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焚城 第二十六章 太平

張小白的失蹤是意料中事,畢竟易天行逼她逼的有些厲害。而秦梓兒這一個月里忽然消失了,卻讓人間很多人有些緊張。小書店歸元寺,經常會接著不少地方打來的密電,言語溫和或是色厲內荏地詢問易天行她的下落。

易天行有些傻眼,心想那個大美女去了哪兒,怎麼這些人都來找自己?

「會不會在人間呆的無聊,所以上天去了?」

他皺眉問道。

鄒蕾蕾搖搖頭,心想那樣一個清麗女子,眉間明明還有凡世憂愁意,怎會忍得辭世而去。

「我得去找找。」易天行忽然有些擔心那個女人的安危,雖然按道理來講,一腳已經踏上仙路的秦梓兒,不可能有人能傷害到她。

鄒蕾蕾點點頭,去給他收拾東西。

※※※

鄱陽湖畔小村莊,秦梓兒被大勢至菩薩從湖心裡撈起來後,就一直坐在湖邊發獃。身上濕濕的衣裳,以她的境界,可以瞬間蒸干,但很奇怪的,她什麼也沒做,只是獃獃地坐在湖邊的一塊石頭上,雙眼直直地望著湖心,望著湖心那些遊動著的背有金點的魚兒。

她坐了很多天,身上的湖水漸漸幹了,頭髮卻沒有亂,衣裳上不知為何也沒有沾惹上灰塵,看著依然是一身清麗,只是臉上冷冰冰的,若寒霜,但眸間卻憑空現出些稚憨之意來。

此地偏僻,本就不是甚交通要道,如今世道轉變,人心不古,她一個姑娘家枯坐此地數天,也沒有村民去報告上級,只是在村子裡流傳著——村邊來了個漂亮的傻姑娘,不吃不喝好幾天了。

秦梓兒的臉色越來越白,卻不是那種虛弱的白,反而瑩瑩作亮。

第六天的時候,有位老嫗見她可憐,提著籃兒給她送了些清水饅頭。

秦梓兒緩緩地用手拿著微微發硬的饅頭,微微側頭,似乎在思考著什麼。她也沒有道謝,輕輕張開略有些乾燥的雙唇,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饅頭,然後咀嚼著吞下,然後又喝了一口清水。

老嫗送完一次飯,便來送第二次飯。

一直送到第十天,終於有些村民圍了過來,詢問著她:「這麼漂亮的姑娘,怎麼老在外面呆著,你家裡人在哪兒呢?」

秦梓兒目光看著湖心的魚,沒有回答。

……

……

「別是個傻子吧?」

「村頭陳二好像還沒娶媳婦兒。」

「作孽噢,陳二是個老跛子,怎配得上這個如花似玉的姑娘。」

「這姑娘好像一個人,腦子好像也不清楚,嫁給陳二還有口飯吃。」

……

……

秦梓兒微微一笑,站起身來,對著眾人行了一禮,然後飄然遠去。

村民們愕然抬首望天,才知道這不是傻姑,是一位仙姑。

秦梓兒走了,這小村子又多了一個與田螺姑娘相反的神話故事。

※※※

易天行在雲層上空飛行著,偶然飄起來的雲絮在他的臉上一觸即碎,他沉著臉,這次尋找已經花了十幾天的時間,很意外地,他沒有查到一絲秦梓兒的氣息。

「這死女人跑哪兒去了?」他低聲咒罵著,腳底無色天火一噴,整個人穩穩在雲層上站立不動,手搭涼篷往遙遠的大地上看去。

以他們兩個人目前的境界,只要不是刻意隱去氣息,那麼在這中國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隨時都能找到彼此。

所謂遙相望,從當初省城大學時起,便一直是這樣。

易天行一直沒有發現秦梓兒的氣息,不免會想到一些比較恐怖的事情,心也有些微慌,他想了想,腳踩雲頭,整個人便降落到了地面。

落腳處,正是九江市,上次陳狗狗整出的小地震早已平息,城市一片繁華景象,根本看不出來當夜四中一場大戰的痕迹。

隨意走在九江市的街道上,易天行將神識緩緩探出,迅即籠住了整座城市。

小書包里的電話響了,易天行取出手機,輕聲說道:「你們六處查到什麼沒有?」

秦琪兒惶急的聲音在手機里響起:「最後知道,應該就在江西一帶,你說我姐到哪兒去了?」

「別急,她這麼厲害的角色,不欺負人便算是好的。」

將電話放回書包,易天行微微皺眉,他忽然感覺秦梓兒似乎是在躲著人間的一切,這是為什麼呢?

