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上林的鐘聲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一斧劈出個將來(下)

首都特區十三大道公寓樓林立,高級公寓桔黃色燈光籠罩的大門外,計程車時停時走,捧著花的女士,表情落寞地進出其間。街畔時能看見卷著報紙匆忙行路的中年男人,被幾條大狗遛的步履蹣跚的老太太。被熱植物油麵包香味吸引過來的野貓,在公寓旁的鐵欄杆下伏低身子,散放著楚楚可憐的眼神。

這是一座充滿了權力味道的都市,十三大道的公寓租金極高,住戶大多數都是聯邦政府里的工作人員,或者是大公司的上層主管,也只有這些人才會不在乎每年支付給HTD局飼養寵物所需要的大筆稅金。

最近這些年,聯邦的高級妓女們也開始進駐十三大街,因為她們清楚,這裡的治安與環境,以及生活在這裡的大人物們,才能為她們提供源源不斷的客戶。

許樂從街口的地下停車場里走了上來,感覺天氣有些微熱,脫下了外套挽在胳膊上,雖然他現在依然保留著文職少尉的軍職,但已經進入白水公司,不需要每天都穿軍服。

從那些矗立入雲的高級公寓樓下沉默走過,忽然間他笑了起來,想到去年在臨海州夜店外面,施清海諷刺鄒郁用的香水,只有十三大道的高級妓女才會那樣用,沒想到日子過的並不如何迅速,那對似乎將永遠不共戴天的男女,卻因為一夜瘋狂,有了一個孩子。

看著一家高級公寓樓的門牌號碼,確認是一百八十七號,許樂走了進去,在前台保安處報了一個臨時通行證數字,被那位頭髮花白的管家禮貌地帶到了電梯的門口。

……

……

電梯打開,一位服務員將許樂引領著向右邊的長廊走去。

越走許樂越發沉默,他這才發現,原來這幢高級公寓樓的頂部三層居然被完全打通了,長廊一側一片安靜,頭頂的穹頂卻全部是由透明的強化玻璃構成,這樣的改造不知道要花多少錢。

長廊盡頭是一間面積並不大的房間,綠枝間花的壁紙鋪滿了所有的空間,牆上掛著一幅油畫,畫上是一朵金黃而刺眼的向日葵。油畫的對面是一扇玻璃窗,窗檯之上密密麻麻擺放著綠色的植物,植物間的花朵正在盛放。

入眼皆是花,一覽無遺儘是花,偏生這些艷麗堆積的花色卻讓人很難生出繁瑣厭惡的感覺,反而只覺得色彩明快,心情為之一振。

就像青藤園那間卧室一樣,利孝通的身邊總是充斥著花朵,似乎只有這樣,這位利家的七少爺才會說服自己,自己僅僅是一個花花公子而已。

許樂第一眼看見的,卻不是那個站著便像一朵梅,冷冽里透著與眾不同的利孝通,而是利孝通身後那個沉默的中年保鏢曾哥。曾哥此時站在利孝通椅後,雙手平靜負於身後,看上去就像一把被粗布緊緊縛了無數層的槍,寒芒盡斂,殺意全在未發時。

利孝通看見許樂走了進來,微微一笑,站起身來,伸出了手:「你能來讓我很意外,也很開心。」

許樂有些笨拙地伸出手去,與他握了握。他這些年見過的大人物很多,去過的高級地方也不少,被莫愁後山那片如畫江山震撼過的心,本不應該被利孝通這三層空樓所震懾,但他畢竟骨子裡還只是一個小人物,而且今天來此地,是第一次以平等的身份,與聯邦里的大人物們正面對話,所以他有些不適應。

夜訪青藤園,許樂手中的刀沒有斬落利孝通的大好頭顱,一方面是他知道朴志鎬不是這位利家七少爺派來的,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那個一直沉默的曾哥顯得太過強悍。在那夜的談話之後,利孝通幫助他把朴志鎬的死訊隱瞞了一段時間,雖然做的不多,但畢竟也是幫了許樂一把。

今天清晨在郊區的道路上,許樂接到了此人的電話,一直思考了整整一天,他才決定來赴宴,只是他不明白對方為什麼要和自己見面,按道理來講,所有人都以為他在實驗室數據的爭奪中失敗,他不應該還有什麼可以被利用的價值。

