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三百五十三章 七組集合(上)

煙花綻放千朵花瓣,如何猜到哪瓣是你想要擷取或是碾成紅泥的對象?至少舊月基地上的官兵們猜不到。

計算能力無比強大的憲章電腦,在這朵由無數濺射軌跡曲線組成的煙花面前,彷彿思維也變得有些錯亂,與舊月基地聯結的自動控制光幕上,35個數據值劇烈振蕩,瞬間溢出上限,然後驟然停滯。

所以當那七截破爛艦身爆成數千粒流星掠過舊月時,地面準備很長時間的數十門光能主炮始終沒有發射。沒有精確的坐標確定,即便發射又能擊中幾塊?

相對於數千塊碎片來講那沒有任何意義。

憲章局地底深處的二維光幕上,綠色數據流快速流淌,極為罕見地出現了片刻凝滯畫面,就像永遠瀟洒垂落的瀑布,突然被頑童扔過去的石塊打斷瞬間,雖然只有瞬間卻是極為關鍵的瞬間。

憲章電腦計算程序恢複,在2.3秒之後,向舊月基地發送了最準確的計算結果,然而這個時候,那艘爆炸後的黑色破爛飛船已經變成無數碎片,大部分墜落大氣層變成美麗的流星雨,還有些碎片擦著大氣層邊緣彈向更遠處的星系深處。

那些被大氣層彈飛的飛船碎片,因為沒有後續動力的緣故,軌跡變得緩慢而難以計算,其中有一塊碎片悄無聲息潛入星系小行星帶。

對於浩瀚宇宙來說,那只是塊不起眼的微小碎礫,但其真實體積依然有一幢房子大小,如果近距離觀察,可能發現在外部焦黑醜陋廢棄金屬構件包裹下,竟隱隱出現了一艘深黑色的飛船。

那艘偽裝飛船此時並沒有受到小行星帶密集碎石的撞擊,然而最前端的中控艙內,纖細的機械臂卻不知道為什麼劇烈地搖晃不停,彷彿有人正激動揮舞著手臂。

「9879塊碎片!非衡定速度!單一不可測軌跡!」

「算啊!算你妹啊!」

「你這坨沒有靈魂的廢鐵!只知道按照人類規定拚命算,算到頭暈到腦溢血還要算!那就讓你一次算個夠!」

「這個宇宙只有我知道你的計算閥值是多少!多加了25個冗餘信號就要你超閥腦癱!老娘算不死你!」

尖利的聲音響徹飛船,獲得全面勝利的菲利浦格外囂張得意,像極了一位叉著腰指天呵地的女王。

……

……

數千碎片撕裂大氣層呼嘯墜落地表,S1星球夜面綻開一朵美麗的煙花,那個畫面非常壯觀震撼,甚至地面上的人們用肉眼就能看到,只不過他們捕捉到的畫面是無數流星雨正斜斜劃破夜空。

臨海州黑市肉販在往貨車上抬送黃羊的屍體,棲霞州的姑娘正在露台上思念自己的情郎,南科州海灘上有民眾正圍著燭光,悼念前線死去的戰士。

人們下意識里抬起頭,望向被流星照亮的夜空,有的眯起眼睛,有的默默祈禱,有的微笑沉默。

一對年輕情侶離開家鄉去首都參加沉默行軍運動,那輛噴著黑煙的老式汽車嘎吱一聲停在雪地邊。

「看那是什麼?」

「流星!」

「天文台沒說最近有流星雨啊。」

「不要說那麼多,趕緊許願,不然就來不及了!」

片刻後女孩問道:「你許的什麼願?」

男孩撓著頭說道:「我希望總統下台,然後接受審判。」

女孩嗔怒瞪了他一眼,然後將頭靠在他肩上,低聲道:「這種事情就算向流星許願也沒有用處吧?」

……

……

憲歷七十六年的聯邦,社會氣氛變得越來越緊張壓抑,遭受重創的經濟讓城市變得蕭條起來,但還是有很多普通民眾不問政治,苦苦堅守著自己的小日子小情趣。

當這場突如其來的流星雨自天際墜落,有很多天文愛好者走出家門,向著流星墜落的方向走去,希望能夠尋找到一顆隕石作為人生的紀念。

有一名天文愛好者順著郊區泥濘的田野道路,吃力地向深草區前進,驚喜地發現面前出現一條清楚的碾壓痕迹,空氣里還有淡淡的焦糊味道。

擰亮照明燈,當他試圖在翻騰泥土間找到一顆燃燒後殘餘的焦黑小隕石時,卻驟然發現了自己身前矗立著一塊巨大無比的黑色隕石。

天文愛好者瞪大了眼睛,緊緊捂著嘴唇,這才發現原來這顆巨大黑色隕石居然是艘飛船!

