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三百三十四章 今日之聯邦(下)

官員失去了耐性,或者說對於這個沒有任何背景,現在被周遭所有人投以異樣目光的女人,他根本不屑投入任何耐性,揮起右臂狠狠地打了她一個耳光。

啪的一聲脆響!柔斯捂著發紅的臉頰,痛苦地哭泣道:「求求你們放了我吧,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的女兒年紀還很小,她一個人在家裡等我,她會害怕的。」

「帝國人的小崽子,就算在家裡活活餓死,大概也沒有鄰居會報警,更沒有人會好心到翻窗進去看看。」

官員眉梢緩緩挑起,用嘆息表達自己的同情,隨著他的嘆息,彷彿一幕畫面出現,某個病弱的小女孩兒奄奄一息躺在潮濕的被中,最後變成具乾枯屍體,短小屍體眼眶深深陷下,某種不知名的蟲子在爬進爬出。

柔斯明明知道這一幕不可能發生,卻依然被對方看似同情實則無比惡毒的話語刺激到快要瘋狂,顫聲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她七歲了會自己找吃的。」

長時間的沉默好讓恐懼發酵,這是很常見也很有效的審訊手法,官員平靜望著心神已經失控的女人,緩緩低下頭,在她耳旁像魔鬼一樣輕柔說道:

「想看到自己可愛的女兒?想回家照顧生病的女兒?想給她做一碗熱騰騰的飯菜?你需要再認真地回憶一下,幾年前你丈夫何友友有沒有和這個人見過面。」

列印出來的照片放在女招待柔斯面前桌上,照片明顯是由監控裝置拍攝,畫面有些模糊,但依然能夠看出應該是某個晚宴現場,右下角寫著準確的日期時間。

照片上某個渾身上下透著股陰寒味道的軍官和穿著上尉軍裝的何友友正在擦肩,他們的頭微微向下傾斜,也許是無意的,但也可以解讀為正在悄悄說些什麼。

女招待柔斯盯著照片上那個男人,努力地想要認出他的身份,注意到雖然他穿著軍裝卻沒有肩章。

「我……我真的不認識這個男人。」

「再仔細想一想。」

官員摟著她顫抖的肩頭,微微一笑,輕聲細語緩緩誘導道:「當時是憲歷六十七年的秋天,第一軍區電子分理署署長就職晚宴,和你丈夫說話的這個男人當時在分理署掛職,並且在晚宴之後到過你們家,還送上一份名貴的珍珠項鏈做你們的新婚禮物,記起來了嗎?」

女招待柔斯隱約猜到政府官員想要做些什麼,她是個善良的婦人,她覺得身體很寒冷,她真的不想按照官員們的交待去陷害那個並不認識的男人,然而整整一夜的審訊讓她的精神瀕臨崩潰,對女兒的思念和那種最大的恐懼讓她說不出任何反對的話,只有痴痴傻傻點了點頭,顫聲喃喃問道:「家裡沒有珍珠項鏈。」

「這個自然可以從你家裡搜出來。」

「可是……這個男人他叫什麼名字?」

「他叫利孝通。」

官員默默看著女人神經質般重複那個剛才還無比陌生的名字,知道這件事情終於辦妥,心情驟然輕鬆,微笑著揉了揉眉心,向下屬吩咐道:「安排證人洗個澡,化些淡妝,然後做正式筆錄。」

……

……

在很多同事和學生的眼中錢承同是個很優秀的人,他以黎明州聯考第七高分考入梨花大學,然後碩博連讀成為一名專業的研究者,因為成績優異的緣故被從校長特招為副教授,前景一片光明。

然而隨著梨花大學論壇里一篇帖子的出現,他身上的優秀標牌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垢,無論他是在校園圖書館H區查資料,還是在梅園女生宿舍樓下粥鋪吃飯,甚至是在玫瑰河畔發獃,都能感受到背後的異樣目光,都能聽到那些嘲諷議論聲甚至是惡毒的咒罵。

因為那篇被置頂的帖子,用不容置疑的證據揭發他在高中時期,便開始接受修束基金會的資助。

修束基金會在以往的聯邦中,是一個很受尊敬的大型基金組織,然而隨著聯邦政府開始清算七大家,在無數新聞媒體的刻意煽動下,所有人都知道了修束基金會的邰氏背景,確認這個基金會揮舞著支票,收買各行各業的優秀人才,向政府以及各大型企業甚至軍隊進行滲透,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陰謀組織。

就連杜少卿無比欣賞的周玉,都因為接受過修束基金會的資助,險些要被政府隔離審查,更何況錢承同只是梨花校園裡普通的副教授,從不知校長能夠幫助他應付政府部門的審查,卻無法阻止校園裡很多人把他當成七大家走狗來看待。

