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奮 斗(1927-1935) (2)

毛提出,中國共產黨一定要在農村建立一支正規軍隊。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黨確實應成為一支軍隊。只有在農村站穩腳跟,並完全控制這一個大區域時,才能去佔領城市,以最後完成革命。

這不是歐洲或上海所理解的馬克思主義。它後來成了為中國聽接受的毛主義並延及非洲和拉丁美洲。

毛抓住槍杆子的同時也就開始了他真正的革命行動。

二十年代早期,他在廣東和上海忙於組織工作,幾乎沒有注意到軍事問題,也沒有寫過這方面的文章。他是一個革命者,但他從未用槍殺過人。

從1925年起,毛開始轉向農村工作,但他並沒有馬上對軍事感興趣。他在《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中也未分析軍事力量。

自1927年中期國共兩黨分裂後,毛拿起了槍,他的所有的共產黨的同事們也都握槍在手(在陳獨秀教授回到上海的書房後)。但當時的目標是佔據城市,忙亂地把一些人拼湊在一起,根本不能稱其為正規的軍隊。

井岡山不僅僅是避難處所,毛在這裡建立了一支嶄新的武裝力量。

城市道路在兩種意義上講都已行不通。毛開始和農民生活在一起,直到二十年後他才回到城市。當時的主要任務是暴力抗斗,毛成了一名指揮官。他坦率地說:「邊界的鬥爭,完全是軍事上的鬥爭,黨和群眾不得不一齊軍事化。」③

五四運動在井岡山收穫了它的第一個真正的政治果實,這是何等的矛盾! 1919年的那場運動是學生們在城裡發起的,他們反對儒家的思想並高呼打倒帝國主義的口號。而這些又和槍杆子及稻田有何聯繫呢?

這是英雄的爭鬥。如果說,自1923年至1926年,毛在臃腫繁雜的官僚機構中任職時辜負了楊教授對他所作的普羅米修斯式的評價的話,那麼,1928年,毛在井岡山的鬥爭使他真正成了一位普羅米修斯式的人物。毛知道:「自覺的能動性是人類的特點。人類在戰爭中強烈地表現出這樣的特點。」④

從思想意識範圍內說,五四時期的學生是鋼鐵般的英雄。遊行示威時他們手裡拿的不是槍而是刷子。他們只是言詞激烈而已。毛真正的創造性在於他把三樣東西結合在一起:槍,農民武裝和馬克思主義。無論在哪一方面,毛都不能稱為先驅者,但他是把三者結合在一起的第一個人。

毛似乎不象一名軍人。他不會神氣十足地闊步行走,也不注重儀錶或通常軍事意義上的軍紀。如果他帶自可不是槍而是一本書,看起來可能會更協調。

毛用槍杆子表達人道主義的世界觀。直到逝世,他還堅信,在戰爭中,人的因素比武器更重要。這一道理很簡單,戰爭是政治的一種手段,要得到人民的支持,而這二者都絕對不可少。

在井岡山,毛提出了他的著名的比喻,那就是,他把軍隊比做「魚」,而老百姓是「水」。在中國,俠士總被認為是有正義感的人。《水滸》中的綠林好漢沒有完全用暴力之爭取代道德之爭,即不是西方戰爭理論中所公認的那種邊打邊談,而是在戰爭的進行之中展開道德鬥爭,他們常和敵人展開論戰!毛也是如此,在長達五十多年的政治生涯中,他從未放棄過與敵人進行激烈的論戰。

五四時期,兩條通往新中國的道路吸引了毛,而且它們分另Ⅱ 被他所敬仰的兩個教授信奉。一條道路叫做「過程」。陳獨秀篤信馬克思和列寧提出的歷史發展規律;封建社會、資本主義社會、社會主義社會、共產主義社會。

在尋求馬克思主義的過程中,陳獨秀所抓住的確實是社會變革的科學。城市是這種變革的所在地,工人是這一變革的關鍵。資本主義的矛盾與日俱增,革命將是其必然的結果。

第二條道路則強調「意志」的力量。李大釗賦予馬克思主義以道德和衝動力的新解釋。不管二者比例多麼勻稱,在中國建立社會主義的是中國人,而中國人口的大多數是農民,只有農村完成了自我改造,新中國才能到來。

作為一名馬克思主義者,毛在早期是信奉「過程」理論的,工會、城市、十月革命。他象位記事員站在歷史的大門口等待革命「高潮」的到來。他在這方面的組織工作上耗費了很多時間。這是陳教授的思想占統治地位的時期。

但是到了井岡山就是另~回事了。1927—1928年的冬天,在創立新政治體制的鬥爭中,這位雕塑師在很大程度上單獨地和泥土打上了交道。行動代替了消極等待。

李大釗早在1919年就對知識分子寫道:「我們應當到田間去工作,這樣,文化的空氣才能與山林里村落里的樹影炊煙聯成一氣……。」⑤

井岡山分散的村落中,居民~共不過兩千,該地的土壤十分瘠薄,到處都是裸露的石頭。農民沒有火柴,只有象原始人那樣擊石取火。

「老表,你叫什麼名字?」⑥毛遇到膽怯或懷有戒心的農民時總是這樣問。他這樣禮貌、謹慎是明智的。比起城裡的政治來,井岡山上的政治更難開展,也更為複雜。

這裡也有秘密社團。當地人和北方移居過來的客家人之間有著激烈的矛盾。當地的鄉紳與山下的軍閥和國民黨相互勾結。毛是地道的外來人。

象是一名手藝人,毛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行事。他不能大張旗鼓地搞土地改革,因為土地太少了。他被夾在地主和土匪之間,而地主和土匪幾乎又是相伴而生的。受地主的壓榨,農民別無選擇,不得不上山當土匪。這裡的階級結構是中國共產黨的文件或毛以前的文章中沒有談到過的。

毛在這場挑戰中採取了機智靈活的策略,宛如「猴子」出山。中共的「髮妻」無產階級遠在城市,在這種情況下,土匪就成了毛的政治「情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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