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動蕩年代 章十 運氣

直到奧貝雷恩一行人離去後的第三天,蘇才離開這座廢棄的城市。

這是一座極為龐大的城市,格局在舊時代曾流行一時,主城居中,東南、西南、正西、正北拱衛著四座衛星城,城際公路、運河和高鐵如蛛網縱橫交錯。雖然現在屋宇傾頹,運河乾涸,公路斷裂,但殘留下來的部分仍可一窺全盛時期的宏偉規模。

主城部分就如一頭匍匐在原野上的沉睡巨獸,東西伸展,綿延近百公里,前幾日一系列的生死戰鬥,其實也不過探索了這座城市的一個角落。城市的中心區以及遙遠的另一邊,還潛藏著巨大的危險。即使在戰鬥最艱苦的時候,蘇也小心翼翼地避開了這些區域,而奧貝雷恩也沒有借道這些區域的想法。

蘇在一座能夠看得到朝霞和夕照的高樓頂層,靜靜地坐了三天。黑夜之後,是白天。白天過去,又是黑夜。

當夜幕第三度降臨時,蘇離開了這座巨大而詭異的城市。一直到離開時,他都感覺到似乎有一雙目光在默默地注視著他。

經過三天的寧靜,他身上所有的傷口都開始收攏,聽力也已恢複大半。而行走在黑暗中的蘇,碧色瞳孔的中央隱約透著暗紅的光芒。這是紅外視覺的標誌,意味著從此刻開始,蘇擁有了真正的黑暗視覺。也只是自這一刻開始,黑暗才真正不再成為阻礙。

夜風習習。

蘇淡金色的髮絲微微飛舞著,詭麗的眼睛與右面黑色的眼罩形成強烈的對比,大半的面容仍掩藏在層層繃帶下,然而身上那些殘存的破爛到極點的布條,只能遮蓋住大半身體。露在外面的肌膚晶瑩緊緻,在夜色的映照下反射出淡淡的光暈,如同象牙。

他赤足,行走在碎石遍布、鋼筋縱橫的廢墟上,卻不曾受傷。

改裝步槍槍帶早就斷了,此刻提在蘇的手裡,槍口指向地面,擺動幅度則是一模一樣。

蘇以恆定的勻速離開了這鋼筋水泥的森林,暮色自身後照來,在廢墟都市前化成一個輪廓分明的剪影。

風吹起了他的發與身上的碎布,那一條在黑暗中無盡延伸的路,沒有來處,也沒盡頭。

里高雷來到總部頂層,狠狠地吸了兩口煙,然後猛然抬起腿,一腳踹開了面前深栗色的硬木房門。

這粗暴的進門方式當然使房間里的人吃了一驚,法斯爾手裡抱著一疊文件,保持著要放入皮包的姿勢,一雙有些混濁的眼珠越過玳瑁眼鏡的上框,斜盯著里高雷,臉上毫無表情。但就是毫無表情,才真正是精彩的表情。

這間辦公室裝飾相當奢華,完全複製了舊時代六十年代大公司高管辦公室的復古風格。這裡每一件傢具,每一個飾物,甚至於書櫃中那些成排的精裝舊時代古典經濟學著作都十分珍稀。畢竟這個時代,早就不需要經濟學了。

這樣的辦公室一共有三間,是里高雷特意專門設立,專供總公司高層來分部時使用的。小時候在荒野中成長的經驗,使里高雷明白讓一些關鍵的人開心,有多麼的重要。

但是此刻,里高雷似乎完全忘記了這條曾經讓他一路躥升的原則。他狠狠地吸了口煙,走上前兩步,站在那張寬大的寫字檯前,將煙頭用力在法斯爾最喜愛的鱷魚公文包上按熄。

法斯爾依舊在盯著里高雷的眼睛,根本沒向那皮包看上一眼,只是他兩腮上下垂的、點綴著幾點老人斑的肉抖動了幾下,出賣了他真正的心意。

「我回來了。」里高雷毫不退縮地盯著二十公分外的那雙混濁的藍灰色眼睛,鼻中更嗅得到對方身上散發出的濃濃香水味道。

「我知道。」法斯爾回答。他也聞得到里高雷身上混雜著汗臭、煙味、血腥氣以及叫不上來源的臭氣的味道。雖然對鼻子是個巨大的折磨,但法斯爾沒有後退的意思。

「那麼你也知道結果了?」里高雷笑著問。他是呲著牙在笑。

「當然!萊科納死了,不過暗黑龍騎很快會再派人來的。」法斯爾玳瑁眼鏡滑得更低了。

「我們招惹了一頭惡狼!」里高雷從牙縫中擠出的不止是這句話,還有噴濺的口水沫,當然有不少抖落在了距離不到20公分的法斯爾臉上。

「再兇猛的狼也猖狂不了多久!萊科納不是個簡單的傢伙,在你們根本無法接觸到的世界裡,法布雷加斯的名字十分響亮!」法斯爾也提高了音量,將三倍的口水還給了里高雷。

「等那些貴族老爺們派出的人從我們根本不知道的遙遠地方爬過來,這頭惡狼已經將我們撕成碎片了!」里高雷開始從口袋裡摸煙,但是找到的只有雪茄。他毫不猶豫地給雪茄去了頭。