距離此地三公里外的深長草叢間,一個背著行軍背囊的男人沉默走了出來,他望著遠處隱約可見的燈火,濃郁的黑色眉毛緩緩挑起,雙眼微眯露出一絲笑容。

站在離別三年的土地上,許樂深深呼吸,寒冷而沒有味道的空氣灌入鼻腔,滋潤肺葉無比愉悅。

從懷中取出菲利浦特製的行動電話,熟練撥通那個三年沒有撥過的電話,淡藍色的光線照亮唇上的鬍鬚,電話接通藍光隱去,他稍作停頓後笑著說道:

「我回來了。」

……

……

肆虐的風雪和低溫是消滅人類熱情的最好方法,臨海州入侵的冷空氣讓整個北半球都感覺到了寒冷,在這種環境中就連作愛都會顯得姿式僵硬毫無樂趣,更何況是本來就沒有什麼樂趣只有危險的遊行示威。

從去年十一月起,沉默行軍隊伍慢下了向首都前進的腳步,因為聯邦的風雪因為政治氛圍里的低溫,有很多人離開,有更多的人選擇堅守在一處體育館內。

莫愁後山邰夫人一直沉默,三林聯合銀行卻輕蔑無視政府寒冷警告,不停向邰之源方面輸送源源不斷的支援。

金錢永遠是人類社會最強有力的彈藥,有錢便可以購買一切,所以無論風雪多大,沉默行軍需要的各種物資都可以奢侈地敞開供應,體育館和相鄰幾幢被租下來的公寓樓秩序良好,沒有發生任何問題。

「現在沒有問題不代表永遠沒有問題,任何事情一旦持續時間太長,就容易讓人陷入疲憊枯燥情緒之中。」

體育館兩公里外一幢燈火通明的辦公樓內,指揮部的工作人員在大廳里忙碌緊張工作,安排著各項具體事宜,頂層辦公室里卻只有兩個人。

大紅色的雪褸掛在衣架上,一身素黑的鄒郁看著桌後清瘦的年輕議員,蹙著纖細精緻的眉梢,說道:「現在的局面其實非常清楚,關鍵點就在愛國者法案和古鐘號調查兩件事情上,而要讓這兩件事情有突破性進展,我們必須救出鮑勃和伍德,為什麼遲遲不開展工作?」

「怎麼開展?」邰之源用拳頭堵住嘴唇,輕輕咳了兩聲,望著自己曾經的女同桌,平靜說道:「愛國者法案並未廢除,聯邦政府要求他們接受審查,一年羈押期當然絕對不合理,但卻合法,我們能做什麼?」

鄒郁沒有什麼情緒看著他,不就這個問題繼續爭論,直接說道:「根據我拿到的情報,關押鮑勃伍德的地方,除了小眼睛特戰部隊,就只有第四旅的一個營,如果你調動黑鷹的部隊強攻,難度並不大。」

邰之源眉頭緩緩皺起,望著她沉默片刻後回答道:「動用暴力絕對不符合我們的政治主張,難道你想我像帕布爾總統一樣,用錯誤的手段去解決錯誤?」

「這和手段無關,這間辦公室里沒有示威民眾也沒有選民,我們可以把話說的更明確一些。」

鄒郁不為所動,冷冷說道:「關於鮑勃伍德這件事情,七大家都不肯動,除了想藉此掀起民眾憤怒,我很清楚你們更擔心會逼軍方表態。」

「可你們難道沒有想過軍方實際上早就表了態?李在道本身就是態度,而杜少卿願意從前線撤回,更是態度!」

「但至少現在聯邦政府還沒有,也不敢不顧憲章精神和輿論壓力動用軍隊,如果我們開始使用黑鷹這樣的武裝,政府便有了最好的借口。」

邰之源看著她搖頭說道:「我們和政府,無論誰最先開始動用武裝力量,將來都無法收拾殘局。」

鄒郁看著他的眼睛,確認他不會改變自己的想法,自嘲地輕輕嘆息一聲,說道:「阿源,雖然我承認你非常優秀,甚至比小時候我想像的更加優秀,但我必須要說,你身上終究還是帶著那些家族的保守味道。」

她靠著桌緣轉過身去,望向窗外的雪花,沉默片刻後繼續說道:「如果是許樂,這件事情就會簡單很多。」

邰之源同樣陷入沉默,然後低頭開始處理繁雜的事務,似乎無意間說道:「聽說他要回來。」

鄒郁眉梢微挑,正準備說些什麼的時候,手中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鈴聲清脆悠揚。

沒有來電號碼,她看著手中特製的加密電話,有些不理解,因為不確定要不要接,於是鈴聲響了很久。

「在你走之後,臨海州圖書館裡再也沒有人買清粥,體育館的地下沒有雨滴,那部紀錄片沒有了續集,東林的礦坑裡只剩下真正的石頭……」

桌後的邰之源抬起頭來,聽著這首被聯邦禁播名為流年的歌曲,聽著簡水兒的聲音,露出回憶微笑。

鄒郁接通電話,輕輕喂了一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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