睡著,他都在回憶後世那些鍋包肉,溜肉段,魚香肉絲,清蒸飛蟹,不知不覺睡著的時候,嘴角淌著透明的哈喇子……

完顏秉德面無表情的坐在書桌後,秉德大約四十左右歲面容,方臉闊鼻,大耳厚唇,惟有一雙眼睛像是個倒生的三角,微微眯起的時候就變成一條線,這雙眼睛讓本是寬宏大氣的相貌整個一變,瞧上去總令人心生忌憚。

放在書桌上的手無意識的輕輕敲著紫檀木的桌面,拇指套著的碩大扳指碧綠剔透,顯是用上好的和田玉整塊敲打出來的,放到集市上作價百貫立馬就有人瘋搶。

秉德乃是大金國開國功臣完顏宗翰的嫡孫。至於宗翰么,就是後世漢人說書時候經常提到的那個粘罕了。當年宗翰在完顏阿骨打起兵之初就從龍伴駕,立下的功勞不知多少,待到阿骨打病死,其弟完顏吳乞買接位,宗翰就一躍成為掌握國政的重臣之重。

而到了金國熙宗時代,更是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秉政人,掌握金國十餘年的權臣,連金國皇帝都不敢忤逆他。當然,這種不敢忤逆發展到最後,粘罕最終倒在了金朝權臣之間的政治鬥爭之中,被熙宗皇帝完顏合剌下大獄後不久死在獄中。雖然金國朝廷的官方說法是病死,也有傳言說,是皇帝合剌太過忌憚粘罕,乾脆派人把下了大獄的粘罕給弄死了。

至於秉德本人,在宗翰身死後也受到了金熙宗的重用,似是在補償粘罕吧,秉德終於以不到四十歲的壯年,就成為金國平章政事,位列執政,其恩寵可見一斑。

就是這樣一個人,竟參加了謀殺自己主君的宮廷政變,親眼看著熙宗皇帝死在面前,不能說不讓人唏噓不已。

當然,新皇帝給他這個同黨的恩寵自然更是豐厚,政變剛剛成功,秉德就被加封為:左丞相,侍中,左副元帥,封蕭王,位列金國朝臣中第二位,如果考慮到他頭上那位所謂總攬政事的宗室親王只是個臨時的擺設,其實現在的秉德已經是高踞金國政壇的最頂端了。

若是放在後世那個同樣女真人建立的滿清,秉德的位置就應該是某某郡王+大學士+首席軍機大臣的位置,更何況,這皇帝都是他幫助擁立的,整個朝臣中間一多半的大臣對他俯首帖耳,現在的秉德可比後世滿清的軍機們乾的滋潤多了。

一言可以決萬千人生死,是現在秉德的最佳寫照。

「這樣一個權勢熏天的人,為什麼還有面帶憂色呢?」站在書房門外伺候的趙順的心頭狐疑不已,雖然他以前是趙宋東京宮中的宦官,但那時候的他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別說接觸到皇帝皇子,就連有點地位的嬪妃都輪不著他伺候,每日只能是負責給那些有權勢的大宦官們倒馬桶。

這麼個地位,趙順自然沒少被人欺負,所以當金軍攻陷東京汴梁的時候,他瞧准機會,投靠了當時的一名金軍將領,然後一路摸爬滾打的攀上了宗翰的高枝,現在成了秉德的莊園總管。

秉德到底在憂慮什麼趙順不明白,這也和趙順沒多大幹系,不過秉德和家人一年也來不了這座松蓬山下的莊園幾次,趙順如果不能把握住今次,下次再找這樣的巴結主人的機會就天知道要何年何月了。

揮揮手打發了奉茶的小雜役,趙順捏捏袖筒里的物事,小心的推開書房門,使出當年在汴梁宮中伺候大宦官們的本事,用幾乎不帶半點聲音的腳步溜了進去。

秉德沒有抬頭,那股子神態好似完全不知道有人進來,輕輕抓起桌上的茶杯,一摸之下竟然是熱的,這才有所察覺的抬頭瞭了一眼,入眼是趙順那張恭謹的面容。

趙順只感覺兩道目光就如兩柄刀子一樣在他身上划過,也不知為啥身子竟嚇得一顫,自家老爺的虎威真是越來越霸氣了,僅僅被看了一眼,他就覺著整個身子的力氣都被抽干,雙腿顫抖著幾乎要癱倒了。

就在趙順想要伸手扶住書桌的時候,秉德那不帶一絲波動的聲音適時的傳進他耳中:「客人到了么?」

顧不得額頭的汗珠,趙順忙不迭地回道:「我已經派人到村口去等了,只要貴客一到,立即回來知會老爺。」

哼了一聲,秉德並未說什麼,眼前這個宦官出身的總管那點心思他還能不明白,可惜了,他今天沒有心情搭理這個平日百般殷勤的伶俐東西。

秉德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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