天上一道微弱的亮光閃過,此時是白天,所以這道亮光顯得極其微弱,毫不引人注意。

易天行卻是清晰地感受到了對方的存在,冷哼一聲,腳底天火一噴,迅即飛入高空之中,綴著遠處那道亮光而去。

……

……

「秦梓兒!你給老子停下來!」

易天行氣急敗壞地追了上去。前面那小飛劍看著不起眼,劍上的女子飄然若仙,跑的比他也慢不了多少……千里江山,一飛而過,不過一段時間,二人便已飛到中國的西部,那片染著點點白雪山頭的高原之上。

小飛劍驟然停了下來。

俏足輕輕踩著飛劍的秦梓兒緩緩回頭,眉尖微蹙,淡淡道:「為什麼一定要找我呢?」

嗤的一聲,易天行屁股一挺,很難看地在高空之上剎了車,惡狠狠道:「你不見了,全天下人都來問我要人,我不找你誰來找?」

秦梓兒的面容里不知為何生起幾分幽怨,輕聲道:「當初在省城外,是你對我說,如今的我已經不再是小公子,我已經脫離了這個人世,那我不與人世打交道,又有什麼問題?」

易天行皺眉:「究竟出了什麼事情?」

「沒什麼。」

「這一個月里,你在做什麼?」

秦梓兒忽然把目光望向遠方,沉默半晌後忽然說道:「我準備去趟歐洲,如果他們問起,你說一聲就好。」

易天行亦是一陣沉默:「給個理由先。」

秦梓兒眼中閃過一絲倔犟的味道:「沒什麼。」

易天行眯眼盯著她長長的睫毛和白如瑩玉的清顏,忽然問道:「你是不是碰見了一個和尚?」

秦梓兒緩緩抬首,卻沒有言語。

一陣無語地回答,易天行頓時明白在秦梓兒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

一個「天之驕女」,一個自幼被便稱為道術奇材的姑娘,在遇見大勢至菩薩後,自信心遭受了強烈的挫折。而秦梓兒的性格卻是寧折勿彎,在一個月的避世之後,她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只是這種選擇不知道有沒有什麼用。

「為什麼要去歐洲?那裡對提高你的實力沒有什麼幫助。」

「我需要修行。」秦梓兒目光微微垂下,「這一個月里,我在人間的最底層生活著,旁觀著,才發現我對這個世界其實從來沒有過真實的認識。我從小生活在山上,後來又一直在六處,所謂入世修行,只是一句笑話。」

她望向易天行:「我與你不同,我要尋找自己的目標,我的生活需要一個目標。」

「我不明白。」易天行反駁道:「生活是需要感受的一個立體面,而從來不是一條有方向的射線。」

「更何況,目標又是什麼呢?」他接著說道:「王侯將相,對於你我而言,真如糞土。榮華富貴,更不能稍羈你我之心,成就不世之功,似乎也沒有什麼意義。一個凡人,他的生命是有限的,所以他需要在有限的生命之中,儘可能地燃燒自己,照亮身周,以留下自己的痕迹……但對於你我這種存在而言,這些有意義嗎?」

秦梓兒微微一笑,清光四射:「其實……你自己也在迷惘著,在台灣的海邊,你勸我不要上天,說明你對天界隱隱恐懼,這種恐懼或許就是支撐著你嬉笑度日的力量源泉。試想一下,如果在這個大千世界裡,你什麼都不敬畏了,你沒有什麼索求了,那你的存在,又有什麼意義呢?」

「所以我很感激那位僧人,他讓我知道,這個世界遠不是我所知道的方寸之地。這兩年里,你在省城過著小家日子,在我海外漂浮,無根無落,仙人飲風食露……這日子好嗎?天路在我腳下,我何時踏上?踏上之後,天界又是何等模樣?」秦梓兒微微笑道:「感謝那位僧人,讓我了解到了少許,有了目標,日子總會好過一些。」

易天行從這些話中隱隱聽出些別的味道,面色黯然,無法接話。

……

……

「謝謝。」這謝的自然是秦梓兒幫忙攔阻大勢至菩薩。

「謝謝。」這謝的是易天行壯膽離開省城來尋秦梓兒。

「想知道那個僧人是誰嗎?」

秦梓兒搖搖頭:「他是誰並不重要,我只知道,他代表著一種現在的我無法企及的境界,而這種境界,便是我追尋的。」她的臉上閃過一線令人心折的堅毅。

佛家講究治心,道家講究治身,佛以己身為天地,道以天地為己身,而秦梓兒這個被稱為千古難見的道術天才,卻隱隱有幾分令鬚眉汗顏的毅力……只是這種挑戰天地的毅力,與道家虛沖之道又隱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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