許樂相信邰家的保密工作,就算是利家的少爺也不可能知道自己依然掌握著關鍵數據。

至於電話裡面利孝通那句跟著自己混的話,許樂連笑都笑不出來。

聯邦七大家中最有錢的,就是鐵算利家,按鄒郁所說,利孝通雖然在這一代里排行第七,實際上卻是第二順序繼承者,這樣的牛人要跟著自己混?這已經可笑到不像是個笑話。

事實上從許樂走進這個房間之後,利家七少爺便也像是忘了自己在電話里曾經說過那樣一句話,只是溫和地與他聊著天,介紹著房間里的花樹油畫。

「林半山說過一句話,聯邦裡面的老頭子們已經腐朽了,做事情總喜歡在茶水的陪伴下,在溫泉的熱氣中,互相琢磨著個十年二十年,才會坦露自己的真實想法。」

菜肴已經擺到了桌上,香味並不如何濃重,但看上去口感似乎極為不錯。或許是不想讓菜肴的香氣混了房間里的花香?這些世家子弟們在細節方面總是如此挑剔。許樂喝了一口水,眯著眼睛聽利孝通說話。

關於林半山這個名字,他已經聽說了很多次,只知道這個人是七大家林家中的另類,許樂去過兩次的林園就是此人的產業。令他感到一絲怪異的是,無論是利孝通還是鄒郁,提到林半山這個名字時,都會表現出相當程度的尊敬還有一絲怪異的情緒。

「我那位大哥眼中無餘子,只有林半山。」

利孝通切著盤中的菜,微低著的臉上,那股坦誠的笑容,並沒有讓那絲陰鷙的味道完全消失,「他甚至連你那位朋友,邰家的太子爺都瞧不上眼。雖然我一直認為我那位大哥空有一副好皮囊,但也不得不承認,對林半山的警惕與尊敬,我也一樣。」

許樂不知道林半山究竟是何方神聖,至少在此時他也不需要知道。

「林半山說過,開門便要見山,見山自己便是山,便可自巋然不動,任八面來風。」

利孝通放下刀叉,看著桌子對面的許樂說道:「所以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我不理會家族與你,與你身後那位夫人之間有什麼問題,我想與你建立起某種私人的友誼,這便是我今天專程請你前來的原因。」

在青藤園的夜晚里,利孝通便曾經向許樂表示過類似的意思,只是沒有時間來得及說的比較透徹。聽到這句話,許樂怔怔了,他低頭看著自己身邊椅上那件普通的外套,不怎麼能夠明白對方的意思。

那天夜裡,利孝通請許樂在合適的機會,介紹他與邰之源認識,但許樂相信,僅僅是這麼一點利益,不足以讓對方如此正式地與自己見面。

「我想你應該知道,實驗室的數據已經到了聯邦科學院。就算你想破壞利家大少爺的大計,我也沒有什麼用處了。」

許樂回答道,眼睛微微眯了起來。直到今日,他就像在莫愁後山的露台上一樣,實在是很不適應這種說話的氣氛,既然對方願意開門見山,他也沒有什麼好猶豫的。

如果說沈大秘書願意與許樂合作,是因為邰之源的關係,是因為他很清楚許樂手中握著可能影響總統大選的機甲數據,那麼利孝通呢?許樂可不認為自己這樣一個小人物,有什麼資格可以贏得對方的私人友誼。

「這確實是件很遺憾的事情,我那位大兄被麥德林議員那頭老狐狸說動,一頭鑽進了總統大選裡面,他認為這是一個很美味的蛋糕,但在我看來,他卻是不務正業。」

利孝通笑了笑,眉宇間的陰戾之色卻依然濃郁。

「不過那天夜裡我就對你說過,我根本不關心什麼總統大選,聯邦總統再怎麼換,七大家還是七大家,這是歷史早就證明了的事情。」

「但我畢竟是你家裡人很不喜歡的那類人。」許樂說道。

「我喜歡就行了。」利孝通小口抿著杯中的香檳酒,緩緩說道:「我們利家向來是做生意的,我那位大哥這些年順風順水,家裡老頭子們都很喜歡他,居然由得他越界……卻不知道越界越深,風險越大,我卻不想這樣做,做生意只為謀財,何必管那些東西。」

許樂感覺到對方將要說到正題。

「我不是利修竹,我只是商人,就只做商人應該做的事情。」利孝通盯著他的眼睛說道:「我想投資你。」

……

……

「我不知道自己有什麼潛在的價值值得利家七少爺投資。」

「你低估自己了。」利孝通靜靜地看著他,說道:「沒有數據,你還有這個人,可以輕鬆地突破青藤園的防禦,突破研究所的三層掃描,這樣深不可測的傢伙,我可不能隨便放過。」

「當然,我肯定不會把你當成一個殺手來投資。」

曾哥依然平靜而沉默地站在利孝通的身後,就憑這一點,許樂便知道利孝通這個人很不尋常,家族派到他身邊的強力保鏢,居然不用防備,此人的能力可見一斑。

「或許這是一種賭博,但我願意賭一下。」利孝通繼續說道:「我想連邰夫人都願意親自見一見的人,我在他的身上下注,即便虧,也不會虧太多。」

許樂微微一怔,沒有想到給予利孝通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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