污言穢語聽的多了,各式各樣的挑釁見的多了,錢承同一直沉默孤單忍受,偶爾用指尖推起鼻樑上的黑框眼鏡,木訥地看對方一眼,便佝著身子離開。

今天剛剛下課,錢承同副教授便被十幾名表情激動的學生圍住,其中一名看似文弱的男學生粗暴地把他推到牆壁處站立,惡狠狠說道:「錢承同,你的態度很不老實,以為保持沉默便能讓我們忘記你身上的污垢?不要忘了你花的是七大家的錢,而這些錢都是他們從聯邦底層困苦民眾身上剝削來的!你的學位你的副教授職位甚至是你身上這件衣服上面都染著血!」

錢承同推了推眼鏡,沉默靠牆站立,沒有說話辯解,也沒有承認自己有什麼不可饒恕的罪惡。

有名溫和些的學生勸告道:「錢教授,只要你肯參加今天晚上的集會,以親身經歷揭發修束基金會的黑幕,告訴依然被蒙蔽的民眾同學,那些大家族究竟有什麼樣的險惡用心,我們願意接受您回到正確的生活之中,承認您是位優秀的教師。」

錢承同望著人群外那名面容憨厚的男學生,認出他曾經上過自己的工程原理課,微微一笑表示感謝信任,卻依然沒有開口答應這些學生們的要求。

沉默激怒了學生們,尤其是最前方某位抿著薄唇倔犟盯著他的女學生,她激動尖聲訓斥道:「錢承同你難道不知道那些大家族是怎樣的混帳東西?他們暗中控制聯邦已經數千年甚至上萬年,還要控制自由的你我,就像黑夜裡的魔鬼。」

「修束基金會資助你做什麼,你必須老實交待!」

「這個邪惡基金會的後台大老闆就是邰家那名無惡不作的血腥女皇,你知道不知道她在莫愁後山養了多少匹野馬?每天要吃多少牛肉?她在政府里養了多少幫凶,有多少正義律師檢察官被她暗中迫害?」

「那個女人竟然敢用晶礦威脅政府,甚至想要干涉這場正義戰爭!」

激動的女學生講的聲嘶力竭,青筋畢露,甚至帶上了莫名其妙的哭腔,癟著薄唇叫嚷道:「你還不認錯!」

錢承同看著這張因為亢奮激動悲憤而扭曲的臉,推了推黑框眼鏡,笑了笑。

激動的女學生叫林柴兒,玫瑰河畔著名的校園運動領袖,帕布爾總統的狂熱支持者,長的還算清秀,兩年前曾經給他寫過情書。

但錢承同不喜歡她。

和師生戀無關和樣貌清秀與否無關,他不喜歡她情書字句里過於熾烈的情感,不喜歡她眉眼間的氣息,不喜歡她時不時神經質般的自戀笑容,總之就是不喜歡。

所以他拒絕了她。

那之後,林柴兒參加了學生會主席競選結果失敗,參加系學生會主席競選依然失敗,直到最近一年校園裡的各式集會變得越來越容易激動,她彷彿驟然找到自己發光出彩的舞台,瞬間成為所謂風雲人物。

錢承同靜靜看著她狂熱的表現,想起來那封情書上同樣狂熱的詞句,忍不住微笑著說道:「我不認錯。」

圍攻他的學生聽到他開口說話,變得安靜了一些。

錢承同推了推黑框眼鏡,望著學生們輕聲說道:「我不知道林同學說的血腥女皇是誰,至於那些指控應該由司法機構去完成,而不應該由報社記者完成。」

稍一停頓,他繼續平靜說道:「如果林同學指的是邰夫人,我必須要說我從來沒有見過邰夫人這種大人物。不錯,我確實接受過修束基金會的資助,並且簽過協議承諾畢業後在同等條件下,優先為基金會工作。」

學生們開始躁動起來。

錢承同副教授自嘲笑了笑,說道:「為什麼要接受修束基金會的資助?當然現在要說我不知道它有什麼背景沒有任何意義,不過就算當年高三時知道這是邰家的基金會,我也一樣會接受。」

「因為我很窮。」

「免費的第一軍事學院我考不上,二院三院不在S1,我窮的就連路費都承擔不起,我只能報考梨花大學。」

「聯邦對民辦院校貧困學生資助條件很嚴苛,我就讀的專業課程太重,沒有給我留下打工掙錢的時間,助學貸款和獎學金?我高一的時候就開始申請,結果貸款一直沒有下來,獎學金則因為我所不了解的原因,被成績不如我好的同學拿走。」

錢承同望著樹枝上如梨花般的雪掛,平靜敘述道:「我要讀書,我有能力讀好書,而在那個時候只有修束基金會不問任何原因,只看我的成績單,便同意向我提供長年無息貸款,這樣我才敢走進梨花。」

他收回目光,望著四周的學生們問道:「如果是你們,你們會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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