「但我給了你們足足五百個全副武裝的戰士!」法斯爾拿過一小瓶香水,用力地按下去,將濃濃的香水噴在雪茄的切口處。

「五百隻綿羊,不管怎麼武裝都不會變成獅子!」里高雷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根大火柴,用力在法斯爾的鱷魚皮包上擦燃。那一道醒目的劃痕,就像是燃燒的火焰。

「啊哈!就算100頭有一到三階能力的綿羊,也能幹翻一群惡狼了!你是想證明自己的無能嗎?」法斯爾開始噴里高雷的鼻子。

「舊時代有句名言:不是我軍無能,實是敵人太狡猾!」里高雷開始點雪茄。

「那是舊時代最有名的笑話之一!」法斯爾擰開了香水瓶蓋。

「現在不是笑話!我在荒野長大,我知道什麼樣的人不能招惹!」里高雷的雪茄開始燃燒,灑過香水的煙味格外的刺激。

「但我們已經招惹過他了!」法斯爾努力證明小半瓶香水如果倒得巧妙,也能澆滅大枝的雪茄。

里高雷咬著濃香衝天的雪茄,惡意地笑笑,剛想說些什麼,兩人之間突然砰的一聲冒出了大片火光,然後刺鼻的白煙四下彌散。這次規模有限的爆炸來得實在太快,不要說沒有什麼能力的法斯爾,就連里高雷也沒能反應過來,被炸了個正著。

雙方的損失都很慘重。

法斯爾不僅最心愛的領帶泡了湯,已經有三十多年歷史的玳瑁眼鏡也出現了好幾條裂紋。里高雷似乎比他也好不到哪裡去,作為滄桑男人標誌的凌亂胡茬一掃而空,偉岸猛男最不可或缺的濃密胸毛也幾乎全軍覆沒。

看起來,法斯爾那一小瓶香水如果遇上了火焰,就會變得很不穩定。

爆炸過後,里高雷摸著光潔的胸肌和下巴,愕然了片刻,才苦笑起來。法斯爾一邊捂著被爆炸炙腫了的嘴唇,一邊察看著玳瑁眼鏡上的裂痕,每多看到一條裂縫,他的眼神中就會掠過一絲痛苦。

里高雷雖然沒有受傷,臉上、胸口也是陣陣發麻。作為能力擁有者,這點小碰撞實在微不足道。里高雷深深地吸了口氣,身體上的不適就漸漸消失了,但是法斯爾卻不同,不光是嘴唇,就連臉也開始腫了起來。

里高雷苦笑了一下,問:「你是要走了?」

法斯爾已確定眼鏡上的裂痕不可修復,頹然隨手把它扔在桌上,重重地嘆了口氣,搖頭道:「我在這裡呆著也沒什麼事好做。你知道,總部這幾年一直不怎麼太平,我如果不回去,恐怕很多利益就會被別人給拿了去。這幾年公司能夠在北區分部投入這麼多的資源,並不是件很容易的事。」

「你最好不要現在走,如果還想多活幾年的話。」里高雷鄭重地說。

「有這麼嚴重?」法斯爾皺了皺眉,這個動作又引起了他一陣疼痛,面容扭曲成一個有點可笑的表情。

里高雷重重地吐了口氣,望向窗外,說:「很嚴重!我有種感覺,他已經來了。」

法斯爾也向窗外望去,除了茫茫風沙之外,他什麼都沒有看到。他搖了搖頭,重重地坐回到皮椅中,將那條已經半焦的領帶解開,長長地出了口氣,似乎輕鬆了些。

「好吧,我就在這裡再呆幾天,看看情況。不過……」法斯爾望著里高雷,直截了當地說:「我回不去,損失的只會是你。」

「沒什麼損失比命更重要!」里高雷沉重地說。他默然片刻,才問:「入侵者價值非凡。暗黑龍騎究竟出了什麼代價,才讓你心甘情願的把這個秘密交出去?」

「一個五階能力的完整配方。」

「該死!」里高雷咒罵了一句。

與此同時,蘇安靜地站在一座廢棄別墅的窗後,望著幾百米外以30公里時速行進的一輛裝甲越野車。這輛越野車執行日常巡邏任務,車上一般有五到六名士兵,主要火力是車頂一挺12.7MM高射機槍,副駕駛座上另配有一挺7.62MM的普通機槍。

在廣闊且複雜的荒野中,這輛越野車顯得非常單薄,而且車上的武器對於暴民或者是武裝流民來說具有非凡的吸引力。由於知識的匱乏,流民們往往不能準確判斷出高射機槍的真正威力,以及越野車外掛裝甲的防護力,從而錯誤地估計了雙方的實力對比。

對付這樣一輛裝備了兩挺機槍和三枝自動步槍的越野車,只有輕火力的流民們不論是十個人,還是50個人,其實差別不大。他們的武器射不透越野車的裝甲,而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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