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駿瞳孔微微一縮：「出什麼事了？」
強雷沒說話，沖那個開門的戰士歪歪頭，「進去吧，不用在這兒等我。」
「是！」戰士立正敬禮，回身走進卧室關上了門。
原本好好的強雷突然卸去偽裝，像垮掉一樣痛苦地弓著腰，胳膊肘拄在膝蓋上，雙手捂住臉頰，鼻子重重地噴出一股濁氣：「死的人太多了，多到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什麼？到底死了多少人？」何駿一驚，吃不準究竟有多少人遇難，才會讓強雷變成這副模樣。
強雷狠狠地搓了搓臉，把自己重重摔在靠背上，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對面牆上的壁紙花紋，好一會兒才吐出三個字：「一半兒！」
「多少？」何駿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說一遍？」
「我說傷亡一半兒，二分之一，百分之五十，夠清楚沒有？」強雷吐出一串低吼，「三百多人，就這麼沒了。」
何駿腦子發懵脖子僵硬：「不，不是才一百，一百多人么？」他昨天還覺得一百多人已經很多，怎麼才一天的工夫，數量就翻了三倍？
小區在三疊紀呆了八九天，也就是死了這麼多人吧？
「那是昨天！」強雷重重地吐出後面兩個字，「我今天帶人把有人的住戶全都撬開了，光屍體就找到一百多，一家一家又一家，連老帶小一個不剩……我他娘的，我他娘的……唉！」他自責地敲著自己的額頭，一次又一次。
何駿一把攥住他的胳膊：「你這是幹什麼？又不是你害死他們！」
「就是我把他們害死的。」強雷的眼睛直愣愣地盯著何駿，「我頭一天晚上就接到解除隔離的命令，要是我馬上安排，所有人都能離開，他們全都能活下去！」
何駿的手一松，驚愕地瞪著強雷。
換成他是強雷，也不會接到命令之後連夜折騰，肯定也要等到第二天。
可問題在於這個決定造成了極其嚴重的後果，站在受害者的立場上，何駿恨不得馬上舉起拳頭狠狠地揍強雷一頓。
他本以為自己鬆開，強雷會繼續自虐，沒想到強雷就坡下驢，壓根兒沒再捶自己，而是繼續捂住臉裝可憐。
不管強雷真心改過還是假意討好，何駿都認為是裝的。
何駿憤怒地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我他娘的恨不得揍你丫的！」
強雷悶悶地說：「要是揍我能讓他們活過來，你就是打死我又能怎麼樣？」
何駿怒道：「人都是怎麼死的？」
他能大致上能猜到一點，但還是想聽強雷親口說出來。
「基本上都是一氧化碳中毒……」
何駿一個沒忍住，一拳砸把強雷砸了個趔趄：「你不是能耐么？不是雪屋十六度么？不是不用點火么？還他娘的防化營長，我揍你個欠日的……」
何駿拳拳到肉，強雷像個木頭人一樣任打任罵。
聽到聲音不對，三個戰士迅速從卧室里衝出來，抱腰的抱腰拽胳膊的拽胳膊，七手八腳地把何駿拉開，一邊拉還一邊勸，說的無非是什麼「營長也不是故意」之類的話。
何駿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打到強雷，氣乎乎地放棄了徒勞的努力，站在戰士們組成的人牆後面直喘粗氣：「姓強的，你別以為這事兒就這麼算了！」
他與死亡的人員沒什麼交情，之所以揍強雷，為自己出口氣的成分怕是遠遠超過「見義勇為」的義憤。
「歡迎你隨時來揍我。」鼻青臉腫的強雷淡淡地說，那語氣那神態，就像那些傷都不在他的臉上似的。
與心靈的煎熬相比，身上這點傷痛算得了什麼？
何駿扭頭就要離開，強雷猛然一聲低吼：「等等！」
何駿回身盯住強雷：「你還想幹什麼？」
強雷慢慢地站了起來走向何駿，幾個戰士馬上擋在兩人之間。
強雷按住戰士們的肩膀搖了搖頭：「沒事，都給我讓開。」
戰士們面面相覷，誰也不肯動一樣。
「讓開！」強雷嚴厲地加重語氣。
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是不肯挪步。
強雷大怒，大喊一聲：「立正！」
三個戰士條件反射一下迅速立正站好。
「向右——轉，目標卧室，齊步——走！」
戰士們邁著整齊的步伐，走進了幾步之遙的卧室。
「關門！」強雷厲聲大吼。
卧室門「砰」地關死，強雷這才走到何駿面前：「打夠了沒有？沒夠接著打。」
何駿氣不打一處來，眼睛四處亂看就是不看強雷的臉：「我懶得動彈。」那幾個戰士肯定貓門後面聽著呢，他這邊一動手那邊肯定衝出來，那點時間頂多再揍兩拳。
萬一那幾個戰士覺得他太過分，沒準出來之後還會揍他一頓，掉頭的生意有人做，賠本的買賣不能幹！
「那現在能聽我說了嗎？」強雷問道。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何駿不耐煩地說。
「那我也長話短說。」強雷對何駿的態度毫不在意，「兩天的時間，一共傷亡三百多人，其中只有三十多人是凍死的，其它人絕大多數死於一氧化碳中毒，輕度中毒幾乎沒有，目前還有四十多人中度中毒。」
「甭跟我說這些，我不想聽。」何駿毫不客氣地打斷強雷。
「聽我說完。」強雷失控地大吼，吼完之後放輕聲音又重複了一次，「聽我說完，行嗎？」
何駿氣鼓鼓地敷衍：「趕緊說。」
「我們缺乏治療一氧化碳中毒的藥品，輕度中毒還好辦，中度中毒幾乎沒辦法救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硬挺，即使僥倖生還，等待他們的也將是痴呆、癱瘓和失憶這些嚴重後遺症。」強雷故意停頓一下才繼續說，「這些重病號需要人照顧，你在倖存者里有不小的號召力，我想請你出面，幫忙說服一部分人幫忙照顧重病號。」
「我？哼哼，你太看得起我了，你當我是什麼人，他們憑什麼聽我的？」何駿對強雷的提議嗤之以鼻。
「別太小看你自己，你在三疊紀做的事我都聽說了，不怕告訴你，大夥看我的眼神，沒幾個正常的，你出面，肯定比我出面效果好。」強雷絲毫沒有放棄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