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最後的貝薩因都 章一 重啟

世界就像一本書,翻開了新的一頁。

變化在悄然間降臨。屬於世界的變化到來時,沒有口號,沒有槍炮聲,也沒有激動人心的演說,它只是簡單的到來,並在一個如血的黃昏中降臨。

多數的能力者都對變化茫然無知,在他們看來,新的一天不會有什麼分別。只有極少數敏銳的人有所感覺,其中有許多神秘學的能力者。但是能夠與世界溝通的少之又少,而且很難說是好是壞。畢竟在神秘學中既有真實幸運,也有命運斷裂……許許多多的變異生物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只是忽然發現自己的行為有所改變。部分具備了初步甚至是進階智慧的變異生物則在巢穴中瑟瑟發抖,連逃跑的勇氣都已失去。

對於沒有能力的普通人來說,世界不管變成了什麼樣子,都與他們無關,甚至他們還歡迎變化。不管再怎麼變,命運都不會更差了,不是嗎?

在人類中,沒有能力的普通人依然佔據著絕大多數,但與各式各樣的變異生物比起來,人類在數量上根本不具優勢,而在智慧上也逐漸喪失了過往的統治地位……在人類活動區域之外的廣大世界,不知有多少生物正在飛速變異進化,等待著接過世界的統治權。但是這個過程沒那麼簡單,因為人類有能力者。能力者對大多變異生物的優勢,就像舊時代人類對野獸的優勢一樣明顯。然而在某些先行者眼中,人類正在分成兩個物種:能力者和普通人。

世界變了,但只有極少數站在眾生之上的存在,才覺察到了變化,也為之凜然……因為變化與他們息息相關,而對絕大多數生靈來說,變化與否,根本就不重要。

不管世界如何變化,太陽都會照常升起。這就是普通人的想法。

這也是莎莉的想法,當經過充滿噩夢的一晚後,她重新醒來。她挪動著酸痛而沉重的身體,從吱呀作響的鐵床上爬下。從門縫窗隙透進的寒風讓她打了個寒戰,於是急急忙忙地穿上厚厚的外衣,這才感覺好些……她推開木板釘成的窗戶,向窗外望去,外面仍是黑沉沉的,天邊才僅有一點亮光。聚居地中大部分的燈火都是黑的,勞累了一天的人們仍舊在沉睡。莎莉比平時起得早了些,主要是因為昨晚睡得不好的緣故。但是看著本該是熟悉的世界,她卻忽然有種陌生的感覺。

這片營地,乃至營地周圍幾十公里的區域,她都已非常熟悉了。這不僅僅是熟悉那麼簡單,她記得住每一處微小的地形變化,精度可以到米……尤其她清楚這一帶過去的天氣變化,也弄清了可能存在的地下礦產,並且對於河流的流量和水質資料瞭然於胸。莎莉有著驚人的記憶力,她還記得幾百本書的詳細內容。現在在聚居地的周圍,已經建起了一個由五個階梯水池構成的小型凈水池,可以提供勉強能夠喝的水。通過周邊礦物和植物的組合,能夠提高居民的輻射抵抗能力,而且已經找到了幾種全新的可食作物,只待春暖花開,就可以大量栽植了……如果它們的基因穩定,那麼經過五至六年後,就能夠穩定地為三至五千人提供食物了。

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的美好。

但是對莎莉來說,美好的前景都是用時間和汗水澆鑄出來的,而且她知道這一切的根基有多麼脆弱。她每天只睡五個小時,一直在拚命地忙碌著,在暗黑龍騎一年多時間中積累的知識正一點一滴地轉化為凈水、食物以及可以醫治疾病的藥物。她把近千人帶出了血腥議會的範圍,避開了戰火,又成功地讓他們在第一個冬天活了下來……但這僅僅是開始,其實也是相對最容易的一個階段。想要進一步發展,必須建立起一個成熟且完整的工業體系。且不說工作母機從何而來,單單是能源,就是無法靠雙手解決的難題。

另一個問題,則是安全。到目前為止,聚居地只遇到過一次小規模武裝暴民的襲擊,並且成功地擊退了他們。但那是因為在遷移時,他們帶了足夠多的武器和彈藥,這些都是不可補充的……另一個重要原因,則是隊伍中有十幾個能力者,其中大多數曾經是龍騎的扈從,擁有暴民根本無法比擬的戰鬥技藝。

但龍城的經歷讓莎莉明白,只要遇上兩三個低階龍騎,這裡的一切,都會像沙砌的城堡般崩塌。

營地中又響起了一聲聲清脆的敲擊聲,莎莉知道,神父又在雕刻了。在聚居地中,似乎神父是最辛勞的一個人。他每天都在天不亮的時候起床,雕刻神像,修建教堂和神壇,為信徒們講解教義,直到深夜才會休息……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他似乎又是全然無用的人。至少沒有從事任何生產性的工作。

莎莉從來不置疑神父的存在,在她看來,只有神父才能為聚居地的人們找出一條未來的路。她並不是信徒,這樣想,只是基於對神父淵博知識的欽佩,以及女人的直覺。這個時候氣溫很低,天又黑著,本來應該再睡一個小時,可是莎莉完全睡不著,索性推門出去,向雕刻聲傳來的地方走去……

現在的教堂只是一座高點的木屋,聖壇則是教堂前石砌的圓台。所有這些都是神父自己動手,一石一木建成的。引人注目的是,聖壇旁邊圍著七座使徒雕像,其中五座已經完工,神父正在雕刻第六座使徒,而第七座雕像目前還只是一塊石材而已。雕刻現場沒有一點燈火,只借著一點天光,神父就能完成雕刻工作。當第五座使徒像雕刻完成時,神壇突然多出了一種肅殺、沉鬱、黑暗和荒寂的氣息,每個經過這裡的人都會不由自主地放低聲音,快速通過。但是當五座使徒像雕刻完成時,神父的信徒突然間多了許多,還在不斷地增加著。

已經完成的五座使徒像幾乎完全相同,可若是仔細看,卻會發現它們之間有著迥然有異的氣質,若是看得時間長些,甚至會錯覺這些雕像都有著自己的生命。

而莎莉在路過教堂和神壇時,不止一次感覺,似乎這些使徒正在背後默默地注視著她。

在黎明到來前的一刻,莎莉再次來到神壇旁,默默看著神父工作忙碌。她以女性的敏銳發現,第六座使徒像和前面五座有很大不同,它更加纖細些,卻同樣具有深沉的力量感,甚至猶有過之。而且它的臉上有一道細細的劃痕,這本來是很不起眼的一個瑕疵,可是在莎莉看來,卻非常刺眼,成為第六使徒最醒目的特徵。

「一共有七位使徒嗎?」莎莉托著下巴問。

「應該有七位,因為《啟示錄》上說,在末日到來前,會有七位使徒降臨人間。」神父回答時,依然沒有停下雕刻,他的手很穩。

「末日……唉。」莎莉輕輕嘆了口氣,從懷中取出一塊干硬黑色、用變異作物和堅果粉製成的麵包,用力啃了起來。她時間有限,就連吃東西的時間也要節省。在荒野上生存,時時刻刻都是在與死亡賽跑。沉默了幾分鐘,莎莉才說:「神父,你不覺得,我們已經在末日之中了嗎?」

「那要看對誰而言。」神父笑了起來,用深沉、厚重而又柔和的聲音說:「在戰爭發生前,世界對人類來說是天堂,而對其它生物而言就是末日。大批的物種在滅絕,緩慢的進化過程又不足以讓新物種產生。而這場戰爭,對於我們這個星球上的生物來說,就是末日。這次不大批物種死亡,人類也只剩下了百分之一,但能力者和變異生物出現了。戰爭並不是災難的結束,因為對能力者和有智慧的變異生物來說,現在的世界,就是天堂。」

慢慢嚼著黑麵包,莎莉說:「神父,那麼普通人應該如何處理和能力者之間的關係呢?我是想說,將來會不會有一種穩定的架構,使我們之間有共存的可能……如果真有可能,我們現在就應該著手應對,如果沒有,那麼……我會儘可能的讓大家成為能力者。可是,經過一年的觀察,我們的人中最多只有十分之一有成為能力者的潛質。」

神父有些意外地看了看莎莉,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你覺得,假如那種穩定的社會形態真有可能存在的話,會是什麼方式呢?」

莎莉很快回答,顯然就這個問題已經思索了很久:「首先,應該是一個有著明顯階級差異的等級制度,劃定各階級權利義務的基礎就是能力位階的高低,各個階級之間的權利差異應該足夠的大,足以反映出能力者和普通人之間的力量差距。很有可能,會在諸多階層之上有一個至高的存在,掌控著絕對的權利,甚至比舊時代的獨裁者都要大,假如他的能力相對其他人可以有壓倒性的優勢的話。」

神父點了點頭,繼續問:「那你認為,會不會有這樣一個至高的人呢?」

莎莉毫不猶豫地說:「有的。蜘蛛女皇就是,假如歷史資料沒有作假的話……哪怕女皇將來不再是最強的人,也一定會有一個新的人物佔據至高的權利。」

「為什麼?」神父問,他依然沒有停下手中的雕刻工作。

「因為進化和變異沒有終點。」莎莉說。

假如進化和變異沒有終點,那就意味著能力沒有盡頭,總會有更加強大的存在出現。那時社會惟一的選擇就是獨裁。而如果人類的進化存在著最後的天花板,那麼就會出現一小批能力大致相同的人,則理想的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